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鉤斜掛,半輪新月升空。


    夏澤進入畫卷幻境之中,一去便是一旬光陰,三個小娃娃每日翹首以盼,輪番駐守在那幅畫卷之外,當然,即便是這樣,他們的修行依舊未敢有半點懈怠,這不,短短五日,先是吞天率先一步破境,邁入太乙境,距離中五境頂峰大羅境界僅僅一步之遙。


    而後便是陳洞幽,憑借著夏澤留給他的那本五雷法,在一旬的最後一天,也成功破開一境,邁入七境翔龍境頂峰。另外,在任不倦知曉他成功拿下那一把斧鉞之後,倒是毫不吝嗇,親自指點了一門龍勝洲任氏,既可以是劍法,又可以是斧法的劍法,令吞天豔羨不已。


    最後,便是陳壇靜,在身穿那一套具有興雲布雨神通的流袖裙之後,竟然偶然在袖口處發現了一個頗有為久遠的修煉法訣,能夠將某些流散在天地間的水運靈氣,一點點的運用法訣引渡到人身小天地之中,一點點地將其煉化,在日後與人廝殺,甚至能夠使出殺力不俗的水法。


    三人皆有小成,這可把前不久才拜任不倦為師的元一丈羨慕壞了。


    “同樣是人,這差距怎麽就那麽大呢?”元一丈歎了口氣,手中捧著一個沾滿泡沫的瓷碗,小心擦拭。


    若是夏澤此時在此處,便會扯著嘴角說上一句,這三個小娃娃,還真都不是人......


    為此元一丈即便是再怎麽赤子之心,想著先把手頭事情做好,讓師父覺得他是可靠之人,再學上一兩套劍法,此時也不免有些埋怨。


    在夏澤閉關的這幾日,倒是有不少人登門拜訪,比如一位來自聚窟州的赤發道人,腰懸一柄玄黑劍,唿吸吐納有紅煙生發,想要向夏澤拋出橄欖枝收入麾下,即便是不能得償所願,最好也是能夠打探出夏澤的來路,盡其所能給出一些適當的好處收買人心,拉攏一番。


    當然,最後是任不倦起身,先與那赤發道人好聲好氣地勸他離開。


    那道人自然不是好打發的主,又與任不倦好一通死纏爛打的扯皮,甚至隱隱有要見不到夏澤便要動手傷人的勢頭。


    於是一向“脾氣很好”的任不倦,終於出手了。


    元一丈印象深刻,那一劍看似平平無奇,不快也不慢。


    但是狹長的廊道內,絲絲縷縷,多如牛毛的劍氣湧出,好似一條條細小的支流,在某個節點忽然匯聚成一條洶湧的激流大瀆。


    那股劍氣迅速將赤發道人吞沒,卻可以不傷那廊道半分。


    那道人下場頗為慘烈,先是衣物破碎,而後便是在那身軀上炸開一朵朵血花,血肉翻卷,吐出老大一口鮮血。


    任不倦在這之後,收斂滿地流散的沉重劍氣迴歸竅穴,閑庭信步走到道人身邊,俯下身子,神情戲謔,抓起一綹道人須發,屈指彈向腰間寶劍。


    一聲脆響,道人滿頭赤發,頃刻間散落一地。


    “懂?”任不倦問道。


    赤發道人,不,此刻應該說是禿頭道人點了點頭,嘴唇微動,眼中噙著熱淚,當即拖著受傷的身軀倉皇而逃。


    陳壇靜這一路見慣了這樣的事情,到時沒有太驚訝,隻是覺得有些好笑,牽著陳洞幽衣角笑道:“有沒有覺得,這個任不倦,行事作風與咱家公子有些像。”


    陳洞幽點了點頭,可細細琢磨之後,又忍不住替夏澤辯駁道:“那些個有本事的劍修武夫,行事作風,不都是如此麽?像歸像,咱家公子,沒有他這麽二。”


    廊道外,耳力不俗的任不倦一聽這話,翻了個白眼,順便向陳洞幽豎起一根手指頭。


    但是目睹這一切元一丈心中的驚愕,如同巨石激起千層浪,此刻的他對於這位心中頗有微詞的師父,那是完完全全的心悅誠服了。


    任不倦覺察到元一丈那點眼神變化,嘴角微挑,端起一副宗師做派,用手將額前發絲捋到腦後,沉聲道:“小元啊,將地上血跡稍微擦拭一下,為師有些乏了,打個盹。”


    元一丈點頭如搗蒜。


    一連幾天,隨著赤發道人那悲慘經曆在這條歲寒渡船上流傳開來,客房處果真門可羅雀,再無生人拜訪。


    於是又過一旬,相安無事。


    夏澤進入畫卷之際,陳壇靜和陳洞幽曾詢問若是彌雅登門,該如何應對。


    夏澤略微笑笑,隻說此前她隻是身不由己,不得已而為之,該怎麽相處,還是如何相處。


    任不倦不知從何處摸來一副棋盤還有黑白二色棋子,纏著陳洞幽讓其陪同對弈,打發時光。.


    陳洞幽被他纏得有些不耐煩,原本也不懂下棋,隻想著草草輸給他應付了事,再將心思專注在修行之上。


    任不倦於是滿臉壞笑地簡單將圍棋規則說了一遍,陳洞幽便開始著手與其對弈。


    結果戰局一開始,陳洞幽驚奇地發現,這個看似老謀深算的家夥,竟然是個臭棋簍子。


    第一局,好幾個任不倦挖空心思留下的布局伏筆,被陳洞幽以大刀闊斧的落子斬去,最後幹脆利落的將棋局平推,最終以任不倦慘敗落幕。


    第二局仍是如此,甚至戰況相比此前,還要更加不堪入目,任不倦臉色難看,五指緊緊攥著衣襟,沉默不語。


    一旁的吞天和陳壇靜看不懂棋局身深淺,但也能從二人的神色中猜出個大概,任不倦大概又要輸了,嘰嘰喳喳議論紛紛,絲毫沒有觀棋不語真君子的自覺。


    唯有元一丈,始終利於任不倦身旁,同樣是臉色沉重。


    任不倦這幾日被自己這個新收弟子諂媚的眼神,給惡心壞了,此刻背對著他隻覺得渾身瘙癢。


    陳洞幽暗自發笑,再有兩步,這一場對弈就可以宣布收官,勝負也要塵埃落定了。


    豈料就在此時,一直沉默不語的任不倦忽然眉頭舒展,輕輕歎氣:“小元,倒茶,讓為師潤潤嗓子。”


    對麵的陳洞幽瞳孔微縮,心中暗自嘀咕這人該不會是眼見贏棋無望,想要用熬鷹戰術耗掉自己的耐性吧?


    陳壇靜罵罵咧咧道:“都這個時候了,擺什麽譜啊,想急死人麽。”


    任不倦使勁晃了晃手中手指頭,嘖嘖道:“小姑娘,告訴你們,觀棋下棋,急躁皆是大忌。”


    陳壇靜翻了個大白眼。


    待到元一丈畢恭畢敬端來一壺熱茶,將茶水沏好,任不倦端起茶杯,聞了聞,朗聲笑道:“好茶!”


    而後,他輕輕抿上一口,臉色通紅,口中發出一陣宛如大口酣飲酒水的哈氣聲。


    燙的。


    陳壇靜和吞天捧腹大笑,唯有元一丈橫眉冷對,眼神警告對麵兩人不要太猖狂無禮,侮辱自家師父。


    陳洞幽也覺得好笑,怎料對麵那頭,任不倦輕輕扣響茶杯杯蓋,朗聲道:“喝了茶,就可以準備下一局了。”


    輕飄飄一記落子,陳洞幽臉色微變,但是沒看出端倪,於是又落一子。


    結果等到任不倦再落一子之時,整個局勢瞬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先前自己那一步,剛好堵死了自己所有的退路,甚至是為此前任不倦看不出端倪的布局牽線搭橋。


    各自再落三子,陳洞幽所有的棋路潰不成軍,臉色鐵青的說道:“我輸了。”


    吞天和陳壇靜看不出其中厲害,麵麵相覷,唯有元一丈暗自欣喜。


    先前不是還好好的?怎麽忽然就輸了?


    任不倦毫不意外,笑道:“那就下一局。”


    “你詐我!”陳洞幽氣的不行,像是個發怒的小獸。


    任不倦樂的不行,“兵不厭詐,況且你不是贏了一局嗎。”


    結果第三局,陳洞幽落子,便再無此前的順暢,每一步都要思量許久,急得陳壇靜和吞天抓心撓肝。


    縱使是這樣,陳洞幽還是被殺的節節敗退,任不倦也一改前兩局的唯唯諾諾,落子決絕,不僅如此還要出言譏諷陳洞幽,有些話語不帶髒字,但是其餘觀棋的三人聽來,都覺得能被氣的七竅生煙。


    不出意外,這一局不出六十手,陳洞幽便認輸了。


    所有人都看的出來,這一迴陳洞幽是輸給了自己的心境,因此猶猶豫豫,瞻前顧後。


    陳洞幽身子顫抖,猛然抬頭,目光含怒,說道:“再來一局!”


    任不倦搖了搖頭,笑著說道:“不下了,以你現如今的心境,再下也是一樣,贏不得我。”


    陳洞幽蹭的站起身,滿頭大汗,攥緊拳頭惡狠狠看向任不倦。


    陳壇靜抓著他的衣袖,隻覺得背脊發涼,她漸漸有些懂了,夏澤所說的,江湖廝殺有的時候不僅僅在拳法之上,不僅僅劍法道法之上的道理。


    旁觀者清,除了陳洞幽,所有人都能看出任不倦是有意在捶打陳洞幽的心性。


    一直以來,都是他陳洞幽心思最為縝密冷靜,當然,這也是因為他們一直處於夏澤和孟燈舟的庇護之下的緣由。


    也就是在這個劍拔弩張的時刻,門外忽然響起了敲門聲。


    陳壇靜鬆了口氣,這個時候來人,簡直是幫了大忙了,她輕聲問道:“誰呀?”


    “是我,思君。”門外少女輕聲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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