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紀九郎,請你為我看上一看!”


    陳靈台郎雙手一張,大袖飄動,氣勢不凡。


    他今天倒要瞧瞧,這位身具陰德、鷹視之相的北鎮撫司紀九郎,到底能整出什麽新鮮把戲來!


    “看相自無不可,但卦金卻不能少。”


    紀淵神色從容,毫無半點驚慌,好似底氣十足。


    “這是行規,靈台郎應該明白。”


    陳靈台果斷答應,迴了一個“好”字。


    對於那套生有靈眼,會看相算命的說辭,他根本沒有放在心上。


    自己乃是三品練氣士,再清楚不過山、醫、命、卜、相,這玄門五術的深奧繁雜。


    僅看相這一塊,粗分下來就有麵相、骨相、氣相三種層次。


    其一是看臉算近日吉兇身體狀況,為下乘。


    其二是摸骨斷生死福禍,為中乘。


    其三是觀氣色、氣數測人生際遇,為上乘。


    如果再把麵相細分,從五官開始,眉、眼、耳、鼻、口,都有各自的門道。


    這裏麵的學問之深,絕非一個十五歲的少年郎能把握得住。


    至於算命?


    號稱“卦半仙”的元天綱,人家也隻是十次八九中,絕不敢放言自己從未錯過。


    “無知者無畏,越是外行人,越不曉得天高地厚,說起大話就越狠!”


    陳靈台郎輕歎一聲,似笑非笑道:


    “你可需要布置什麽儀軌,取用什麽器物?


    欽天監內別的東西不多,這些必不會少。”


    紀淵端坐下首,輕輕吐出兩字:


    “不用。”


    緊接著,他眸光泛起波動,莫名有種深邃氣息。


    隻是那雙眼鮮紅,浮現勾玉的奇異場麵,卻是未曾出現。


    “裝模作樣。”


    陳靈台郎搖頭一笑。


    江湖術士的唬騙伎倆。


    先要把架子擺足,才好冒充高人,取信愚夫愚婦。


    “青白之色,還好、還好,不會受到反噬。”


    自從在洛與貞身上吃到虧後,紀淵變得更加謹慎。


    識海內的皇天道圖緩慢展開,如畫卷抖動。


    諸般命數並非一次呈現,而是逐步顯露。


    “三條青色,九道……”


    紀淵心中微微驚訝。


    這位陳靈台郎不愧是欽天監社稷樓三層之人,除卻沒有成就命格,其命數評價比洛與貞還要勝過一籌。


    很是不俗!


    【陳參】


    【命數:水德(青)、推衍(青)、和光(青)、良師(白)、授業(白)、算學(白)、博聞強記(白)、懼內(白)、謝頂(灰)】


    【評價:三青五白一灰,乙上之資】


    “怎麽?紀九郎可看出什麽端倪?”


    望著麵露異色的紀淵,陳參嗤笑一聲,語重心長道:


    “年少輕狂、一時逞強在所難免。


    你終歸是缺少磨煉,性子不夠沉穩,這才會口出妄言,下次不要再犯了。


    須知道,欲成練氣士,靈根必不可少。


    但玄洲天下億兆生靈,一直都是武骨者眾,靈根者少,


    因此,當今大世,


    氣血為王,武道稱尊!


    一條大道,若不能為萬民同修,也就談不上‘大’字。


    練氣士這條路,太小、太狹窄了。”


    對於這些話,紀淵隻當耳旁風。


    並非聽不進人勸,而是這位陳靈台郎著實太愛講道理了,嘮嘮叨叨沒完沒了。


    難怪他有良師之命數!


    “其實從陳靈台郎的麵相,我已經推斷出了一些有趣秘聞。”


    紀淵嘴角微翹,屈指輕輕叩擊桌案,發出“篤篤”之聲。


    “可若當眾說來,恐怕會損傷你的顏麵。”


    還在虛張聲勢!


    陳參心頭帶著一絲怒氣,心想這紀九郎也太嘴硬了。


    於是他大袖甩動,沉聲道:


    “陳某人一生行事坦蕩磊落,無不可對人言之事!


    紀九郎,你放心說!大膽說!盡情說!”


    顯然,靈台郎對自己的品性操守很有信心。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諱言了。”


    紀淵叩擊桌案的動作倏然一停,抬頭道:


    “陳靈台郎家中應有一位嚴妻主內。”


    陳參麵色微變,眉頭皺緊,脫口問道:


    “紀九郎打探過我的虛實?”


    他所迎娶的那位妻子出身高門大族,性格颯爽強勢,做事雷厲風行。


    平日裏家中大事由陳參做主,小事交給妻子決斷。


    當然,家中有妻如此,必定也不會有什麽大事。


    “我與靈台郎第一次見麵,此前連欽天監大門往哪邊開都不清楚,何來打探二字?”


    紀淵嘴角噙著笑容,好似勝券在握。


    “但陳某人的家事並非什麽隱秘,社稷樓中的許多同僚都知道,我與拙荊琴瑟和諧,懼內之類的玩笑話也說過不少次。”


    陳參沉吟片刻,仍舊懷疑道:


    “這不足以證明紀九郎你的本事。”


    “還有一事,相信極少人知,但不好明說。”


    紀淵臉色頗為古怪,望向坐在上首的陳參。


    端的是一位氣度儒雅、風流倜儻的中年男子。


    可隻要想到,那微白兩鬢、濃黑烏發有可能都是假的。


    他就有些繃不住。


    “但講無妨!”


    陳參眯起眼睛。


    “靈台郎可能不懂藥理,我聽人說桑樹葉、薑片,取其汁液塗抹頭上有生發的功效。


    像是蔓荊子、何首烏煎水服食,也能調理改善……”


    陳參聞言眸光緊縮,麵色大變,身子往前一傾,急切問道:


    “此言當真?”


    爾後,他才反應過來,自己似乎暴露了什麽秘密!


    “陳靈台郎,下官忽然想起手頭上的卷宗歸檔還未完成,告辭、告辭。”


    此時,一直默不作聲的晉蘭舟連忙起身,拱手說道。


    不等陳參同意,整個人就閃出了辟邪殿。


    他一邊快步而走,一邊努力維持著臉上表情。


    “向來有美男子之稱的陳靈台郎,竟然是禿子?哈哈哈哈!”


    陳參無奈歎息一聲,這個消息落進晉蘭舟的耳朵,用不了幾天,欽天監上下都會知道。


    自己翩翩美男子的形象,恐怕是保不住了。


    “連這等秘事你都能推斷,看來你對麵相確實頗有研究。


    要知道我這發套,乃是聘請巧匠製作,


    猶如易容麵皮,貼合頭顱,嚴絲合縫,一般人根本瞧不出異樣。”


    陳參垂頭喪氣一臉悲痛,索性也不再隱瞞。


    摘下發冠與頭套,露出兩邊稀疏,中間鋥亮的圓滑頭頂


    事實證明,再儒雅的氣質、再俊逸的長相,都挽救不了謝頂禿頭。


    紀淵努力抿緊嘴唇,忍住不讓笑意擴大。


    “你剛才說得那些方法,我差不多都試過,太醫局的藥師說,我是早衰之症,無藥可醫。”


    陳參語氣辛酸道。


    他自詡相貌出眾,當年縱橫歡場從無失手。


    直到二十六歲那年,一覺醒來枕頭上大把的頭發脫落,從此淪為謝頂之人。


    自那以後,陳參修身養性,再也不入青樓。


    “倘若藥石無救,那為何讓晉秘書郎施展道術?”


    紀淵思維不同於常人,突發奇想。


    這一下問倒了陳參,他眼中忽然升起一抹亮光,半是期待半是懷疑道:


    “晉秘書郎的乙木靈根,是可以加快藥草植物生長……對人體發絲也能行?”


    紀淵肯定道:


    “大膽假設,小心求證。道術、道法之用,未必要拘泥於條條框框。”


    反正你已經禿成這樣了,還有什麽可失去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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