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惡用小拇指摳了摳耳朵,神情不屑道:“饒你?老子可是讓你先打了十拳,奈何你本事不濟,整整十拳連老子的皮都沒擦破,也罷,這不是快過年了嗎?那我就開開恩,隻要你能夠再接我三拳不死,我就讓你和你的徒弟完完整整的走出大齊,如何?”


    擒龍真君旋即將頭甩的好似撥浪鼓,囁嚅道:“閣下拳勁之重,好似神靈搬山壓頂,別說是三拳,就是一拳,我也扛不住啊.......”


    王惡點點頭像是相當受用,笑道“孺子可教,那就隻打你兩拳即可。”


    擒龍真君像是摸到了苟且偷生的竅門,用力抱住王惡的一條大腿哭喊道:“小的有眼無珠,此前不曾聽聞真仙大名,這才觸怒了真仙,望真仙看在我年老體衰,饒我一命,小人一定滾得遠遠地,此生再也不敢踏入大齊一步。”


    他悄悄用眼角餘光打量王惡,王惡此時正閉目養神,像是被他這番真切的話語弄得有些動容,下一瞬就要老淚縱橫?


    於是他抱著那條大腿越發用力,一把鼻涕一把淚似的哀求。


    值得玩味的是,王惡的眼神變了,不再是那個蔫壞蔫壞的粗糙漢子,取而代之的是如同神靈雕塑一般的一絲絲冰冷,漸漸地還有了一絲嫌棄。


    但是這一切,擒龍真君渾然不知。


    隻覺頭顱之上,砸落了一個山嶽一般大小的隕石,轟隆一聲,腦袋裏邊頓時波瀾肆起,山石滾動,一時之間,七竅流血,紅的紅的,綠的綠的,像是開了雜醬鋪。


    擒龍真君那一刻簡直感覺自己生不如死,一次一次嚐試著想要抬起頭,卻又一次又一次的被人用力踩進泥土之中。


    到最後,擒龍真君幾乎是機械式的重複著抬頭的動作。


    一盞茶的功夫,擒龍真君的修為已經從高在雲端的金剛境跌落到了武道六境,像是枝頭梨花被人重重的踏入汙泥之中。


    現如今他已經沒有過多的奢求,隻求能夠幹脆利落羅的死去,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叫人打的像是一頭死狗,毫無尊嚴可言。


    “磕夠三個響頭之後,帶著你的徒弟,滾出洞京,記住,是滾。”男人沉吟道。


    擒龍真君晃了晃腦袋,鼻青臉腫,滿臉鮮血,此刻他的雙耳一陣轟鳴,人也顯得有些呆滯,隻聽到王惡張著嘴巴說著什麽讓他跪下,快滾之類的話,有些含糊不清。


    驀然間,王惡飛起就是一腳,將擒龍真君踢向山嶽。


    山石崩碎,大地震顫。


    “聽不見?”


    “聽見......”擒龍真君掙紮著從一堆碎石之中爬出,顧不上全身骨骼盡碎的慘狀,一股子拜倒在地,然後重重磕頭。


    “咚!咚!咚!”擒龍真君腦袋重重磕在大地上,將地上的碎石碾碎成了齏粉,他自己的額頭也鮮血淋漓。


    重重三個響頭過後,擒龍真人起身拜謝,惶恐的打量了王惡一眼過後,轉身就要離開,卻不料一直默默無言的王惡飛起就是一腳,又將他踹的翻滾不止。


    這一次,即便擒龍真君沒有絲毫猶豫,仿佛一身的傷痛都與他無關,渾身顫抖道:“上仙......你答應過讓我離開......為何......出爾反爾......”


    “讓你磕三個響頭,你還真磕三個響頭啊?”王惡負手而立,冰冷說道。


    “是!小的知錯!小的知錯!”


    嘭!嘭!嘭!那顆毛發稀疏的腦袋,奮力的撞擊在地上,仿佛榨幹了此刻武道潛力,擒龍真君淚眼朦朧,他此時此刻心湖之內有兩個聲音,一個叫他隻管磕頭,先保住一命再說;另一個叫他不要那麽傻,要有所保留,難保此人不是弄死他之前,先好好折磨他一番。


    百感交集,天人交戰,最後他還是老老實實磕頭。


    “好了,你可以走了,記住,這輩子都不要踏進大齊。”此時說話之人,麵露和煦笑容,他不是王惡,應該說是王善。


    擒龍真君心有餘悸,感激涕零的又磕了數十個響頭,這才起身拜謝。


    跪拜之時,擒龍真君眼中閃過一絲陰狠。


    武夫最講心氣傲骨,若是連自己那顆純粹武夫英雄膽都護不住,還練什麽拳?所以今日受辱,擒龍真君的武道境界一跌再跌,即便日後能夠重新返迴巔峰,未來心境之上也會留有諸多瑕疵,若是不能加以修繕,恐怕這輩子就和武夫止境無緣了。


    今日受辱之恨,堪比滅門之仇。


    卻不料就在此時,王惡晃了晃腦袋,粗壯的手一把抓住擒龍真君,粗著嗓子怒道:“什麽玩意?我讓你走了?”


    在擒龍真君還未反應過來隻是,一巴掌幹在他後腦勺之上,罵道:“問你話呢?啞巴了嗎?”


    擒龍真君頓時老淚縱橫,用一隻手抹了把淚,卻還是涕泗橫流,“他娘的,有些太欺負人了啊。”


    擒龍真君此時此刻心中,什麽複仇,生死,都被他拋之腦後了,現在他隻想通過一場死而無憾的大戰,為自己的大半輩子篆刻墓誌銘。


    未曾想王惡忽然破開大罵,伸出自己的大手,朝著自己臉上瘋狂招唿,直到黝黑粗糙的臉色變得稍許紅潤。


    “你丫的,幹你娘!幹你娘嘞,我讓你自作主張!我讓你裝什麽大善人!我讓你打腫臉充胖子!你小子!自己倒是雄偉任意了!苦全讓別人吃了!幹你娘!”罵一句,便朝自己臉上使勁招唿一耳光。


    擒龍真君看的目瞪口呆,不知道這廝葫蘆裏賣的什麽藥,難道是想趁自己放鬆警惕再把自己一巴掌拍死?但是出於天冠地屨般的實力差距,他還是卑微的選擇了待在原地聽候發落。


    良久,王惡像是有些累了,唿哧唿哧的穿著粗氣:“你,你到底想怎樣?你自己善做主張的事情,可不算,做人要言而有信,是你自己的事情,今日若是你不給我一個說法,我就是豁出這把老命,也要跟你拚個你死我活。”


    擒龍真君剛要搭話,就聽到王惡身上,有一個嗓音溫潤的聲音說道:“此事的確是我唐突了,但是規矩就是規矩,我會補償你和夏澤。”


    擒龍真君瞠目結舌,這人的身上怎麽會有兩個聲音,陰神?陽神?可是人與陰神陽神不應該是一心同體嗎?為何感覺這兩人水火不容?像是殺父仇人一般?但是那嗓音溫潤的人,的的確確是先前那位願意放他一馬之人。


    腦袋裏轟的一聲,他豁然開朗,這樣一切就解釋的通了,咄咄逼人的是王惡,願意網開一麵之人,是王善。那麽隻要抓住機會說動王善,自己就尚且有一線生機,說不定還會有別的機緣。


    下一刻,王善的話打破了他所有多餘的幻想,“擒龍真君,將你的方寸物打開,讓王惡任意挑選三件寶貝,在那之後就可以帶著你的徒弟離開了,放心,有我在,他不會出爾反爾,君無戲言。”


    山巒疊翠間,狂風驟起,四周開始變得有些寒冷,連同擒龍真君的心也是一樣。堂堂鬼車王朝的一位九境武夫,這一路走來,從臥薪嚐膽,苦練拳法,到提著腦袋走江湖,在屢次問拳不敗之後,漸漸闖出了名聲。


    何等的風光,何等的無往不利,但是在今天都沒了。


    擒龍真君沒有猶豫,點點頭,將將方寸物大開,然後將網羅搜刮而來的法寶、靈丹、典籍,平鋪在一張桌布之上。


    王惡挑挑揀揀,最後選出了一瓶丹藥,一杆錘柄上刻有紅色焰紋的鐵錘,另外又從中挑出了一個古樸的香爐。


    擒龍真君全過程雖然麵無表情,但是他當王惡靠近自己最心儀之物時,心中還是一陣焦急。


    好在最後除了從某處江河大瀆上截獲的江水神靈的水丹,其餘兩件,他一直看不出有什麽別的門道。


    “這三件就可以了,你可以走了。”王惡笑道。


    擒龍真君看一眼被王惡握在手中的桃符方寸物,卻沒有勇氣將其取迴,躬身拜謝,大步離開。


    “你忘了個人。”王惡隨手一丟,某個癱軟如泥之人被他一把高高丟起。


    擒龍真君將其接住之後,再次拜謝,深吸一口武夫真氣,轉瞬之間健步如飛,一溜煙衝入林中,不見蹤影。


    “這迴明明看見我出爾反爾,你也間接成了我的幫兇,連帶著失信於人,怎麽不和我發難了?”王惡一把捏碎那枚桃符。


    劈啪一聲,蕩蕩靈氣,重歸天地水土。


    溫潤男子有些慵懶道:“我是叫王善,不是叫王傻,天道讓你王惡懲治惡人,主宰刑法,讓我王善多行善事,坐好人頭頂三尺神靈,但不代表我隻會認死理啊。”


    “話雖如此,可你我二人就好似一杆天平,行事準則如何,決定了你我二人,誰煉化誰,誰將成為那個所謂的心魔,在證道那一刻被斬殺。做出如此之大的讓步,半點不後悔?”王惡問道。


    “是有些後悔。”


    王惡訕笑道:“欠你個人情。”


    最後,竟是王善短暫借助這個身體搖頭說道:“我也想過個好年,此間事了,休要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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