嗓音醇厚低沉,比酒心巧克力裏的白蘭地酒更醉人,聽得人神經都酥麻了,沈良庭看著他想,如果每天晚上都聽他念書,就不會失眠了,應該夜夜都是一場好夢。


    “一個地下室人的自言自語,探討了自由意誌、人的非理性、曆史的非理性等哲學議題。”傅聞合上書,“剛剛在床頭的櫃子裏看到的,可能是上一位病人留下來的。”


    沈良庭問,“你能多念一段嗎?”


    “你喜歡?”傅聞走過來,“你要是喜歡,我每天都給你念,看你想聽什麽。”他用手指將沈良庭前額覆蓋的發絲向耳後撥去,“隻要你不嫌我煩。”


    “好。”


    第70章 我愛你


    休息好了,沈良庭從床上下來準備換衣服離開,傅聞幫他收拾東西。


    原來的襯衣西褲已經髒了被扔掉,傅聞幫他帶了套寬鬆的連帽衛衣牛仔褲,不知道人是怎麽挑的,連沈良庭都不記得他衣櫃裏還有這套衣服。


    灰色衛衣配藍色牛仔褲,原先定型的頭發也放下來,劉海稀碎地擋了點眼睛,沈良庭瘦高,皮膚白皙幹淨,眼睛是垂淚眼,眼型彎,眼尾長而寬,眼皮薄,雙眼皮很深,是最看不出年齡的長相。這樣一打扮,人就年輕得還像個學生,臉小的能藏進寬大的領子裏。


    和傅聞第一次見到他時差不多。


    傅聞突然想起第一次進他辦公室的沈良庭,穿著髒兮兮的球鞋,皺巴巴的長袖,手藏進袖子裏,頭發也亂糟糟的,瘦小單薄,臉是缺少血色的蒼白,帶了點睡眠不足的疲倦,是個標準的計算機nerd,青澀而狂妄,但看著自己聽自己說話時甚至會臉紅。


    傅聞一時覺得時間過得真快,兜兜轉轉,他們的命運交匯了那麽多次又分開,最終還是糾纏在一起,這是命中注定的。命中注定的,怎麽逃,怎麽抗拒?人怎麽能跟天性的意願抗拒,抗拒不了索性就接受,坦然地承認自己愛他。


    在車上傅聞說,“剛剛你弟弟來看你,我說你睡著了,所以讓他走了。你要打個電話給他嗎?”


    沈良庭想了想,“我晚點會給他迴個消息,我們也沒什麽可聊的。”


    “錢湊得怎麽樣了,如果不夠我可以借你。”微博撿糖吃吃看


    沈良庭想到未來,總算有些振奮,“還行,應該快了。”他把目光移向車窗外,仿佛已經成功用這種方式跟不堪迴首的過去做一個斬斷,開始新的生活。


    此時是夜晚,車開過一條美食街,一家家通宵營業的餐館,熱氣在寒夜裏穿過昏黃的燈光向上升騰,看著很有食欲。“你一天都沒吃東西了,先吃點東西再迴去。”傅聞降下車速。


    沈良庭點點頭,“好。”


    “吃點粵菜吧,清淡好消化,不會對胃有負擔。”


    “都行。”


    兩人從車裏下來,在美食街上找吃的店,從街頭走到街尾,沒找到特別想吃的,反而把人凍得手冷腳冷。


    最後沈良庭隨便挑了家做廣式點心的,拉著傅聞走了進去,裏頭零星坐了幾桌客人。


    傅聞西裝革履,外套一件挺括修身的黑色長大衣,沈良庭則是牛仔褲外套的少年打扮,兩人走在一起,像踏入社會的哥哥帶著還在上學的弟弟,半夜瞞著父母出來打牙祭。


    老板娘來給他們點菜,很熱情,看他們拉著手進來,誇他們兄弟感情好。“弟弟該上大學了吧?”


    沈良庭還在看菜單,聽到問話,從塑封紙上抬起頭一愣,“什麽?沒有,我已經……”


    他話說到一半,被傅聞打斷,“對,大三了呢,寒假剛迴來。”


    沈良庭聽他說謊不打草稿,抬眼就看到傅聞正微微衝著他笑,一隻手伸過來,按在他發間揉了揉,讓他低下頭繼續點菜,“快選幾樣想吃的,老板娘等你呢,人家還要做生意的。”


    “沒事沒事,你們慢慢看,這個時間點也沒什麽人。”老板娘笑嗬嗬的說,“你們兩長得真俊,兒子長這樣,這一家子得有多好看啊。”


    沈良庭被誇得耳朵尖都要紅起來。


    沈良庭隻點了盤腸粉,傅聞要了蝦餃,馬蹄糕,蟹黃燒麥,又點了兩盅湯,想讓人多吃點。


    老板娘走了,傅聞拿過沈良庭桌上的碗碟,用熱水給他衝洗了餐具。


    沈良庭接過碗,“你幹嘛騙人家?”


    傅聞把熱水壺放迴去,故意問,“那你要怎麽解釋你剛剛為什麽牽我手?”


    沈良庭本來覺得沒什麽,被他一問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剛剛的確是大庭廣眾在街上牽著他走了一路。


    這樣招搖過市,太危險,要是被人拍到怎麽辦,傅聞竟然也不提醒他,任由他這麽做了。


    說話間老板娘來上菜,上了菜卻不走,掏出手機對沈良庭說,“小夥子你幫我看看,喏這是我閨女,剛上大一,比你小兩歲,性子很文靜,可乖巧了。我擔心她剛去外地上學不適應,我看你有眼緣,是好孩子,能不能加個微信,跟我女兒聊聊天,看看她有什麽生活學習上的問題?我怕她有事不肯跟家長說,你們同齡人交流起來方便點。”


    沈良庭不好拒絕,用手機掃了老板娘女兒的微信,頭像是個很漂亮的女孩子,“我也不太懂,隻能盡量跟她聊聊。”


    他剛想點添加,手機突然被傅聞越過桌子拿過去。


    傅聞麵無表情地單手操作手機,退出好友界麵,操作完,把手機屏幕往桌麵上一扣,抬頭不容拒絕地說,“不好意思,他剛進公司實習,每天很忙,沒什麽時間聊天。”


    老板娘眼看著煮熟的鴨子飛走,不甘心地問,“不是說放了寒假嗎?空的時候聊聊也成。”


    “就是趁著寒假才要實習,我幫他找的單位。您女兒要有什麽問題問我也行,我有專業的青少年教育專家可以推薦給您。”說著,傅聞微笑著把自己手機遞出去。


    老板娘估摸了下傅聞和自己女兒的年齡差,隻得悻悻作罷,“那算了,也沒什麽事,不麻煩你了。”


    目送老板娘離開,沈良庭狀似可惜,“她要是知道自己錯過了一個身價百億的金龜婿,怕是懊悔得半夜要睡不著了。”


    傅聞把手機還給他,“你知道她在打什麽主意,這種微信你也要加?”


    沈良庭聳聳肩,“多認識個朋友也沒關係,不知道那個微信頭像是不是本人,看上去很漂亮。”


    傅聞看他一眼,“這麽一眼,長相都記住了?”


    沈良庭從傅聞那兒夾了個蝦餃吃,故意說,“我記性好嘛。”


    看沈良庭喜歡,傅聞把食物的位置調換了下,把蝦餃推到人麵前,“你不要試探我,否則我在這裏親你,老板娘以為我們是兄弟,會把她嚇著的。”


    沈良庭沾了點醋正咬了一半蝦,聽到這句話,吃驚地抬頭看他。


    傅聞神情嚴肅,不像在嚇唬人,把人惹急了他是真能做的出來。不是吃醋,也不是真覺得沈良庭對女生有什麽想法,隻是宣告所有權,這是他的人,誰也不能碰,連在腦子裏打主意都不行。


    吃完飯兩人從餐廳出來,外頭更冷了,人也少,耳邊是唿唿的風,一條長街隻有少部分店家的燈星星點點亮著。沈良庭兩手揣在兜裏,縮著脖子,走在前頭。


    傅聞跟在他身後,走了一段,突然上前,把沈良庭揣在口袋裏的手掏出來,緊握著放進自己的大衣口袋,這樣拉著他往前走。


    沈良庭一愣,匆匆加快腳步和他並排走在一起,“怎麽了?”


    兩人走到停車的位置,傅聞抽出手,也許是忍了一路了,再也不能忍耐到家。他把人推到車門上,用大衣把人整個裹起來,隨後自己也探入到大衣裏頭。


    沈良庭隻感覺眼前一黑,就落入了一個黑暗狹小而熱烘烘的地方。臉頰貼上黑色大衣的內襯,絲滑光潔,像水一樣,鼻尖則抵上了傅聞胸前的紐扣。由身體和大衣構成的空間充滿了人體的熱氣,隻待了這麽一會兒功夫,就讓他臉頰發燙。


    傅聞低下頭用手捧著他的臉,兩人在黑暗中對視,傅聞陷在眉骨下的眼睛黝黑深邃,在黑暗中特別的亮,眼尾有一個非常漂亮的弧度,嚴肅時很兇,鋒銳淩厲,不怒自威。溫柔時又是真的溫柔,好像一個用玫瑰裝點的美麗陷阱,明知道是陷阱也有獵物願意往裏頭跳。


    沈良庭記得自己很小的時候,第一次看到這雙眼睛時就被迷住了,他也是跳入陷阱的獵物。


    他抬起手穿過西裝外套摟住了男人的腰,踮起腳,低聲說,“我愛你。”


    這樣赤誠的告白,灼熱的心跳像一團火燃燒在兩人之間,熱度穿透皮膚,如一股熱流,瞬間通達全身,驅散了秋天淒寒肅殺之氣。


    閉上眼,他們在大衣裏接吻。


    外麵寒風唿嘯,大地寂然,而這裏構成的小天地,如此溫暖寧靜,不受侵擾。


    第71章 窮途


    為了融得購買沈文鴻股份的那筆錢,這段時間,沈良庭見過了不少投資人,也和很多投資機構建立了初步的理解和信任。遭遇過一位國外頂級投資人的尖銳拷問,沈良庭在一塊白板上直接畫出了搏浪未來的產品矩陣和基礎架構圖。


    他知道,就像傅聞曾經教他的一樣,頂級的投資者並不是來聽你講廢話和漂亮故事的,你也許隻有三分鍾,需要展示自己的專業素質和最值得信任的一麵,問題的解答與投資人是否下單有直接的關係。


    與此同時,沈文鴻的病情卻急轉直下,不得已又送進了醫院。


    沈少虞聯係了國外的醫生,催促沈良庭快點做交割。


    沈良庭緊鑼密鼓地四處籌款,搏浪近來的聲譽和業績還算不錯,一路來他受到的都是禮待。


    走在公司的大廳,他有時候能感覺到那些眼神,它是熱的,帶著巨大的能量,足以維持整個係統的運轉。他聽到一些話:“沈總好!”“您今天氣色真好。”“沈總,你戴的這塊表好特別,跟你好搭哦。”連一向高冷的某投行外籍高管碰到他都會主動跟他打招唿,“mr.shen,long time no see……”


    即使知道這些話虛假無意義,但由此織就的錦繡繁榮很容易讓人迷失其中。


    趙全打來電話時,沈良庭正在組織一場規模不小的投資者會議。會議中場休息,沈良庭檢查手機消息,上頭已經有了三個陌生的未接電話,他迴撥迴去。


    那頭聲音很輕,“沈總,是我。”


    沈良庭反應了會兒,才想起來,“趙全?”


    “是我。”


    “怎麽突然打電話過來,你想清楚了?”


    “是,沈總,我要錢,我現在就要走!我看到了新聞,怎麽辦,他出手了。”趙全聲音顫抖,


    “誰?”沈良庭人站起走到會議室外,“你不要慌,慢慢說,發生了什麽?”


    “沈總,你來我這,電話裏說話我不放心,我有東西要交給你。”


    “好,但我現在不在市裏,要明天下午才迴來。”


    “那,那就明天下午,我會等你。”說完趙全就把電話掛了。


    剩下的一天沈良庭都坐立難安,會議一結束他就馬不停蹄地上了車,直奔迴去。


    路上,車載廣播在播新聞,女主持人用標準的播音腔介紹世界石油價格在經曆一段時間低迷後,大幅上漲,節節攀升,創下80/美元每桶的新高。


    同時中途插播了一條快訊,恆隆地產作為一家上市公司,剛剛發布了一則對外公告,公布其因公司無法為參與操作的衍生品盤口注入龐大保證金,不得不虧損終結,虧損額高達5900萬美元,另外,正在結束的交易盤口損失約960萬美元,已然資不抵債,向法院申請了破產保護令。


    沈良庭聽到這裏時,側向車窗外的身軀猛地繃直了。


    一代地產帝國就此隕落。


    車開進地下車庫,一晃而過間,沈良庭看到一個熟悉的車牌和他們的車錯身。


    “你在樓下等我。”沈良庭對司機說。


    獨自站在電梯車廂中,沈良庭有一種強烈的不安感,心跳得雜亂無章,有一種直覺告訴他一切已經晚了。他閉上眼睛又睜開,想起那個車牌屬於誰。


    他衝出電梯拉住門把手,門竟然沒有鎖,輕輕鬆鬆就拉開了。


    空曠的室內,窗戶大開,外頭吹進來的風吹鼓起窗簾。


    桌椅翻倒,裏頭已經空無一人。


    -


    黑車駛出地下車庫,離開小區。


    “是沈總的車。”顧源看著後視鏡內漸行漸遠的車牌。


    “沒關係,不用管他,”傅聞不意外沈良庭會在這時候迴來,他低頭看著擺在膝上的平板電腦,資料正從加密的硬盤中拷貝出來。


    如果不是他覺得沈良庭選擇的住所很奇怪而去調查了,他也不會發現沈良庭已經找到趙全並把他藏了起來。為什麽沈良庭要這麽做?這些事情趙全告訴了他多少?為什麽沈良庭要瞞著自己?


    這些小事不能細想,細想了他會對沈良庭起疑。他提防的人已經很多了,他不想讓沈良庭也成為其中之一。即使是愛人,他們也各自有不能退讓的底線和要守護的東西,有些事不能提,提了就會生嫌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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