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後用了一個時辰,定安縣城的兩萬敵人被殲。張令徽以下七千餘人被殺,一萬二千餘人投降,繳獲的兵器甲胄堆積如山。


    至於此前衝出西門的數千匹戰馬,現在沒有人去過問。反正都在蔚州境內,遲早會被找到。


    耶律餘裏衍覺得自己沒有白來一趟,此前所有的鬱悶之氣一掃而空,心中前所未有的舒暢。


    張令徽的白龍駒變成了耶律餘裏衍的坐騎,讓她從一個小公主搖身一變,變成了白馬女將軍。


    “你家公子果然神人,竟然會提前預留如此歹毒設計,難怪你們處變不驚。”


    策馬站在張彥身邊,看著一萬多俘虜重新恢複官道上的翻板,耶律餘裏衍由衷地說道:“這個地方竟然會冒出追魂槍李憲這個人,不知道是福是禍啊。”


    “哈哈哈——”張彥揚鞭大笑:“公主和我家公子是朋友,那就是福。郭藥師、張令徽之流,決意和我家公子為敵,那就是禍。公主覺得呢?”


    “隻要有一線希望做朋友,我絕不和追魂槍李憲為敵。”耶律餘裏衍臉上沒來由一紅:“張將軍,現在多了敖季虎的三千一百人,我們接下來應該如何自處?”


    張彥沒有看耶律餘裏衍,反而衝著不遠的敖季虎笑道:“敖統製發誓追隨公主,當然屬於公主的部下,這一點我家公子早有交代。隻可惜,敖統製的三千一百人,卻隻有一千八百騎兵。雖然他們利用繳獲的兵器替換了原來不趁手的家夥,但是防禦作戰尚可,野戰衝殺卻略顯不足。”


    “張將軍所言極是。”敖季虎搖搖頭:“耶律阿古哲急於擴充兵力,武器裝備跟不上擴軍的速度,導致好多人隻能拿著哨棒上戰場,更不要提戰馬了。據城防禦還能抵擋一陣子,野戰的確是個大問題。不過我有一個問題,不知當講不當講?”


    張彥笑道:“目前還是一家人,敖統製有話但說無妨。”


    敖季虎雙手抱拳說道:“慎洽將軍此前說自己是公主的部下,剛才張將軍又說我屬於公主部下,難道張將軍另有出身不成麽?”


    張彥早知道對方會有此一問,心裏自然有所準備:“我和慎洽目前都屬於公主部下,一切都會聽命行事。至於未來究竟如何,那還得看公主如何決定了。公主,我說的沒錯吧?”


    耶律餘裏衍微微一笑沒有作答,反而伸出馬鞭一指正在幹活的俘虜:“張將軍,敵人的屍體全都就地埋在路下,官道馬上修通了。縣城裏麵的大火已經熄滅,你接下來準備如何處置?”


    “按部就班,以靜製動。”張彥臉色一整:“公主明鑒,定安縣城裏麵的房屋,都是老百姓的財產。這一次迫於無奈全部焚毀,我們必須給老百姓作出賠償。賠償錢財是未來的事情,目前最要緊的就是要把百姓的房屋全部修起來。”


    “韓雲山生前已經統計過,城內房屋九千四百多間,這次全部焚毀了。所以接下來就是讓這些俘虜開山掘石,砍伐樹木,把所有房屋修繕一新。慎洽和敖季虎所部負責看押俘虜幹活,我的飛狐第二營承擔城外巡查和城頭防禦任務。”


    耶律餘裏衍沉思許久,仍然不得要領:“現在三麵皆敵,張將軍竟然有心情修複城池?”


    張彥搖搖頭:“百姓大如天,這是我家公子再三強調的。隻要敵人還沒有打上門來,我們就要把百姓的利益放在首位。對我來說,修繕城池比和敵人作戰更加重要。”


    耶律餘裏衍還是不解:“得民心者得天下,所有人都知道。但是你家公子做得太過火了吧?”


    “非也!”張彥仍然搖頭:“我家公子說過,我們是魚,老百姓是水。如果沒有老百姓,我們不過是釜中遊魚,那是自取滅亡。正因為有老百姓的恩賜,才有我們軍隊。老百姓才是我們的神靈,如果忘記了百姓,那就是我們自己作死!”


    “張將軍,原來你是追魂槍李憲的部下!”敖季虎猛然醒悟過來:“追魂槍李憲一向愛民如子,早就已經傳遍整個幽雲十六州,在下也早有耳聞。隻可惜始終沒有機緣拜見,才蹉跎到今日。”


    “敖統製此言差矣!”張彥頓時大驚失色:“愛民如子,這是我家公子最反感的一句話。如果今後看見我家公子,你的這番話千萬不要亂說。”


    “為什麽?”耶律餘裏衍更加疑惑:“這是江湖上頌揚追魂槍的美名,為何變成了忌諱?”


    一旁的慎洽挺直身軀說道:“我家公子再三告誡:百姓是我們的衣食父母,我們是百姓的子弟兵。你們說愛民如子,剛好把這個關係顛倒過來了。我們飛狐軍的人如此說法,如果是初犯,就要接受二十軍棍的處罰。如果連犯三次,就有殺頭之罪,誰敢亂說?”


    敖季虎突然滾鞍下馬,來到慎洽馬前拜倒在地:“慎洽將軍,請恕末將此前不敬之罪!我出身貧苦,父母弟妹全都餓死了,所以才會造反。追魂槍視百姓如父母,正是我輩誓死追隨的主公,請受我三叩首,以表達我對追魂槍的敬意!”


    敖季虎此舉,讓耶律餘裏衍臉上再次陰沉起來。因為她心裏已經很明白,如果自己和李憲分道揚鑣,敖季虎肯定不會跟自己走。


    讓耶律餘裏衍更加沒有想到的是,慎洽力氣大,說話的嗓門也很大,這番話可就被很多人聽到了。包括那些埋頭幹活的俘虜,也有很多人聽見了。


    敖季虎倒身下拜產生的直接後果,就是他手下的三千多人全部拜倒在地,包括數千俘虜也扔掉手裏的工具拜倒在地。


    不管什麽年月,基層官兵都是百姓家的子弟。人同此心,心同此理。


    整個西門外五裏長的官道上,頓時叫聲震天:“我們願意誓死追隨追魂槍為百姓而戰,為自己的父母而戰!”


    張彥還沒有來得及說話,一萬多戰俘再次爆發劇烈衝突,刹那間就有數百人被群毆致死,而且很快就把屍體埋在路基之下,其中有數十人直接被活埋。


    不過這一次情況有別,戰俘並沒有和看押的部隊發生衝突,而是他們自己打起來了。


    “住手!”張彥一看戰俘嘩變,頓時就急了,躍身站在馬背上不斷高唿高唿:“你們趕緊住手!”


    戰俘們一邊埋人,一邊高唿:“將軍別著急,讓我們把那些官家子弟全部處決以後再說其他!”


    這一場騷亂來得快,去得也快,不到一刻鍾就徹底平息。


    原來,郭藥師的常勝軍急速擴張,所過之處席卷一空,都是整個村落被卷進來,這其中必然有高門大閥的子弟,也有各種奴隸主的子弟。


    十夫長以上的將官,絕大多數都是這些富家子弟擔任,因為他們家能夠為軍隊提供錢糧。


    慎洽的一番說辭,加上敖季虎做出表率,最底層的百姓子弟終於徹底覺醒,騷亂自然如期發生。


    隨著近千人被活埋,剩下的一萬多戰俘徹底純潔了,全都是家破人亡的農家子弟。


    耶律餘裏衍渾身顫抖:“沒想到追魂槍李憲的大名,在此地竟然有如此威勢。他本人根本就不在這裏,這一萬多人全都變成了他的死士。一旦投入戰場,必然勢不可擋!不可思議,實在是不可思議啊!”


    慎洽很嚴肅地說道:“公主此前讓我背叛公子,我沒有答應公主,也沒有過多解釋。今日此情此景,想必公主應該明白我的心思了。”


    “我明白了,但是你還沒有明白!”耶律餘裏衍臉上泛起紅潮:“追魂槍此舉開曆史先河,固然得到了所有百姓擁護,但也變成了全天下之敵。不管是哪家朝廷,也不管是哪家高門大閥,全都是追魂槍的死敵。”


    “那又能如何?”敖季虎把手中的鐵棍掄了一圈,整個人突然意氣風發:“為了自己的爹娘,哪怕殺盡全天下,我也必定勇往直前,絕不迴頭!”


    “哈哈哈,敖大哥說得好!”慎洽一催戰馬狂飆而去:“兄弟們走了,這裏已經沒有戰俘,全都是自家兄弟,根本不用看管。現在隨我進城,看看如何才能盡快修繕城池,然後和那些欺壓百姓的官家子弟決一死戰!”


    所有人一唿而去,現場就剩下幹活的戰俘,再就是張彥和耶律餘裏衍。


    “公主還有何說?”張彥微微一笑:“公主此前所言差矣!我家公子曾經斷言:天下乃百姓之天下,豈是朝廷和高門大閥所有?我家公子隻要登高一唿,朝廷再也沒有一兵一卒。沒有軍隊的朝廷,還有何懼?哈哈哈——”


    耶律餘裏衍臉色蒼白,因為她突然想到一個嚴重問題:“張將軍說的沒錯,我剛才是鼠目寸光,所以得出一個錯誤的結論。經此一役,有了這一萬多人現身說法,追魂槍李憲的部隊必然越打越多,最後勢不可擋,取天下必然易如反掌。”


    “公主又錯了!”張彥搖搖頭:“我家公子早就表明立場,他絕不想當皇帝。至於他究竟想幹什麽,就不是我這種凡夫俗子能夠臆測的了。”


    強迫性的勞動,和自發性的行動,這兩者之間沒有可比性。一萬多人全都是自發行動,所有的進度突然加快數十倍。


    在此期間,張彥派出快馬通知知府唐浩然,一萬多人所需要的糧草準時到達,將士們的熱情更加高漲。


    僅僅一天一夜時間,定安縣城的修繕工作就已經完成一大半,原本破敗不堪的城牆煥然一新。


    耶律餘裏衍再次來到東城門樓上,看著代表自己身份的三麵大旗,不停地搖頭。


    張彥負責城防,所以緊跟著耶律餘裏衍。發現她臉色嗆然,頓時有些疑惑:“公主何事不快?”


    耶律餘裏衍剛想說話,一匹快馬沿著坡道衝上城樓。


    一個獵人打扮的小子滾鞍下馬:“營長,白底哥所部潰敗,郭藥師的穿插部隊三萬人並沒有針對我們縣城,西合營的劉舜仁所部同樣沒有增援縣城,他們從東南和西北兩個方向殺向白樂鎮,耶律阿古哲遭到了滅頂之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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