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善麵孔,蛇蠍心腸。


    這八個字放在一個人身上最合適,他就是完顏宗望,金國二太子,大太子完顏宗峻早就被李憲給殺了。


    完顏京,就是完顏宗望的二兒子,自然繼承了乃父之風,滿臉都是慷慨俠義,貌似天下一等一的豪傑。


    “海上之盟”以後,宋金兩國打得火熱。完顏宗望掌握大金國東路六萬鐵騎,坐鎮望雲府窺視燕山府。


    大遼國已經完蛋,大宋朝的花花江山更讓人垂涎三尺,完顏宗望心裏蠢蠢欲動,卻不大了解大宋朝的具體內幕。


    完顏京很少出現在世人麵前,大宋朝更是無人能識。


    完顏宗望心生一計,利用自己多次和童貫、蔡攸往來的機會,把自己的二兒子完顏京暗中派了出來,然後化名潛伏在交通要道欒城,其目的就是要搞清楚大宋究竟是個什麽模樣。


    不管心中對女真韃子如何厭惡,李憲也不得不承認,完顏宗望的確是一個深謀遠慮之輩,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深入敵後當臥底,需要的是絕對忠誠,但也是九死一生的差事。


    放棄敵對立場不談,完顏宗望從長遠的戰略大局出發,不惜讓自己的兒子出來當臥底,這種氣魄連李憲也不能不為之讚歎。


    完顏京是什麽身份?放在大宋朝,那就是嫡親皇孫!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高貴存在。


    大宋朝有這樣的人嗎?沒有。後世的官二代有這樣的嗎?那就別提了。


    從民族感情上來說,李憲當然痛恨完顏一脈的女真韃子。除此之外,李憲對完顏宗望、完顏宗翰這樣的人,並沒有什麽私人恩怨,當然也沒有什麽惡感。


    痛恨是一迴事,屬於民族利益的範疇。惡感是另外一個概念,是對人格的評價。


    李憲痛恨完顏宗望對大宋朝的苦心孤詣,但並沒有惡感。


    完顏京置身死於度外,孤身潛入大宋境內,為了自己民族利益毫無所懼。


    對這樣的人,李憲也隻有痛恨和敬佩,但絕對沒有惡感。


    就算完顏京已經派兵包圍了客棧,李憲也覺得他做得很不錯,並沒有什麽過分之處,換做自己可能做得更離譜。


    姬家莊出現變故的一刹那,李憲所在的客棧就被包圍了。帶兵的頭領,就是曾經被卜轍弄得灰頭土臉的周都頭。


    天色微明,薛沁兒來到李憲房間通報了具體情況:“一共一百二十騎,分成十個小組,把客棧圍得水瀉不通。除了買菜的店小二之外,其他人一律不得外出,我們已經和外麵失去了聯係。”


    李憲還沒來得及說話,蕭芸娘和牟長霞已經聯袂而來,進門之後各自找椅子坐下,蓬鬆的頭發顯示沒有來得及洗漱。兩個人雖然一語未發,但臉上嚴峻神情說明心裏有很多話。


    小飛鳳也醒了,她似乎也知道情況不妙,擁被半臥在床上沒吱聲兒,一雙大眼睛在幾個大人臉上掃來掃去。


    李憲終於開口:“完顏兀燁情況如何?”


    薛沁兒輕聲說道:“我把她的嘴巴堵上了,放在馬車底下,卜轍的鐵衛隊看守。”


    李憲靠在太師椅上沉思片刻,這才睜開眼睛說道:“天塌不下來,你們都迴房洗漱,首先把自己收拾清爽。”


    牟長霞終於沒忍住:“公子,趁著現在還早,大街上行人不多,我們幹脆殺出去算了,何必在這裏作困獸之鬥?”


    “長霞稍安勿躁。”李憲扭頭看著蕭芸娘:“芸娘,你如何看待這種局麵?”


    蕭芸娘搖搖頭:“事情太突然,這個很難做出準確判斷,我覺得還是要做最壞的打算。”


    李憲雙眼看著虛空某處,右手四指在桌麵上有節奏地彈動,發出輕快的馬蹄聲。


    足足過了一盞熱茶的工夫,李憲突然眼睛一亮:“情況並沒有太糟糕,現在一動不如一靜,沁兒下去讓卜轍的鐵衛隊一如往常,你們兩個把鳳兒帶過去洗漱,準備吃早餐。”


    牟長霞還是有些擔憂:“你總要給我們交個底,不然心裏七上八下,臉上就會表現出來,有心人一眼就會看出破綻。”


    李憲點點頭:“我問你們,我們目前麵臨的最大問題是什麽?換句話說,眼前的局麵最讓你們感到不安的是什麽?”


    牟長霞略一沉思就有了自己的結論:“就憑卜轍的強大衝擊力,再加上公子的力量,還有我們四個人手中的掌心雷。僅僅是一百二十騎,不一定能夠把我們怎麽樣。現在最麻煩的是,就是不知道外麵的情況如何了。”


    左輪手槍因為子彈很難製造,李憲自己有兩把之外,暫時就裝備了唐浩然這個秀才,再就是身邊的核心女人。


    李憲不想在這個年代“首創”槍炮概念,所以牟長霞口中的掌心雷,就是左輪手槍,四個女人分別備彈五十發。


    掌心雷,不僅代表著強大的殺傷力,而且可以在人們心中增加更大的神秘感,讓那些糊弄人的道士不敢輕舉妄動。


    李憲不想直接說出自己的看法,而是采用了引導式提問:“你既然能夠看出問題的實質,繼續沿著這個思路深入下去,分析一下敵人的目的是什麽。”


    牟長霞主要是沒有係統讀過書,但聰明是天生的,經過李憲提點之後,頓時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如果完顏京或者大宋想對我們不利,那就應該直接抓人,而不是把我們困在這裏。”


    牟長霞如此一說,薛沁兒也陷入沉思,隻有蕭芸娘臉上隱現一抹笑意。


    李憲滿臉微笑:“然後呢?”


    “公子說一動不如一靜,果然是正確的。”牟長霞已經完全想通了:“敵人還沒拿定主意應該如何對付我們,卻又懷疑我們和外麵有勾結,所以首先切斷我們和外麵的聯係,然後觀察我們會出現什麽變化。一旦我們驚慌失措,勢必自亂陣腳,就會授人口實,從而被敵人抓住破綻。”


    李憲撫手輕笑:“遇事冷靜,是戰勝危機的第一要素,頭腦發熱就會思路不清。我說的有事不可膽小,就是告誡你們在關鍵時刻要冷靜。長霞的分析,已經無限接近事實真相,接下來就是要驗證這個分析結論。這個隻能等待,不能著急。”


    “無限接近事實真相,就說明我還沒有完全想透徹。”牟長霞又疑惑了:“難道公子認為這個事情背後,很可能還有另外的陰謀不成麽?”


    “作為一個統籌全局的軍事指揮官,對任何事情做判斷,就不能太武斷。”李憲搖搖頭:“是否還有陰謀,現在下結論還為時過早,但我們可以深入分析一下。這個小小的驛亭鎮,目前還剩四股勢力。”


    牟長霞扳起指頭:“我們算一股,完顏京的呂家寨算一股,大宋朝的官軍算一股,耶律敏他們也算一股。不錯,這三家都有殺掉我們的理由,真是越想越複雜。”


    李憲趕緊搖頭:“分析問題不是這麽算賬的。我們先看大宋朝的官軍,肯定想置我們於死地。因為我們占據蔚州,搞出一個民約公布出來,幹掉了郭藥師近十萬人。一旦朝廷發現我們的真實身份,肯定要下毒手抓起來。此其一。”


    “耶律敏奉命而來,刺殺我是一個方麵,並不是她的主要目的。如果我的分析不錯,耶律敏肩負的任務,應該和入雲龍公孫勝差不多。那就是刺殺金國特使,讓宋金兩國撕破臉,為大遼國主耶律延禧發起反攻創造條件。此其二。”


    “完顏京代表大金國,這才是我們的生死仇人。從一般道理而言,完顏京應該是最想立即殺掉我們的一股勢力。但事情又有兩麵性,因為完顏京現在叫呂冀,他的任務主要是潛伏,為金國大軍南下奠定基礎才是根本目的。此其三。”


    蕭芸娘接口說道:“按照公子如此一說,他們誰都有殺我們的衝動,卻又有不能下手的顧忌,客棧外麵的官軍又是怎麽迴事?”


    李憲右手一揮,斷然說道:“外麵不是官軍!雖然領兵的將領是朝廷派來的周都頭,但是他護送金國特使的人手一共隻有二十多人。外麵那些騎兵都是呂家寨的人,也就是完顏京的手下,這才是問題的核心!”


    蕭芸娘搖搖頭:“不管那些騎兵究竟是誰的人,現在周都頭出麵,那就代表大宋朝廷的態度。你準備如何應付?”


    周都頭屬於大宋官軍,並不是完顏京的手下,至少名譽上應該是這樣。直接和官軍發生正麵衝突,目前是不明智的。


    所以李憲冷笑一聲:“現在和我無關,讓卜轍去應付!”


    卜轍接到薛沁兒的暗示,擰著銅鑄的哨棒衝出客棧大門:“姓周的,上一次我們要住店,你出來胡攪蠻纏。我們好不容易找到這個小店落腳,你又跑過來無事生非,這是個啥意思?”


    “沒意思,你能咋的?”周都頭手按刀柄黑著臉說道:“我看你們就是一幫居心叵測的賊徒,如果不是兩位相公有令,我早命人把你們全抓起來!”


    宋代軍製分廂、軍、指揮、都頭四級,都頭是最末一級,手下兵丁人數一百人左右。都頭一級的領兵官,馬軍為兵馬使、副兵馬使,步軍為都頭、副都頭。


    卜轍可是卜家幸存的核心弟子之一,從大世家出來的年輕人什麽場麵沒見過?無論是見識還是嘴巴,都不會很差勁,更不可能把一個小小的都頭放在眼裏。


    卜轍哈哈一笑:“姓周的,現在可是數九寒天,說話不怕把舌頭凍掉嗎?如果不是我家大官人仗義出手,你們這幫狗官都被那個道長給滅了!我們送女參賽,出錢住店,堂堂正正,你哪隻狗眼看見我們是賊?”


    隨著一聲長笑,完顏京從街角轉了出來:“小管家暫且息怒!周都頭是聽了我的勸告,專門過來保護客棧安全的。昨夜縣城和姬家莊相繼出事,說不定我們驛亭鎮也要不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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