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迴去吧,五軍主將都到了山寨大堂,正在等候您的吩咐。”


    侍女蕭晨露柔軟的聲音在身後響起,終於驚醒了在巨石上獨坐沉思的耶律餘裏衍。


    這是虎頭山南陀寨西麵的一塊突出岩石,今天早晨從日出開始,耶律餘裏衍就獨自一人在此靜坐,誰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麽。


    聽到蕭晨露的叫聲,耶律餘裏衍站起身來舒展了一下雙臂,這才低聲問道:“丫頭,你說追魂槍會不會上山?”


    蕭晨露趕緊低下頭,臉上的神情有些緊張:“公主,婢子有句話不知該說不該說。”


    耶律餘裏衍的眼中流露出一絲落寞之色:“都已經到了這種局麵,還有什麽不能說的?你說吧,我不怪罪。”


    蕭晨露猛然仰起頭來,看著巨石上的耶律餘裏衍:“公主,宮帳軍百夫長耶律敏從欒城返迴來就說過,李憲公子當麵有過承諾。後來耶律敏百夫長從東京汴梁城返迴來,李憲公子果然不顧一切北上救援。”


    “婢子覺得李憲公子和芸娘大姊都不是那樣的人,他們絕對不會出爾反爾,帶兵來救公主肯定是真心的。長霞大姊最後親自帶兵阻截完顏麻吉,我們就在這裏冷眼看著她們拚死血戰,實在有些說不過去。”


    “或許你說得有道理,或許是我多心了。”耶律餘裏衍使勁的搖搖頭,似乎想驅趕某些思緒:“你還小,不知道人心險惡。沒有人明白李憲那個混蛋想幹什麽,當然不是那麽好對付的。”


    蕭晨露小臉一紅:“公主,不是婢子多嘴。從靈仙縣開始,婢子就發現李憲公子對公主沒有什麽壞心。雖然他不小心抓傷了公主的胸脯,但他有一說一,有二說二。行就行,不行就不行,並沒有編瞎話哄騙公主,比我們大遼國的人好多了。”


    聽到蕭晨露提起胸脯被抓傷的故事,耶律餘裏衍臉上飛起一片紅暈:“丫頭,你的意思是說李憲那個混蛋光明磊落,而我就是小肚雞腸,對吧?”


    蕭晨露嚇得一哆嗦:“婢子不敢!”


    “哼!”耶律餘裏衍突然臉色一變:“自從讓你在蕭芸娘身邊呆了幾天,聽了一些人人平等的胡話,膽子就變大不少,現在居然敢譏諷我了。”


    蕭晨露嚇得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婢子絕對不是這個意思,請公主饒命!”


    耶律餘裏衍一甩衣袖離開岩石:“起來吧!是不是這個意思暫且不說,如果李憲、蕭芸娘他們不敢上來,哼哼!”


    耶律餘裏衍像變色龍變來變去,充分反映了她焦躁不安的心情。


    李憲和蕭芸娘的推測有一定道理,但也沒有完全說對。真正的緣故當然是那四百多雞鳴狗道之徒造成的,最核心的原因卻是因為李憲所做的一件事情。


    耶律餘裏衍是正宗皇室出身,大遼國主耶律延禧最寵愛的小公主。


    耶律餘裏衍長在宮廷之中,見慣了各種陰謀詭計,所以也形成了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處事風格。


    沒想到風雲突變,六十萬大軍連戰皆敗,作為大夏國、大宋朝宗主國的大遼國,居然一夜之間土崩瓦解。


    曾幾何時,耶律餘裏衍還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蜀國公主,眨眼之間成為任人魚肉的對象。


    最要命的是,耶律延禧居然決定把耶律餘裏衍送給完顏宗望,從而實現拖延時間的目的。


    國家之間的政治聯姻,放在什麽時候都很正常。但是當作貢品送給別人作踐,耶律餘裏衍還是不能承受。這件事情對她的打擊實在是太大了,讓她不敢再相信任何人。


    坐看牟長霞、薛沁兒、裴鸞嬌的女兵營全軍覆沒,讓李憲極端悲痛之下失去分寸,對大金國發起瘋狂的報複行動,就是耶律餘裏衍的陰謀之一。


    促使她施展這個陰謀的動因,就是耶律餘裏衍已經得到一個重大消息:李憲居然秘密會見大宋兩河宣撫使譚稹!


    書中交代,耶律餘裏衍率領殘部進入五台山,為了擴大自己的勢力,盡快站穩腳跟,采用非常手段攻破了南陀寨,並且收編了兩千多土匪。


    既然有兩三千土匪,就不缺乏雞鳴狗盜之徒,梁上君子更是得到一大堆,於是派出去打探各方消息。


    消息總是客觀存在的,隻要你用心去打聽,肯定能夠得到不少。就算得不到實質性的消息,捕風捉影的內容也不會少。


    隨著數百個雞鳴狗盜之徒滿天飛,耶律餘裏衍終於得到了一個重大消息:李憲到了平陽府,而且足不旋踵就秘密會見了大宋的兩河宣撫使譚稹!


    李憲和譚稹究竟談了些什麽,這個世界上沒有第三個人知道,耶律餘裏衍當然也不知道。


    不知道,並不代表就不能推測。至少耶律餘裏衍就在心裏反複推演若幹次,沒有一次的結果對自己有利。


    在耶律餘裏衍看來,大宋朝和大金國是同盟國,李憲能夠和大宋的兩河宣撫使達成秘密協議,所以他很可能和大金國也有了某種默契。既然李憲能夠輕易和大宋朝、大金國達成秘密協定,唯一的結果就是出賣自己。


    這是一個最簡單的三段推論,耶律餘裏衍詭計多端,狡猾如狐,首先想到的就是自己被出賣的結果,而這個結果對她極為不利。


    裴鸞嬌率領一個女兵連阻擊完顏麻吉的前鋒,耶律餘裏衍認為雙方在演戲給自己看。


    裴鸞嬌陷入絕境的時候,耶律餘裏衍已經知道李憲和金兵沒有合謀,卻突然萌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如果牟長霞的女兵營一千多人都被金兵給殺了,按照李憲的性格肯定要和金兵不死不休。真的演變成如此結果,蔚州的飛狐軍必然全力進攻大同府,自己是不是就有了一個好機會?”


    沒想到李憲兩天之後緊貼著完顏麻吉身後追過來,牟長霞的女兵營已經不可能全軍覆沒,耶律餘裏衍知道自己驅虎吞狼之計無法實現,這才緊急命令蕭和尚和耶律敏率領中軍主力下山。


    至於讓蕭和尚編瞎話,耶律餘裏衍覺得沒什麽大不了,這不過是國家之間的外交套路,隨便找一個台階而已。


    別人來救自己,自己卻坐山觀虎鬥,實在是有些不仗義。這種事情好說不好聽,而且會對自己的形象產生惡劣後果。


    耶律餘裏衍擔心牟長霞抓住這件事不放,兩家見麵的時候自己就會非常被動,所以決定扣留李憲的特遣分隊六十一人。


    當你弄出一個小麻煩,一時間又不好解決,或者來不及解決的時候,那就一定要立即弄出一個更大的麻煩,轉移所有人的注意力。


    耶律餘裏衍在宮廷之中長大,各種政治手腕駕輕就熟,很快就給自己準備了好幾個台階,為接下來的扯皮做好鋪墊。


    即便如此,耶律餘裏衍心中仍然忐忑不安。因為她心裏很清楚,李憲雖然有些婦人之仁,但卻是一個睚眥必報的性格。


    如果李憲對自己見死不救的行為記恨在心,耶律餘裏衍擔心李憲會立即對五台山發起進攻。


    正因為如此,蕭和尚和耶律敏帶兵下山之後,耶律餘裏衍把前、後、左、右、中五軍的將領召集起來,已經做了最壞打算。


    太陽快要落山的時候,耶律餘裏衍接到前軍主將耶律寶索的報告:“公主,李憲已經出現在虎頭山下!”


    耶律寶索,原來是大遼國契丹部族軍,駐守在句注山雁門關東側。後來完顏宗翰占領西京大同府,耶律寶索率領殘部躲進深山,甚至和繁峙縣丐幫牽扯不清。


    李憲迂迴反擊完顏婆盧火穿插到光裕堡的時候,耶律寶索主動前來投靠。後來耶律餘裏衍突然出現,並且許下若幹好處,結果耶律寶索立即拋棄了李憲。


    耶律餘裏衍剛要站起身來,卻又沉聲喝問:“來了多少人?”


    耶律寶索躬身說道:“末將派人下山暗中看過,李憲、蕭芸娘、牟長霞三個人都來了,僅僅帶了四十二個女兵和四十二個少年男兵,而且都沒有攜帶長兵器,大部隊並沒有移動。”


    “李憲那個混蛋果然膽大包天,也不擔心我把他們三個人扣押起來?”耶律餘裏衍沉思片刻才站起身來說道:“傳令下去,你的前軍沿著山道列隊,我親自到半山腰迎接!”


    公主就是公主,耶律餘裏衍一動,宮帳軍一百六十名近衛女兵全體出動,浩浩蕩蕩來到虎頭山半山腰。


    李憲一馬當先如飛上來,隔著老遠就嗬嗬大笑:“公主殿下親自來迎,李某真是不勝榮幸之至!”


    “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現在迎接來遲,千萬不要記恨在心才好。”耶律餘裏衍一邊說話,一邊搶步上前,似乎準備給李憲牽馬。


    牽馬墜鐙,這是最隆重的禮節。


    李憲當然不敢讓耶律餘裏衍摸到韁繩,所以雙手一按馬鞍橋飛身而起,同時把韁繩往後一甩掛到馬鞍上,這才站在馬前抱拳說道:“公主這話說遠了,大家都是朋友,曾經患難與共。公主遇到些許挫折,李某人略效微勞才是本分。”


    就這功夫,牟長霞和蕭芸娘已經並轡來到近前翻身下馬。


    牟長霞出身農家,性格沉穩內斂,什麽話都放在心裏,所以率先道了個萬福:“東團堡一別轉眼半年,今日看見公主殿下風采依舊,小女子終於放心了。”


    大遼蕭家女子敢作敢當,眼裏揉不得沙子,蕭芸娘當然也不例外。她把韁繩掛在馬鞍上,然後上前兩步,麵帶微笑略一躬身。


    別看她禮數周全,說出話來卻機鋒如刀:“古人雲:吉人天相,遇難呈祥。公主殿下智計如海,算無遺策,自然一切都在掌握之中。隻有我家公子日夜牽腸掛肚,心急如焚,寢食難安。結果空耗許多神思,最後白白擔心許久。”


    耶律餘裏衍俏臉一沉,隨即嗬嗬一笑,側身延引客人上山。


    蕭芸娘和耶律餘裏衍針鋒相對,李憲看得眉頭一皺,接下來隻怕還有風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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