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頭山南陀寨,原來是公冶雄的聚義廳。此刻火炬爆燃,笑語喧天,熱鬧非凡。


    耶律餘裏衍的歡迎晚宴如期舉行,主要人物十多人全部到位,客人就是李憲、牟長霞、蕭芸娘三人。


    耶律餘裏衍坐在上首主位,左右兩邊分別是蕭和尚、耶律寶索。李憲坐在下首主位,左右兩邊分別是牟長霞、蕭芸娘。


    宮帳軍一百六十女兵往來穿梭,給公主和客人布菜斟酒,忙得不亦樂乎。


    耶律餘裏衍率先致辭感謝,態度謙恭,言辭誠懇,途中多次眼紅掉淚。


    諸將口中的溢美之詞說了幾條江,隨即紛紛敬酒。


    李憲是來者不拒,酒到杯幹,盡情揮灑狂放之氣。


    牟長霞雖然麵帶微笑,頻頻舉杯,卻是沾唇即止。


    蕭芸娘幹脆正襟危坐,仿佛一尊玉觀音,連酒杯都沒碰一下。


    耶律餘裏衍突然停杯說道:“芸娘,想當初我們也是一家人。現在跟著追魂槍,那也是獨當一麵的主帥,並沒有弱了我大遼蕭家的威風。今日為何愁眉緊鎖,豈不大煞風景?”


    蕭芸娘垂首低眉,聲音雖輕,卻讓每個人都能聽見:“公主殿下盛情,我當然感佩之至。可惜我擔心大宋折家軍、義勝軍暴起發難,而且心中掛念重傷的沁兒妹子,失禮之處還望公主殿下贖罪。”


    在座的十多人都不是泛泛之輩,蕭芸娘口中說的是自己失禮,還請耶律餘裏衍恕罪,實際上是大興問罪之師,指責耶律餘裏衍對女兵營見死不救,最後導致薛沁兒身受重傷。


    眼看耶律餘裏衍臉色一變剛要說話,李憲趕緊放下酒杯說道:“戰場上風雲突變,什麽事情都可能發生。不過芸娘的擔心不無道理,完顏麻吉雖然慘敗而逃,但是折家軍、義勝軍還在山腳下。我看酒宴適可而止,詳細謀劃應對之策才是道理。”


    李憲心知肚明,牟長霞、蕭芸娘看見耶律餘裏衍心中就來氣。蕭芸娘這是借題發揮,提醒自己不要得意忘形。


    隻可惜李憲心中有苦自知,一旦雙方鬧僵,還不知道是個什麽了局。這些話不能明說,所以他避重就輕轉移話題。


    李憲一打岔,耶律餘裏衍順坡下驢,杯盤碗盞瞬間撤了下去,無關人員全部撤出大堂,氣氛頓時沉寂下來。


    牟長霞掏出手帕抹了抹小嘴,這才溫言說道:“公主殿下,完顏麻吉已經敗逃,五台山的包圍圈被瓦解,你們已經安全了,不知道接下來如何打算?”


    這是問題的核心,李憲作為蔚州的主人不好明說。牟長霞作為飛狐軍的四大巨頭之一,而且還是掌令使,她的身份剛好能夠提出這個問題。


    “掌令使有所不知。”耶律餘裏衍穩如泰山,蕭和尚接口說道:“完顏麻吉雖然慘敗而逃,但是五台山畢竟是大宋的地盤,絕對不可能讓我們停留太久。所謂一客不煩二主,我們公主接下來的行止,隻怕還需要追魂槍借箸代籌才行。”


    薑果然是老的辣,蕭和尚輕飄飄的一句話,又把牟長霞的問題給踢了迴來,而且直接詢問李憲的態度。


    蕭芸娘眉頭一揚:“蕭和尚此言差矣!蔚州飛狐軍從來不搞一言堂,少數服從多數是我們的一貫原則。涉及到軍機大事,我家公子雖然是飛狐軍主帥,隻怕他一個人說了也沒用。公主殿下曾經親身經曆過,想必沒有忘記。”


    李憲點點頭:“芸娘說的沒錯,長霞的問題也很實在。對於貴軍未來的去留問題,還需要公主明示。我還是那句話,看在曾經共同戰鬥過的情分上,隻要力所能及的地方,我們絕對不會袖手旁觀。”


    北宋末年這個時空,人們分成三六九等。耶律餘裏衍和李憲不開口,其他的人都可以隨心所欲發言。


    李憲作為蔚州第一人、飛狐軍的主帥,他一開口自然非同小可,耶律餘裏衍才有資格對話,所以大堂之內頓時雅雀無聲。


    耶律餘裏衍抬起頭來,用幽怨的眼神盯著李憲:“國破家亡之人,我還能怎麽樣呢?如果你想盼我快點兒死,那我明天就不活著。反正天下之大,已經沒有我的容身之處,活著也沒啥意思。”


    李憲剛要說話,右腳尖突然傳來一陣鑽心的疼痛。如果換個地方,他肯定慘叫起來了。但是右側的蕭芸娘低頭看著桌麵,仿佛沒事人一樣。


    “唉——”被蕭芸娘暗中使勁踩了一腳,李憲隻能歎了口氣:“俗話說:好死不如賴活著。公主還需要往開處想才是,畢竟下麵還有數千兄弟,他們都把希望寄托在公主身上。怨天尤人不是辦法,公主還是拿出一個明確主意才好。”


    耶律餘裏衍果然屬變色龍的,臉上的幽怨神情消失不見,隨即嫣然一笑:“江湖上都說追魂槍義薄雲天,你肯定不忍心數千人遭受屠戮。你讓我怎麽樣都可以,隻要給數千人一個容身之地就好。”


    “公主殿下請恕罪。”蕭芸娘揚起頭來:“數千人究竟是多少人?三千人和九千人,那可有天壤之別。公主殿下讓我家公子讓出一塊地盤,究竟是多大地盤?還有,貴軍的糧秣輜重如何籌集?戰時的兵力如何調動?既然公主想把兩家捆在一起,最好還是實話實說,也方便大家商量著辦。”


    蕭芸娘一連提出四個問題,都是軍隊的機密事項。尤其是兩支不同歸屬的部隊,詢問對方的人數是非常失禮的。


    原來,李憲、牟長霞、蕭芸娘決定上山談判,私底下已經有過一些基本原則。


    李憲有些優柔寡斷,始終沒有按照既定方案說話。說白了,李憲就是在照顧耶律餘裏衍的麵子,所以有些患得患失。


    可是,耶律餘裏衍原本就是絕代佳人,她一會兒幽怨,一會兒媚笑,分明在不斷勾引李憲,讓蕭芸娘看得怒火中燒。


    蕭芸娘是飛狐軍的副總司令之一,負責轄區內的兵力部署和調動。她提出的這四個問題,也屬於她職責範圍內的事情,並不算越權,也就談不上失禮。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蕭芸娘心中一發狠,直接把所有問題都擺到了明麵上,讓耶律餘裏衍這隻狐狸再也無法躲避,免得李憲猶豫不決壞了大事。


    耶律餘裏衍雖然想通過李憲壓製蕭芸娘,但從目前的效果來看根本不行,因為自己的實力的確有限,需要另外尋找突破口。


    在人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可是,蕭芸娘提出的第四個問題,讓耶律餘裏衍頓時覺得非常麻煩,已經不單純是向人家低頭的問題。


    蕭芸娘說的第四個問題,是“戰時的兵力如何調動”。這句話的本意是:耶律餘裏衍的部隊進入蔚州之後,究竟聽誰的命令?


    耶律餘裏衍心裏很明白:現實情況是,蔚州飛狐軍有正規軍數萬人,連大金國女真韃子都不敢輕舉妄動。僅僅憑借自己手下的數千烏合之眾,自己肯定不能提出來統一指揮雙方的軍隊。


    按照最普通的軍事原則,未來一旦發起戰鬥,兩支部隊就應該統一調動,自己的部隊就應該聽從飛狐軍的指揮,否則就會亂套。


    軍隊是自己保命的本錢,把兵權交出去嗎?耶律餘裏衍心裏陷入巨大的掙紮之中。


    更加糟糕的地方在於:按照飛狐軍的編成模式,一般規模的戰鬥,肯定是蕭芸娘統一指揮兩支部隊,自己不就變成蕭芸娘的手下了嗎?這是耶律餘裏衍不能接受的。


    “咳咳——”


    李憲前一世是職業軍人出身,看見耶律餘裏衍沉思不語,頓時明白了其中的關竅,所以他清了清嗓子,表示自己有話說。


    李憲這一咳嗽不要緊,具有一聲驚雷的效果。


    牟長霞、蕭芸娘滿臉烏雲,側頭看著李憲。生怕他一時心軟中了美人計,到後來造成“重色壞事”的嚴重後果。


    耶律餘裏衍知道給自己解圍的人出來了,所以充滿期望的眼神緊盯著李憲,希望他給自己一個明確的身份。


    “說實話,其他的我都不關心。”李憲看見三女死死盯著自己,說話都有些不利索了:“是這個樣子的,人數,我關心的是人數,知道嗎?公主殿下究竟有多少人,應該讓我心裏有數,一旦打起來才好合理使用。”


    “還有,每一支軍隊都有它自己的存在宗旨。換句話說,這支軍隊究竟是幹什麽的。公主殿下手裏的軍隊未來究竟要幹什麽?這是一個很現實的問題。如果公主殿下想用這支軍隊光複大遼國,我不同意進入蔚州。”


    籲——牟長霞和蕭芸娘臉上頓時露出如釋重負的神情,耶律餘裏衍臉上就變得陰沉下來。


    既然李憲已經把話說死了,耶律餘裏衍也無法可想,隻能如實匯報了自己的兵力情況:總兵力六千五百多人,一共分為五軍。


    中軍契丹鐵騎兩千四百人。主將:蕭和尚萬夫長,副將:韓傑千夫長。


    前軍一千人。主將:耶律寶索萬夫長,副將:夏侯泰千夫長。


    後軍一千人。主將:劉範千夫長,副將:李爽千夫長。


    左軍一千人。主將:蕭七郎千夫長,副將:慕容洽千夫長。


    右軍一千人。主將:白底哥千夫長,副將:耶律赤狗千夫長。


    另外還有一支宮帳軍,也就是耶律餘裏衍的親兵,主將是耶律敏百夫長,女兵一百六十人。


    李憲心裏終於有數了,耶律餘裏衍的主力部隊,還是她原來的契丹鐵騎兩千四百人,這是一支很能打的部隊。另外四支部隊都隻有一千人的架子,並沒有滿編。


    掌握了對方的底細,李憲決定把自己原來的謀劃和盤托出,或許能夠讓這支部隊發揮預想不到的作用,同時解決耶律餘裏衍的身份與地位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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