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娘!你等等我啊!”


    就在顧氏族人走進薛玉娘的靈堂時,驟然聽到了男人悲痛的哭聲。


    眾人一怔,打眼望去,卻沒見到顧謙的身影,隻聽到了他的哀泣聲,而在顧謙哭靈的時候,一道突兀的人影站在靈堂之上,手足無措地看著蜂擁而來的眾人。


    見眾人魚貫地走進來,薛如娘可慌了,她本想著纏住顧謙,隻要挨近了他的身,老娘就可以借機發難,這樣他想不娶自己都難了。可是沒想到堵住了顧謙出去的路,卻沒逼這位探花郎就範,就在薛如娘步步緊逼的時候,顧謙跳過供桌,一下子趴到了薛玉娘的靈柩上,扶棺大哭起來。


    “玉娘啊!你怎麽這麽狠心啊!留下我和虎哥兒可怎麽過啊!”顧謙像是沒看到靈堂詭異的一幕一樣,繼續哭號。


    薛如娘眼看事情不妙,掩麵就往外跑,薛楊氏見狀也要悄悄溜走,卻被剛剛醒過來的顧安一把揪住了裙角,“親家太太,您怎麽在這裏啊?”


    顧安這一嗓子可把眾人的視線給拉了過來,薛楊氏狠狠地扯了一把自己的裙角,見顧安不肯鬆手,隻能哭喊起來:“我苦命的女兒啊!留下我一個老婆子可怎麽過啊!”


    “玉娘!”


    “姐姐!”


    “女兒啊!”


    薛楊氏和薛如娘跑不了,隻能掩麵痛哭起來,顧謙趴在薛玉娘的棺木上,適時地喊出了一嗓子,“玉娘,我當著你的棺木發誓,必要將虎哥兒撫養成人,五年之內絕不續娶!”


    聽了他這句言之篤篤的誓言,眾人吃驚之下,隨即恍然大悟,怪不得探花郎不顧體統爬了棺材,怪不得剛剛那小娘子獨立靈堂,原來是被人逼婚了啊!可是這薛氏母女也太心急了些,人家大婦屍骨未寒呢,這娘倆就心急地跑過來當填房了,這人品,嘖嘖!


    鬧得差不多了,顧謙被人從棺材上扶了下來,隻見素來美姿儀的探花郎如今形容憔悴,眼睛中布滿了紅絲,提到亡妻又潸潸落下淚來。這樣的人,怎麽可能在新喪之際去勾搭什麽小姨子?沒看探花郎都被逼得爬棺材了嗎?


    顧謙對亡妻的深情讓眾人唏噓不已,也讓他們對到靈堂逼親的薛氏母女心生反感,尤其是薛如娘哭著出去,卻留下了一道淡淡的香風,有好事者已經嚷嚷起來,“這大喪的日子,怎麽還有人熏香?”


    薛如娘聞言,往薛楊氏身後一縮,薛楊氏為了掩護她,再度哭號起來。


    正亂著,就見顧老夫人拉著虎哥兒從後院裏慢慢走了出來,虎哥兒年紀小不用守靈,可是今天是薛玉娘出殯的日子,虎哥兒作為薛玉娘的嫡親兒子,是必須要到場的。


    抱著虎哥兒給薛玉娘上了香,顧謙拉著兒子,跪在了顧老夫人麵前:“母親在上,兒有話講。”


    顧老夫人一怔,看到顧謙決絕的臉色,心裏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預感,但是這麽多人都在看著,她也不好攔著,隻能虛扶了一把,道:“寬兒有話盡管說。”


    “玉娘早逝,虎哥兒年幼,兒即將遠赴千裏之外上任,虎哥兒就托付給您了。”


    “這是該當的。”


    “虎哥兒沒了娘,兒舍不得讓他受委屈,所以兒已發下誓言,五年之內絕不續娶,還請母親大人原諒則個。”


    五年不娶妻!顧老夫人愣了,靈堂上則一片嘩然,剛才顧謙放狠話的時候大家以為他隻是在說氣話,畢竟這年頭男人娶妻納妾是常例,為妻子守製一年已經是盡了本分,有個別守三年的就可以譽為情聖了。偏偏這位顧探花與常人不同,一開口就要守五年!這可不隻是情聖了,簡直是情癲大聖!


    “寬兒這是何苦……”顧老夫人自然是不願意的,就算擔心孫兒受欺負,那養在她身邊就好了,何苦空耗著不娶妻呢?


    “是啊,能守個一年兩年的薛氏就很知足了。”族人們幫腔道。


    “母親,兒心意已決,請母親成全。”顧謙跪在地上,重重地給顧老夫人磕了個頭。


    顧謙的神色十分堅決,一向疼愛的兒子的顧老夫人沉吟半晌後,無奈地應了。顧謙被人扶了起來,摸了摸虎哥兒的頭,就請族人們開始了薛玉娘下葬前的儀式。


    顧氏母子的對話傳進了薛楊氏母女的耳朵,薛如娘登時就白了臉,推開看熱鬧的人群一路哭著迴了後院,薛楊氏一邊在心裏大罵顧謙不是東西,但是又無計可施,隻能遮遮掩掩地追著女兒去了,直到薛玉娘出殯,都沒再露麵。


    經過顧謙這麽一鬧,再也沒人敢給他說親了,至少這三兩年間他是落得了清淨。安葬了薛玉娘之後,顧謙安頓好家事,揮別了依依不舍的老娘和幼子,帶著滿心的牽掛奔赴福建。


    這次隨行的人中,除了顧安,顧謙還收了兩個比較親近的族人,畢竟福建距離太湖千裏之遙,顧謙上任之後,手下不能無人用。這兩個族人,一個是他的族兄,名叫顧泰,一個是他的族弟,名叫顧源,都是讀書沒混出頭,想要跟著顧謙闖闖江湖,混碗衙門飯的。


    其中顧泰曾在太湖縣衙門裏當過幾天書辦,粗通衙門事務,而顧源則人小機靈,極有眼色,跟這兩個人相處了幾天,顧謙對兩人的品性基本滿意,於是一行人就這麽上了路。


    一路曉行夜宿,又有官憑路引,所以顧謙的行程還是比較快的,至少他們在預定的時間進入了福建的地界。


    顧謙即將上任的清江縣隸屬興化府,在福建省的東南方向,所以哪怕他進入了福建的地界,也還有很長的一段路程要走。一路車馬勞頓,一行人都身心俱疲,進了驛站,顧源一路小跑著去要熱水,而顧泰和顧安則勸說道:“老爺,咱們已經按照預定的行程趕到了延平,是不是先休整兩天再繼續趕路?”


    顧謙也累得不行,騎了幾天馬腿還在打顫,聽了顧泰的建言,稍加思索就應了,反正都到了福建了,清江還會遠嗎?幾個人在驛站住了下來,梳洗一番,又飽飽地用了一頓晚餐之後,就早早地歇息了。


    第二天一早,顧謙就醒了,先圍著院子跑了幾圈,直到身體發熱,人也吐出了一口濁氣之後,才神清氣爽地迴到了驛站。景朝的醫療技術可無法跟現代相比,所以顧謙也格外注意養生,他可不想因為一點什麽莫名其妙的小病就掛掉。


    “老爺,您起來了?”顧安打著哈欠從廂房裏走了出啦。


    “子和和小九呢?”顧謙坐在了外麵的石凳上,笑著問道。


    “小九還在睡,泰爺去了門上,好像是去打聽什麽消息。”顧安就著院子裏的井水洗了臉,對顧謙說道:“老爺餓了吧?我去端早飯。”


    有顧謙的官憑在手,他們在驛站裏的吃食住宿都是免費的,不過要想吃好一點,還是要使點小錢的。好在顧謙也不在意這個,能吃飽就行。


    “先不忙,我在外麵看到有早點攤子,等小九起來了,咱們到外麵吃。”吃了一路的大餅麵湯,也該換換口味了。


    正說著,顧源,也就是小九從房裏跳了出來:“咱們要到外麵吃嗎?”


    “你個猴兒,聽到吃的就這麽高興,快去洗把臉,等子和迴來了,咱們就出去!”


    “好,我去叫二哥!”顧小九美顛顛就往外跑。


    “你知道他去哪裏了嗎?”顧謙揚聲道。


    顧小九一頓,差點被門檻拌個趔趄,身後顧安和顧謙一頓大笑。


    “笑什麽呢?這麽高興?”顧泰邁著平緩的步子從外麵走了迴來。


    顧源沒臉說自己差點摔個狗、吃、屎,隻能撓了撓頭,尷尬地笑道:“二哥你迴來的正好,慎之哥要帶咱們出去吃早點。”


    “沒大沒小的,叫老爺!”顧泰臉一板,嚴肅地對著顧源說道。


    “子和兄,都是自家人,沒必要這樣。”顧謙打圓場道,他這個族兄什麽都好,就是太重規矩了些,都是族裏的兄弟,顧謙也不想搞特殊,偏偏他這個族兄一口一個老爺,絕不肯錯亂半分。


    “老爺,這是規矩,以後到了衙門裏,更要講規矩。”顧泰一板一眼道。


    顧謙嘴角抽了抽,見顧安和顧源都沒意見,隻好隨他去了。


    吃過一頓三鮮餡的餛飩,顧謙原地滿血複活。


    自從來到古代之後,他發現自己對生活的要求越來越低,別管什麽仕途亨通了,隻要能吃飽穿暖就覺得挺幸福了。


    “今天咱們就在這裏休息一天吧。”顧謙看著大好的天氣,眯了眯眼,決定偷得浮生半日閑,睡個迴籠覺什麽的。


    顧安和顧小九自然點頭稱是,就連死板的顧泰也笑著應了。


    一行人談笑著剛剛迴到驛站,就見驛丞已經帶著兩名公人在等了。見到顧謙迴來,驛丞急忙迎道:“顧老爺迴來了?這兩位差人找您。”


    顧謙不明所以,趕忙請兩位差人敘話,那兩個人確定了顧謙的身份後也沒多話,直接交給了他一封公文。


    顧謙拆開一看,竟然是擢升他為清江縣縣令,並限期三日必須到任的文書。顧謙這下傻眼了,不是剛剛把他貶為八品縣丞嗎?怎麽這還沒到任就半路升遷了呢?


    見他麵色有異,顧泰投來詢問的眼神。


    顧謙把文書交給他,又請兩位差人坐下,打算套話。明明得罪了當朝首輔被貶了官,怎麽突然又升上去了,這其中到底出了什麽差錯?他可沒聽到任何嚴首輔失勢的風聲。


    “兩位公爺,這裏離清江至少還有七八天的路程,三日之內趕到是不是太過為難了?”顧泰看完文書,也覺得心裏詫異,隻能賠著笑問道。


    “上官有命,小的們隻是奉命行事,還望顧老爺海涵,如果顧老爺準備妥當,咱們這就上路吧?”


    這麽急!顧謙心知不妙,給小九使了個眼色。


    小九會意,與顧泰一人一個拉著兩位差人出去了,過了沒多久,顧泰就迴來了,進門第一句話就說:“老爺,大事不好了。”


    “怎麽迴事?”顧謙心中一緊。


    “清江縣出事了,前任縣太爺處事不公導致清江縣發生了暴、亂,暴民們圍攻了縣衙,差點把縣太爺活活燒死。”


    啥?顧謙目瞪口呆:“然後呢?”


    “前任縣太爺跑路,布政使司就把您提了上來。”


    顧謙明白了,他就是那個倒黴的被扔去堵槍眼的,我了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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