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液在口中細品後,喉結上下一滾,傅聞啞聲說了句,“好甜。”


    不知道說酒還是說人。


    沈良庭倉促地把視線從蒼白皮膚下凸起的喉結處移開,仰頭鬆了鬆領帶,嫌車廂內熱氣開得太足,降了兩度空調。


    車一直開入玉湖軒內庭才停下。


    小橋流水,白牆黑瓦。


    被引入包廂,窗外頭是一片竹林,開了窗能聽到潺潺水聲,嗅到竹葉泥土淡淡清香。


    玉湖軒的菜色一如既往的款式雅致,口味清淡。


    主食上有一份黑鬆露紅燒肉,傅聞一向是不吃豬肉的,上菜的時候沈良庭以為服務員忘了。剛想叫人拿走,卻被傅聞攔下,“我讓他們加的,這是這裏的招牌,你跟我來過這麽多次,都沒有嚐過。”


    傅聞夾了一塊,放到他碗裏。沈良庭拿起筷子吃了,的確味道很好。然後看到傅聞也吃了,而且沒有任何不良反應。沈良庭一怔,“你……”


    傅聞淺嚐輒止,他口味比較清淡,這種濃油重醬的,還是不合他口味,“怎麽了?”


    沈良庭搖頭,沒說什麽。


    餐後甜點是椰蓉糕,傅聞又叫人加了一份藍莓鬆餅。


    結果就是沈良庭正餐沒吃多少,甜點倒是吃完了。


    甚至膩得有點反胃,決定之後一周都不吃甜食。


    從玉湖軒出來,門前就是河道,沿路種了柳樹,漢白石的河堤。傅聞讓司機獨自迴去,兩人沿著河走走散步消食。深秋的風,驅逐酷暑,帶了涼意,不過今日正午陽光和煦,溫度不冷不熱恰到好處。拂過脖頸,隻覺舒適。


    走著走著,傅聞去牽了沈良庭的手。


    兩人挨得近,外套袖子偏長,倒也不惹人注目。


    手牽手走到一半,看到一家賣檸檬水的,門前排著隊,傅聞心念一動,“買杯檸檬水解解膩吧。”


    沈良庭點點頭。


    “排隊人多,你在這裏等我一下。”說完就自個兒去排隊了。


    沈良庭在柳樹下倚著河堤吹風,也覺得自在悠閑。


    突然耳邊傳來一陣狗吠。


    下一秒一頭大金毛熱情地朝沈良庭撲了過來,沈良庭認出來,驚喜地蹲下身摸了摸狗腦袋,“貝貝?”


    金毛乖巧地蹭他的掌心,一副久別重逢的高興樣。


    “你主人呢?”


    沈良庭看到地上拖著條牽狗繩,顯然是狗太皮,力氣太大,掙脫掉了狗繩。


    很快一個身影氣喘籲籲從不遠處跑來,邊跑邊喊,“貝貝,你跑什麽!”


    沈良庭站起來,對來人露出一個笑,“彥琛。”


    關彥琛看到沈良庭,愣了一下,“好久不見了,良庭。”


    “一年多了。”


    關彥琛後麵又給他發過消息,但沈良庭怕藕斷絲連引起誤會,一直沒有迴過。細想起來,這段關係是他處理得不妥當,開始的莫名其妙,結束的也不明不白,簡直堪稱玩弄感情的渣男。


    關彥琛彎腰撿起狗繩,“我在電視上看到過你,你發展的越來越好了。”


    “謝謝。”


    “要不要去哪裏坐一會?其實我一直有個問題想問你。”關彥琛說,又看出沈良庭的猶豫,“你現在還要躲著我嗎?放心,我不是那種死纏爛打的人,既然你不想繼續,我不會讓你為難。”


    沈良庭搖頭,“不是的,隻是今天不太方便,要不然下次約個時間……”


    “約什麽時間,我能一起去嗎?”剛想迴答,誰知道正趕上傅聞買了檸檬水迴來。


    下一秒一條手臂示威般攬過沈良庭的肩,把檸檬水遞過去,“這位是?”傅聞親昵笑著歪身靠近,眼睛看向沈良庭,臉上是笑著的,眼神裏卻沒有笑意,十分陰沉,“不給我介紹一下嗎?”


    沈良庭從這口吻中嗅出滿滿的不悅與威脅,仿佛他真的介紹了,傅聞就會立刻把人暗殺了。


    關彥琛的視線滑過搭在肩頭的手,也什麽都明白了,“你們和好了嗎?”


    沈良庭尷尬地點頭。


    關彥琛聳聳肩,“好吧,看樣子今天的確不太合適。”他把貝貝的遛狗繩在手腕上繞了兩圈,“那我先走了,良庭你答應過的,我們下次再約?”


    沈良庭頂著冷森森的視線壓迫點了點頭,這麽一點輕微的動作幅度,他就感覺後背一涼,頸上有千鈞壓力,傅聞如有實體般緊緊鎖住了他,差點無法唿吸。


    但傅聞始終沒說什麽過分的話。


    關彥琛得了承諾,跟他們道別,帶著貝貝小跑著離開了。


    等人走遠了,傅聞鬆開手,率先沿著河道往前走。


    沈良庭小跑著跟上他,“生氣了?”


    傅聞搖搖頭,繃著臉,不肯說話。


    沈良庭歎息一下,“其實我差不多知道他想問什麽。之前你失蹤,我心煩意亂,處理跟他的關係處理的不太妥當。無論怎麽樣,總要給別人一個妥帖的交代。”


    傅聞卻隻是朝前走。


    沈良庭急了,上前一步拉住他,“而且之前我利用他要過一些資料,本質上是我對不起他,我怕他誤會才想解釋!你不要生氣,我沒有其他意思。”


    傅聞這才猛地停下腳步,卻不看他,而是反客為主,一把拉過沈良庭的手,快步拉他到一個小巷裏。


    陽光被挑出的屋簷遮蔽,一步踏入昏暗的地界。


    遮住外人的視線,空氣都是陰濕的,也叫人惴惴不安。


    下一秒沈良庭就被用力推到了牆上。


    怕他磕著頭,傅聞伸手替他護住後腦,做了人肉墊子,降低衝擊力。


    沈良庭震驚地仰頭,看到傅聞紅著眼睛,瞳色很重,眼底情緒濃烈,仿佛有翻滾的海水、潛藏的傷痛從一個碎裂的縫隙中洶湧而出,傅聞一字一頓地對他說,“沈良庭,你不用道歉,我沒有生你的氣,我隻是生我自己的氣。”


    說是這樣說,下一秒,傅聞卻低頭,用力地吻上他的嘴唇。


    沈良庭下意識仰頭迎合,傅聞的舌頭強勢地擠入,攻陷他的口腔,掠奪裏頭的氧氣,傅聞吻的這麽兇猛,好像要借此來占據他的所有,打上不可磨滅的烙印。然而在如此野蠻的攻勢下,沈良庭卻嚐到了酸澀的苦味,虛張聲勢的軟弱,借用占有來掩飾的恐慌。


    一吻結束,沈良庭氣喘籲籲,差點缺氧暈過去。


    傅聞全程一直沒有閉眼,眼神緊緊鎖定著他,黑色的眼睛專注而深沉,眼中浮現了紅血絲,好像被敲碎的冰。


    沈良庭一愣,抬手摸他的眼睛,結巴了一下,“你,你怎麽了?”


    “我之前看到他親你。”話說的含混、顫抖,仿佛又想起當初的心如刀割,傅聞一把把沈良庭摟緊懷裏,胳膊不斷用力,好像要把人勒斃在自己懷裏,“你知道我當時的感受嗎,我多想把你從他身邊拉開,多想打斷你們,可我卻做不到,我沒有立場。你明明是我的,我明明得到你了,可我把你弄丟了,把你給了別人。我生我自己的氣,氣我把一切都搞砸了。”傅聞把頭埋入沈良庭的肩膀。


    沈良庭感覺骨頭被勒得隱隱作痛,然而這點痛楚不算什麽,因為肩膀上傳來一陣潮意,滲透衣服,淚水滾燙,燙得他的心仿佛澆了熱油,燙穿了一個洞。


    沈良庭身體哆嗦,他想到那天酒吧外頭等著他的秦林,傅聞是抱著什麽樣的心情看著自己跟別人親熱,還要給他安排後麵的行程?甚至不敢自己出麵,隻能讓秦林代他來找自己?


    沈良庭抬手摟住男人的脖子,也狠狠用了力氣,因為心疼因為難過。另一隻手一下下撫摸他的背脊,試圖安撫,“傅聞,你還不相信嗎?我愛你,我一直都愛你,不會有人能超過你,以前沒有,以後也不會有。”


    傅聞高大的身軀微微顫抖,卻還是一點點在他的安撫下平靜下來,嗓音悶悶地從壓緊的肩頭傳出,“我也愛你。”


    “我知道,我沒有喜歡過別人,那個吻也隻是個意外。”沈良庭從他懷裏掙紮出來一點,雙手捧住他的臉,“是我懦弱,隻想逃避,以為否認就能改變事實。可是我愛你這個事情,早就烙印在骨頭上了,不是我想不愛就能不愛的,”沈良庭抽出一隻手指了指自己的胸腔,“這個東西一直在你這,不在我這,我拿不迴來也不想拿迴來。”


    傅聞眼眶還是紅的,被沈良庭的堅定感染,抓住他的手,放到唇邊吻了一下,“我知道,我會珍惜它,好好保管的。”


    兩個人靜靜在逼仄的小巷內擁抱了片刻,心髒貼著心髒,心跳傳遞著心跳,一下一下,逐漸同頻共振,纏繞得不可區分。


    然而美好的氣氛並沒有維持太久。


    沈良庭突然想起什麽,鬆開手,後退一步,黑色的眼睛像琉璃石,純粹無雜質,“傅聞,你是不是又隱瞞我了?”


    “什麽?”


    “不是一部分,你是都想起來了對不對?否則你為什麽要對彥琛敵意這麽大?”


    “彥琛?” 傅聞變了臉色,低頭用力咬他的嘴唇,“誰讓你叫的這麽親密的?”


    沈良庭被他惡人先告狀,懵了一瞬,隨即有些氣急地捂著嘴上的牙印,“傅聞,你不要轉移重點!”


    沈良庭推開人,剛想走就被傅聞摟住腰拖迴來,男人下巴壓著他的肩膀,氣流吐在他的耳廓,又濕又熱,“對不起,沒有騙你,隻是比你以為的多了一點,而且也是最近做夢夢到的,我也不知道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磁性的嗓音像電流,剛剛哭過一場的身體本來就很敏感虛弱,沈良庭腿下意識軟了一下,虧得傅聞抱著他,才沒摔倒。


    然而傅聞還在說,“對不起,寶寶,原諒我吧,那些事太糟糕了,我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寶寶……隻有在床上傅聞這麽叫過他,又騙又哄地讓他做些很過分的動作。


    沈良庭思緒滑到了不該想的地方,低下頭耳朵尖紅了,但咬著牙,心裏還是有點氣憤。


    第113章 賭不賭


    因為傅聞隱瞞自己恢複記憶的事,沈良庭開始跟傅聞鬧別扭。雖然氣得不是特別厲害,但還是有一點點倔,不肯鬆口。


    沈良庭感覺這是個很嚴重的問題,非得糾正過來不可,傅聞一直在絞盡腦汁哄他,卻又不肯向他保證今後絕對不會這麽做。因為做不到的事,傅聞不會輕易承諾。


    顧源幫傅聞跑腿,給沈良庭送午飯過來。豪悅主廚親手做的海鮮意麵和高參雞湯,還有藍鰭金槍魚刺身。


    沈良庭從辦公桌後走出來,伸手接過,說了謝謝。


    “傅總本來想自己來的,結果臨時有渠道商因為分銷的事來找他,他脫不了身,就讓我過來了。”


    沈良庭噢了聲,“他要是再要你做這種事,你可以拒絕的,你又不是做跑腿送外賣這種事的人。”


    “因為是你,他才叫我來的。”顧源迴答。


    沈良庭打開包裝看了看,從裏麵拿出盒子,“你吃了嗎?要是沒吃的話,這份你拿去吧,我吃不了這麽多。”他把刺身遞過去。


    顧源搖搖頭,不肯要,客客氣氣地說,“不用,我吃過了。”同時又補充,“除了這個,還有個便簽。”顧源從口袋裏掏出張折成方塊的紙給他。


    沈良庭放下食物的袋子,用紙巾擦了手才接過,打開來一看,上頭用鋼筆寫著:別忘了吃飯。落款是很瀟灑的一個。


    沈良庭忍不住笑了下,把紙重新折起來放進口袋,


    送到了東西,顧源也沒有立刻走,“你們吵架了?”


    沈良庭抬頭,“他讓你來當說客?”


    “沒有,”顧源勸人和好也勸得麵無表情,“我隻是看他最近總是看手機消息,一看就沉著臉很煩的樣子。但公司現在應該沒什麽能惹他煩的了。”


    “沒有吵架,隻是跟他談點事情。”


    沈良庭把食物包裝袋放到一邊。


    顧源撇了一眼。“不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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