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縷烏黑的魔氣,在眾人一不留神之際,鑽入夏澤體內。


    夏澤心湖之中,立時被一團黑色霧氣掩蓋,一幕幕曾經的迴憶,在黑霧籠罩之下,如鏡麵破碎,零落。


    黑氣夾雜著煙霧,眼看就要將夏澤吞沒。


    千鈞一發之際,偉岸的身形擋在夏澤身前,巨口一吞,就將霧氣悉數吸入腹中,巨獸轉過頭,歪著腦袋。


    “屯田!”夏澤大喜,而後對麵那隻山嶽猛獸興奮的大叫一聲,一把將其撲倒。


    平靜的心湖湖水,除了漫天零落的記憶碎片,還有那小山大小的龐然大物,連帶著滿臉笑容的少年,一股子全紮進湖底。


    持筆老者一袖子揮開濺起的水花,衝著那興奮的一人一獸板著臉道:“待會再卿卿我我,先辦正事。”


    吞天看向頤氣指使的老人,甩甩腦袋都去水珠,顯然是心中有些不服氣。


    夏澤腦海中,忽然聽到吞天傳來的一陣密語,於是再度紮進水中,沉入湖底,盤腿而坐。


    木霽在某一瞬間,幾乎就要冒著重傷木桃的風險,強行結束這個拯救夏澤的術法,可誰曾想,那小子身上的盈盈紫氣,轉念間竟煙消雲散,不僅如此,那一縷魔氣,似乎還有著慢慢融入少年殘破神魂的趨勢,讓他百思不得其解。


    要知道,木霽能夠有把握使出這個修補魂魄的術法,完全是因為夏澤有太乙救苦天尊的神格使然,再以木桃仙體真靈為針線,一點點的將這股鎮壓萬年的神道元氣渡入他的體內。


    否則,以夏澤的凡胎肉體,不管神氣魔氣,隻要有一絲入體,那就是天王老子也救不迴來了。


    即便這樣,以他目前的狀態,還有那星星點點的神格,想要煉化魔氣,可能嗎?


    木桃吐出一口鮮血,終於堅持不住,兩眼一黑,幸虧蘇纖眼疾手快一把將她抱住。


    “木丫頭!”木霽驚唿一聲,就這樣一瞬間的分神,葫蘆嘴內的兩縷魔氣,再度飛入夏澤體內。


    少年軀體上,呈現出瑩白、烏紫二色,涇渭分明,又無時無刻不在針鋒相對。


    “老祖宗,夏澤他......”木桃靠在蘇纖懷裏,幾乎要昏厥,卻仍關心著夏澤的安危。


    木霽歎息一聲,氣的直跺腳,許久,終於認命道:“唉,女大不中留啊,我木霽一生以劍法縱橫九州,修道未能飛升仙人,隻能落下個仙人之下木霽無敵的稱號,萬年大戰,身死異地,徒留陽神在此苦等木式傳人百年。”


    “為人子,不能在床前盡孝,讓家中父母白發人送黑發人木,我有愧。為人夫為人父,未能許其一生安穩,使良人苦守寒窗,擔驚受怕,我有愧。未能以身作則,教子無方,我有愧。終其一生,我木霽徒有虛名,有始有終之事,甚少。”


    “這一萬年,我早已活夠了,身死之前,讓我再為我這寶貝玄孫木桃再做點微不足道的事情。我死後,還要麻煩木丫頭把我的骨灰帶迴去,帶到娘親墳前,我想她了,還有彩衣,幫我和她說一聲你受委屈了。不要把我和她們葬在一起,就遠遠立個墳,讓我遠遠的看著她們就夠了。”


    木桃滿臉熱淚,搖頭哭道:“老祖,不要......”


    他雙手支撐,一點一點的挪到夏澤身邊,單手掐訣,驟然亮起的光芒,將他的麵龐上的褶皺和傷疤照的清晰,他在最後一刻滿臉慈祥笑意:“願天下有情人,白首不相離。”


    青色熊熊烈火,將老人完全吞沒,在一陣耀眼的火光中,一道相比木桃精純百倍的仙體靈氣,幻化成碗口粗細的四道金色鎖鏈,伴隨著金屬碰撞的清脆聲響,沒入夏澤胸口。


    李猷和符契二人,跪倒在地,泣不成聲。


    葫蘆峰內鎮壓許久的二氣,像是千百顆夜空中的煙火,衝霄而起,在金色鎖鏈的引導下,越來越多的白色熒光,湧入夏澤體內,他幾乎要被耀眼的光芒包裹。


    眾人都不忍心去看那熊熊烈火中的老人,他的身形,一點一點的散落,最終消失不見。


    半個時辰後,金色鎖鏈七零八落,墜落於地。


    遮天蔽日的魔氣,黑壓壓一片,在天空中蠢蠢欲動,像是要以夏澤的身體為第二戰場,再度與白色神氣一決雌雄。虛空中,一具高大老者的透明虛影陡然成型,輕叱一聲,揮出一縷縷劍氣。


    黑色霧氣被劍氣刺得千瘡百孔,但很快又重新聚合,木霽殘存的氣機,終於是力不從心,長長哀歎一聲。就在這時,夏澤丹田內跳出一隻黑色小貓,眾目睽睽下,將身軀變得如同葫蘆峰一樣的大小的巨獸。


    大地震動,血盆已開,海嘯般的巨大吸力,漫天黑氣,殘存的神氣,竟如同海水倒灌一般,被吞天吞入腹中。


    伴隨著魔氣入體,一片片龍鱗倒豎,吞天的雙眸也變得通紅,它一扭頭,再度縮小,跳進夏澤丹田中,在一陣難聞的黑煙中,消散不見。


    此時此刻,若是木霽仍在這世上,無需動用內視之法,就可以看到,在他體內,金色、黑色、紅色、橙色,白色,五種顏色各異的線條,正爭先恐後的在夏澤全身經脈之內遊走。


    二氣最為霸道猖狂,所到之處,原本像本落石封堵山路的卷曲經脈,再度被這股山洪拓開,在那之後姍姍來遲的紅橙白三色靈氣,極其細致的對夏澤經脈破損縫縫補補,連帶著夏澤殘破的身軀,煥然一新。


    五色靈氣最終在少年心竅處會師,說來好笑,那兩團神氣魔氣,誰也不肯讓誰,在心竅處大打出手,結果竟然讓紅色的妖氣捷足先登,直接落入三魂中最重要的胎光。


    而後的橙色仙氣和白色神格,不爭不搶,安安穩穩的落入七魄中,各占一半,兩不相犯。


    二氣愣在原地,良久,心不甘情不願的安居在三魂爽靈、幽精。


    至此,夏澤被黑袍人一掌拍碎的三魂七魄,終於得以修複如初,甚至要比先前強盛萬倍。


    一個匯聚神、魔、妖、仙、人五氣於一天的夏澤,驟然重生。


    木桃盡管麵無血色,隨時都有可能昏厥過去,仍跪在地上,磕一次頭,將木霽散落的骨灰,收集起來。


    之後的時光裏,眾人聚在一處,商量著接下來的打算。


    夏澤仍舊沒有蘇醒過來,但狀況已經好轉太多了,木桃把他抱在懷裏,看著懷裏沉睡的少年,滿眼的心疼,一言不發。


    蘇纖和聶月明一行,唯有蘇纖收獲頗豐,而身為大師兄的聶月明,一無所獲,自然覺得麵上無光,幾番催促蘇纖立刻隨他返迴宗門。


    蘇纖萬般不舍,最後和木桃等人告別,隨聶月明一同離開。


    “我們這次恐怕不能在鎮上停留,一旦出了這馬哭墳,我們三人即刻動身返迴龍勝洲烽火關還請宋老多多照顧夏澤,若是遇上什麽解決不了的麻煩,還望宋老務必祭出一封書信到烽火關。”李猷說道。


    宋熙有些意外,開口道:“不再多住上幾日?”


    木桃搖搖頭:“我們來到這雲溪洞天,本就是為了從老祖宗身上,感悟這最精純的劍意,如今我劍氣已成,老祖也駕鶴西去,當務之急我們必須讓老祖魂歸故裏。”


    她看向懷中的夏澤,輕聲道:“這次返迴烽火關,我要開始閉關,短則三五年......”


    昏迷中的夏澤,囈語一聲,眉頭緊皺,而後再度迴歸平靜。


    一路上,眾人都各懷心事,沉默不語。


    李猷湊近木桃,輕聲問道:“當真不好好和夏澤道個別?”


    “沒有這個必要了,我狂妄自大,害得他讓人打個半死,還間接讓老祖身死道消,即便我獲得了這劍氣又如何,我仍舊是整個木氏家族的罪人。”


    她看著背後的夏澤,輕撫他的臉,說道:“這些日子我很快樂,幾乎都忘了我身上承擔的責任。磨礪劍心之事不可再拖,我不想再經曆一次生離死別了。餘下的日子,不管他是做個凡夫俗子,娶妻生子,種田打魚;還是做個武夫,建功立業、戰場殺敵。不要再和我有瓜葛,就很好。”


    符契和李猷聽到她這麽說,五味雜陳,不在吭氣。


    本以為還要再走一遍崎嶇山路和兇險的飛蝗渡,沒想到吳騅早已在外邊等候多時,看到沉沉睡去的夏澤,幾乎是撲也似的衝了過來,仔仔細細的端詳著夏澤的身軀和魂魄,這才將懸著的心放了下來。


    在吳騅準五嶽正神的縮地神通下,這趟歸途變得十分的順利,才花了不到半個時辰,就迴到了雲溪鎮北門。木桃叮囑了幾句吳騅,將背上的木桃交給吳騅,跟宋老爺子笑著說了句宋老前輩我們山水有相逢,便頭也不迴的走了。


    “宋爺爺!我們後會有期,有機會上我們龍勝洲逛逛!”符契笑著拱手道。


    “哈哈哈,一定一定。”宋熙頗為欣賞這個心寬體胖的孩子。


    “宋老前輩,後會有期。”李猷畢恭畢敬拱著手,臉有些紅。


    宋熙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年輕人,以後出示不要為人處世可不能那麽木訥靦腆,比如碰上心儀的姑娘,就得膽子大些,臉皮再厚些。”


    “謹遵前輩教誨!”


    二人看向昏睡的夏澤,向著吳騅微微行禮,揚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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