手下領賞後轉身離開,棲梧也要折返,剛從月門穿入,便看到幽夢低頭靠在牆邊,神情若有所思。


    他始料未及,暗自一怔。她緩緩抬起頭,看似沒有任何異常地望著他,他頓時又心存僥幸,想她未必知曉什麽。


    便又釋放出他溫柔不羈的笑容:“你在這做什麽呢?”


    “散步。”她望著那個從迴廊外閃過去的身影,“那個人是誰啊?”


    棲梧從容不迫:“隻是我一個手下。”


    “他為何來找你?”


    “手裏有樁買賣出了問題,我交代他去解決。”


    此時她眼前的他,笑得那麽真誠,可卻令她心寒。


    她一雙清鬱的眸子,幽深幽深地望著他:“棲梧,你說過不會再欺瞞我的,可你現在便是在欺瞞我。”


    棲梧心想不好,但迫使自己沉住氣,裝作一臉無辜:“我沒有欺瞞你啊。”


    幽夢不想說破,冷淡地轉過身去:“既然不坦誠,還有什麽結盟下去的必要?”


    她故作疏離,棲梧旋即亂了分寸,疾步追了上去。


    “你別走。”


    他情急地從背後摟住了她,雙手在前握成一道枷鎖,擁攬住她雙臂,緊緊圈住她的身子。


    她站著不動,並未推開他,也未掙紮,隻是這樣給棲梧的感覺,好像擁著一塊冰。


    他臉挨得很近,稍轉側,便能對著她的耳朵:“怎麽了,突然給我使性子?”


    幽夢黯然無神地垂眸:“你自己心裏明白。”


    “我不明白啊。”棲梧語氣更寵溺地哄她,“我到底又是哪惹到我的心肝兒了?我對你不好麽?你突然這麽對我?”


    她冷聲道:“你與他提到了我的母妃,我都聽見了。”


    他眉心微凜,見糊弄不過去了,隻好拿出認真的口吻來:“沒什麽的,你別多想。”


    “讓我不多想的辦法,就是你把真相告訴我。”


    在他片刻的失神中,幽夢將他雙手解開了,轉迴身,一臉不和他開玩笑的表情。


    “你和我母妃,暗中謀劃了什麽?”


    棲梧妥協,便將咲貴妃與他密談之事告訴了她。


    “剛才那個手下,就是貴妃娘娘讓我找的人,具體要他做什麽,我想你已經猜到了。”


    她平靜清冷地說:“偽裝李大壯,殺盧氏。”


    從母親要的那個身形尺寸,幽夢就有數了。


    棲梧臉上也已笑意全無:“她精心布這場局,一定有她的用意。”


    幽夢難以形容得知真相後,心裏是種什麽感覺:原來敏妃是被陷害的,而我之前找到那麽多,如此縝密的證據,竟然都是母妃一手設計好的,是她引著我,往她想要的路上走……


    傍晚時雨停了,幽夢入了宮。


    她一路都在想這件事,還想到棲梧規勸她的話:“公主,你比誰都在乎貴妃娘娘,事關她的性命,這個秘密不可以揭穿。”


    是啊,一旦父皇知道,這是母妃處心積慮的謀劃,真正殺人的是母妃,那她便會一夜失去聖心,甚至也會被降罪,她怎麽可能去害自己的母親呢?


    “敏妃已經死了,事情已經過去了,你就當什麽都不知道,不要去向你的母妃求證。”棲梧剖析利害的話曆曆在耳。


    她有私心,她不會為了什麽良心安穩而去說出實情,伸張正義?敏妃本來就非正義。


    隻是她心上烏雲密布的,想到母妃深沉的心思,就感到自己的命運無法掌控。好像自己做了這麽多,都是徒勞無功,就連自己都隻是一枚棋子,嗬。


    她不知不覺停下來,在甬道上站了良久,直到衛公公前來行禮。


    “小殿下,皇上有請。”


    她猝然迴神,有些許措手不及。


    ◇◆◇◆◇◆◇◆◇◆


    頤心殿內,隻有父女二人。


    “兒臣拜見父皇。”


    “你可知朕召你過來,是何用意?”


    幽夢保持跪姿,伏地行大禮:“兒臣知錯了,請父皇恕罪。”


    “你知何錯?”


    “兒臣明知有人在私賣國寶,卻知情不報,暗中放長線釣大魚,使了些不光彩的手段,才收集到馮家兄弟的證據。”幽夢垂眸道,“兒臣自作主張,算計朝臣,父皇看到一個如此有心機的女兒,一定很失望。”


    皇帝負手踱步,不發一言,麵色有些沉。


    “而且,那日兒臣在大殿上表現過於招眼了,我一個公主過分插手政事,恐怕大臣們對兒臣都頗有微詞。”


    皇帝轉頭看她片刻,走上去,將她扶起來。


    “父皇喜歡你的聰明。”他俯視著眼前蛻變神速的女兒,舒展笑顏,“更喜歡,你聰明得張弛有度,並善於自省。”


    幽夢怔住了,父皇並沒有責怪她,甚至還欣賞她?


    “父皇一直都知道,你暗中與齊昌會有來往,他們的頭目祁妙,是前朝皇族後裔。”


    幽夢心裏更驚:“父皇,你對齊昌會是何態度?”


    他意味深長地看她:“朕對齊昌會如何,全在於祁妙這個人。”


    複審那天早上,比嚴宗正敲登聞鼓更早,祁妙先進了宮,他是皇帝的神秘客人。


    “陛下,草民又來給您獻禮了。”


    當他說完,侍從們打開箱子,裏麵恰恰是從馮淑瑥那賺來的三千萬兩黃金。


    正當皇帝不知所雲,祁妙便又拿出一遝契據:“這裏有馮氏與我祁氏兩家錢莊相互交易的憑證,有馮氏錢莊的印鑒。”


    皇帝接過那張,眉目深深皺了起來。


    “還有一些我在黑市交易的憑據。”祁妙一並奉上,“想必陛下此刻一定有許多疑惑,這麽大筆錢交易的究竟是何貨物?”


    皇帝也是個精明的人:“這些貨,與皇室有關?”


    “已經有人提醒陛下,寶庫署走失了大量國寶。”祁妙泰然自若,“我是第一手買家。”


    皇帝不怒自威:“私自交易國寶,你已經觸犯了國法。”


    “我不這麽做,又怎能幫陛下引出洞中之蛇呢?”祁妙輕笑,“陛下,您現在就可以派人去馮府取貨了。”


    皇帝對此人膽識頗為欣賞,他暗自派出一隊衛兵,一邊宣馮淑瑥進宮,一邊去搜查他的官邸。果然,搜到了全部失竊的國寶。


    而祁妙不勝囂張地說:“國寶物歸原主,這三千萬兩黃金,草民也如數進獻國庫,權當是我讚助陛下修落道和開運河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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