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憲心中懷念蕭姵,現在是正午時分,他並沒有出去哭一宿。


    仇恨隻能放在心裏,然後體現在行動中,哭不能解決問題。


    蕭姵死在完顏彀英所部手中,而且是被弓箭射死,這筆血債永遠不會忘記。就算為了給蕭姵報仇,這一次也不能讓鳩魔鐵的鐵弓營好受。


    可是,如何才能給敵人製造麻煩呢?這就是李憲現在思考的問題。


    太行陘的羊腸阪這條路可不是那麽好走的,當年趙匡胤帶兵北上,還親自搬石頭修路,大部隊最後才勉強過去。


    光明右使劉不全所說的兩天的行程,那是指一個人而言。如果考慮到軍隊行軍,就要考慮必要的輜重物資,速度可就難說了。


    鳩魔鐵的兩千四百騎要想安全通過“北麵的天井關——南麵的五龍口”這段路,沒有四天時間都不可能,因為羊腸阪晚上根本無法騎馬趕路,更不可能快速前進。


    “公子,剛才都是我不會說話,惹你生氣了。今晚定更天就要出發,你還是趕緊迴去休息一下吧。”


    身後一個輕柔的聲音傳來,讓李憲非常不適應,因為裴鸞嬌從來沒有用這種語氣說過話。


    “瘋丫頭,你個人能力很強,求戰心切,我能理解。”李憲轉過身來看著裴鸞嬌:“你們都還小,我們未來的路還很長。死了一個蕭姵就夠了,我不希望你們有什麽危險。當然,要戰鬥就會有犧牲,但絕對不是現在,知道嗎?”


    裴鸞嬌抱著李憲的左臂往迴走:“你是為我好,我能沒心沒肺嗎?剛才芸娘二姊好好把我罵了一頓,也給我講過真正的戰場在什麽地方。現在我都明白了,今後絕對不會給你找麻煩了。”


    李憲刮了一下裴鸞嬌的鼻子:“你沒有到過北方,不知道金兵究竟有多兇殘,也不知道那邊的百姓過的是什麽日子。有時間就問問沁兒,她會告訴你究竟發生了什麽。我們現在的力量還幹不過他們,需要采用一些無恥手段進行牽製。”


    “等到我們能夠正麵迎戰的時候,我一定讓你帶領一支人馬承擔重要任務。現在就是要跟著芸娘多學東西,明白沒有?我把長霞、沁兒帶出來,實際上也就是讓她倆學東西。今後的血戰必定一場接著一場,有你們發揮力量的時候。”


    裴鸞嬌突然笑了:“芸娘二姊說,像我這樣的馬上將領,最能發揮作用的地方,就是一望無際的大草原。可以孤軍深入,縱橫千裏。公子,一望無際的大草原,究竟有多大啊?”


    “究竟有多大?”李憲拍了拍腦門:“這麽說吧,我給你三匹寶馬輪換著騎,如果你運氣不好的話,一口氣跑十天半個月,很可能一個人都看不見,還有可能被狼群給包圍了脫不了身。”


    裴鸞嬌倒吸一口涼氣:“這麽誇張麽,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李憲很嚴肅地說道:“知道鏢騎將軍霍去病嗎?他當年率領兩萬鐵騎進攻匈奴腹地,一個來迴就是一萬多裏,你以為是開玩笑的嗎?芸娘說得沒錯,到了漠北之後,最需要的就是豪氣衝天的將領縱橫馳騁。”


    “好,我記住了!”裴鸞嬌終於找到了新的目標:“我一定按照公子所說的,認真訓練一支娘子軍,我到時候就帶領娘子軍縱橫萬裏直搗敵人腹地,讓他們看看我大漢女兒的威風。”


    有時候都是天意,裴鸞嬌今日晚上一席話,居然一語成讖。


    此後不久,她居然率領一個獨立女兵軍團打出鐵血風采,讓所有敵人都為之退避三舍,重塑了裴家軍的威風,成為李憲手裏最具殺傷力的五隻鐵拳之一。這都是後話,略過不提。


    黑夜籠罩大地的時候,睡了四個小時的李憲穿戴整齊走出帳篷,一個小方陣已經出現在眼前,方陣前麵是韋十娘和馬彪牽著戰馬。


    李憲沒有說話,而是開始巡視這支小部隊。


    這是一支穿著宋軍服裝,頭戴範陽帽的小部隊。目的是為了魚目混珠,便於在敵後活動。


    最前麵是落霞觀的三十六個女兵,每個人都牽著自己的戰馬,背後背著長劍,馬鞍橋左邊掛著弓囊,右邊架著一杆紅纓槍。


    後麵是七十名男兵,同樣都牽著戰馬,身上掛著腰刀,馬背上也是弓囊和長槍。不過都是镔鐵槍。


    李憲重新迴到小方陣前麵,薛沁兒已經把寶馬金玉赤騮牽了過來,柔鐵金槍、未濟重劍、子母雙鐧一應俱全。


    “既然大家都站在這裏,那就說明你們都做好了思想準備。不要看大金國現在是大宋的盟友,金國女真韃子絕對不人,他們時刻都想滅亡大宋,這個野心馬上就要付諸行動,到時候你們都會看到。現在有一支女真精銳穿插過來,我們要過去給他們一個教訓。馬彪所部在前麵開路,目標就是五龍口,出發!”


    李憲沒有多說,簡單進行了一下戰前動員,馬彪扳鞍上馬,帶領七十騎離開了大營。


    蕭芸娘衝著李憲揮了揮手,什麽都沒說。草原民族的男人出征打仗,那都是家常便飯,也是分內之事。


    薛沁兒和裴鸞嬌手牽手想上前來說什麽,最後看見蕭芸娘紋絲不動,她倆也就揮揮手,隨即又去擦眼睛。


    落霞觀的姑娘們雖然都是武林好手,但沒有經過訓練,完全就是一群普通百姓。軍隊和百姓有本質的區別,哪怕你是武林絕頂高手也不例外。


    此刻是第一次出征,落霞觀的姑娘們都有極大的好奇、緊張情緒,嘰嘰喳喳在所難免,所以李憲不得不強調一句。


    “注意前方,保持肅靜,走!”李憲飛身上馬,口中低吼一聲,雙腳一磕馬腹衝出了轅門。


    東出口和五龍口之間有八十裏的直線距離,七彎八拐接近一百五十裏。


    李憲計劃在第二天入夜時分趕到,一定要在羊腸阪小路上給鐵騎營製造麻煩。如果讓鳩魔鐵的鐵騎營衝到平原地帶,他們這一百人就不夠看了。


    為了爭取時間,就要盡可能不饒彎路,所以李憲命令每個人外麵穿一件宋軍衣服,尤其是要戴上範陽帽掩人耳目。戴帽子主要是掩蓋李憲身後的一群女兵,因為宋軍裏麵是不可能有女兵的。


    馬彪原本是濟源縣的縣尉,相當於後世的縣公安局長。這一次的整個穿插路線,全都是他當初抓賊輯盜的地盤,可謂輕車熟路。


    “報——”


    李憲正悶頭策馬趕路,前麵一匹快馬衝了過來,正是第一混成連的一排長,和馬彪一起投誠的三十六人之一的楊耀武。


    “馬彪在前麵五裏遇到了他原來的一個朋友,名字叫折有年,現在是臨水鎮巡檢。我們要渡過東麵的沁水趕到五龍口,臨水鎮是最近的渡河處。”


    李憲猛然想起來,馬彪投降才一天時間,敵人後方很可能還不知道,這個機會應該好好利用一下:“耀武,臨水鎮巡檢是個什麽樣的人?他對馬彪的突然到來有沒有懷疑?”


    楊耀武低聲說道:“目前還沒看出來,馬彪當縣尉的時候經常到這裏辦案,所以他倆非常熟悉。臨水鎮最大的世家就是折家,據說是當年楊業折夫人的娘家後裔,和晉陽的折可存屬於一條線。”


    李憲一拍腦袋,楊業是並州太原人,就是《楊家將》裏麵的楊繼業楊令公,他的老婆折夫人就是小說裏麵的佘太君(北方的折、佘同音)。也就是說,赫赫有名的楊家將,實際上和折家軍聯姻。


    山西的折家軍、楊家軍,都是五代十國裏麵北漢劉崇時期的大軍閥,後來向趙匡胤投降,是北宋開國功臣。


    因為楊業是降將,作為趙匡胤的鐵杆心腹,潘美(小說中的潘仁美)從來就沒有瞧得起楊業父子,從而為楊家軍全軍覆沒埋下了伏筆,於是有了後來的《楊家將》這部評書。


    李憲知道,真要說起來,潘美並非什麽奸臣,而是北宋初年的名將,一生東征西討,勇猛善戰,為北宋立下了無數汗馬功勞,是北宋初年不可多得的忠臣良將。在《宋史》列傳中排名第十七,楊業排名第三十一,孰重孰輕一清二楚。


    潘美限製楊業,指導思想不過是代表了大宋曆來的國策:北方都是番虜,對於楊業父子這樣的降將絕對不能太信任。


    對於潘美、王詵等人的所作所為,趙匡胤睜隻眼閉隻眼,聽之任之,結果後來一發而不可收拾。


    真正導致楊業被俘的人,其實是王詵。楊業率軍出戰,約定王詵負責接應。但是楊業在規定的時間內沒有迴到接應地點,結果王詵以為楊業趁勝追擊敵人,所以就撤兵迴去了。


    實際情況剛好相反,楊業和遼兵一接戰就折損大半,二兒子楊延朗當場戰死,加上沒有接應兵馬,楊業力竭被俘,最後絕食而亡。


    這個故事在《三國演義》裏麵也出現一次,黃忠出戰,趙雲約定時間接應。結果黃忠沒有按時返迴來,趙雲當機立斷率兵殺了出去,果然發現黃忠被包圍。


    最後結局:趙雲是真正的英雄,王詵是可恥的敗類。


    因為“偉大宋朝”已經約定俗成,過去的曆史小說都是歌頌無恥的趙匡胤,隻能極度醜化趙匡胤的鐵杆潘美。都是用來顛覆曆史愚弄老百姓的,絕對做不得數。


    使勁一揮手驅散了腦海中的思緒,李憲低聲說道:“耀武,你馬上返迴去暗中告訴馬彪,如果折有年沒有什麽壞心思,看在當年楊業老將軍的名分上得過且過算了。我們的目的是渡河,不要節外生枝。”


    李憲平時對手下將領再三強調:敵人很聰明,自己很愚蠢。目的就是要讓自己保持警惕,不要大意輕敵。


    殊不知在很多時候,沒有人能夠記住這個原則,李憲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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