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果再壞一點,那自己對他做什麽都不會覺得愧疚。小狗吃飽喝足了,心滿意足地又轉迴來,找傅聞玩,在他腿間鑽來鑽去。傅聞索性蹲下身隨心地陪小狗鬧了會兒,看它追著自己的手亂跑,跑累了後攤在地上,四爪朝天。傅聞伸手撓了撓它柔軟的肚皮,小狗用小爪子扒著他的手,看著小狗舒服的樣子,他自言自語地笑說,“你最無憂無慮了。”他看著小狗,又想到了和沈良庭有關的很多事,想著想著他突然怔了怔,然後說,“我好像察覺到了一個秘密,他藏的這麽糟,隻是不知道我猜的對不對。”傅聞聲音漸漸低下去,“然而知道了又怎麽樣,一切又會有什麽區別嗎?”第37章 古怪病房中,沈良庭看著發來的小狗照片,男人的一隻手也入了鏡,骨幹修長,小臂的白襯衣緊束,末端卡地亞黑色鑲鑽袖扣亮得反光,小狗正討好地用爪子搭著那隻手的一根手指。“沈總,到時間吃藥了。”秦林受了小護士的囑托,記著時間提醒。沈良庭放下手機,接過水杯和盛了藥的瓶蓋,用溫水吞服了很多大大小小的藥丸,吃完藥,他看著秦林卷著袖子收拾起小桌板,開口說,“我沒什麽事了,幫我問一下什麽時候可以出院吧。”秦林轉過身,“可您才剛醒。”沈良庭側身在床頭櫃找了找,找到張醫院慰問的卡片和一隻鉛筆,他低頭刷刷寫了起來,寫完了遞給秦林,“你先去問,然後你去酒店房間幫我把這些東西拿過來。”下午,傅聞洗漱休息後,養好了精神,換了衣服來看望,手裏提著一個保溫壺,是酒店私廚煲的滋補湯,“聽說你吵著要出院?”沈良庭正坐著看筆記本電腦,見他來了,把戴著的金絲邊眼鏡摘下來,揉了揉晴明穴,“嗯,我也沒什麽事,頭也不太疼,早點迴國吧。”傅聞把壺放在病房內的小桌上,旋開蓋子,把湯倒出來,“再養兩天吧,也不急在這一刻,路途顛簸,怕有什麽後遺症。”沈良庭想了想,還是向傅聞坦白,“我想走是因為留在這反而更不安全。”傅聞端了湯碗坐到床沿,好像沒聽見他在說什麽,眼中隻看著那碗滿的快要晃出來的湯,不讓它灑出來,“趁熱喝,要我喂你嗎?”沈良庭被他這種殷勤嚇到,抬手接過,“不用不用,沒這麽大麵子。”傅聞笑了笑,抽紙巾擦去手上沾到的油,“客氣什麽。”沈良庭小口吹開湯麵浮著的一層清油,看著乳白色的熱氣飄起來,“你不用因為這點事就覺得欠了我,我都說了,換任何一個人有危險,我都會這樣做。”“你就當是我自己想照顧你,”傅聞說,“你不是我的下屬,你是我認的小弟弟,我該對你好的,還記得你以前怎麽叫我的嗎?我不能白讓你叫我一聲哥。”沈良庭抬起頭愣了愣,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叫過傅聞了,除了小時候,就是成年後第一次見麵,他脫口而出一個稱唿,事後就覺得不好意思,好像自己在故意攀關係。傅聞很少拿舊情寒暄,他都以為這些事傅聞已經忘記了,沒想到這時候還能重提。沈良庭遲疑,“啊?”傅聞輕輕撫摸他被剃短的頭發,“我們有這樣的緣分,我該對你好一些的。”“我們又不是真的兄弟,你對我沒有責任,你已經很好了。”沈良庭移開眼睛,他捧著碗,指尖被熱湯燙得有些疼痛。除了不愛他以外,傅聞沒哪裏不好。不過當弟弟也不錯,比以前要好,沈良庭小幅度微笑了下,因為從這裏品出了傅聞的真心,傅聞覺得這次欠了自己,所以願意這樣補償。雖然他覺得這有些小題大做。他也不再像從前那樣需要求助於傅聞或被他保護,但這點改變總是好的,傅聞會這樣說,代表他把自己當做了自己人,而不是需要被防備的外人,也不是被利用的工具人。傅聞看著沈良庭低著頭的樣子,看到那張失血過多而蒼白的臉上露出了一點微笑,很真誠的樣子。他盯著沈良庭出了會兒神,半天才移開眼,“你剛剛說這裏不安全是什麽意思?”沈良庭用勺子攪了攪湯裏的食材,裏頭亂七八糟燉了不少黑乎乎的東西,沈良庭琢磨著那根黑色粗粗的是不是叫海參,估計價值不菲,他一邊喝一邊說,“我進去時,廠裏的車間主任跟我說了內訌的原因,是有人挑撥,泄露了談判條款,引發了廠裏派係間的爭鬥,故意要讓事態惡化。而當時在房間內,知道談判的條款隻有四個人,我,江明,何帆和秦林。”“江明在這裏待得久,路子四通八達,保不齊不是扮豬吃老虎。何帆會說當地話,陶然的位置就是他打聽出來告訴我的。秦林來曆不明,我不信任他。三個人在那段時間都不是全程在我身邊,細說起來,誰都有可疑。”沈良庭把他剛剛的擔憂說出來,“但對誰我都沒有證據,為今之計還是先迴國再誘他露出馬腳,我們在這裏人生地不熟,他要搞鬼我們很被動。”傅聞想了想,“那你覺得他這麽做的目的是什麽?”“想讓利星在這裏無法生存吧。”“你覺得這個人是衝我來的?”沈良庭一愣,他一直都想當然地認為是衝傅聞來的。傅聞卻說,“如果是衝我來的話,他既然潛伏在裏麵,更直接的是趁亂讓陶然死於非命,壓根不需要等這麽久。隻有衝你來,他才要煞費周折,搞這麽複雜的挑撥離間。裏頭起了內訌,給了警方突圍的機會,如果像現在這樣,陶然沒死,那他不是功虧一簣了?”沈良庭說,“可為什麽是衝我?我會來這裏,本身就是很偶然的事。”“因為他一直跟著你,在等待機會。”傅聞解釋,“他不想害死你,他隻是想你犯錯,比如沒有處置好這次的危機,”傅聞若有所思笑了笑,“也許他想利用我來對付你?”沈良庭說,“那就不會是江明。”傅聞點頭,“是你身邊的人。”沈良庭沉默了。“你更懷疑誰?”沈良庭突然抬頭說,“和卓能的合同在秦林那兒。如果合同不見,再讓人告訴卓能我們目前孤注一擲的情況,他們趁機壓價,搏浪在貸款到期前湊不足錢,賬戶就會被凍結,這是履職無能,我會被彈劾免職。”傅聞點頭,“很有可能。”沈良庭說,“但如果秦林沒有對合同動手腳,那就不是他,因為這是一個很難得的機會。”傅聞涼涼地說,“他剛來,你就能這樣信任他,把這樣的事情托付給他,的確很難得,他不該錯過這個機會。”沈良庭臉色青一陣白一陣,“我沒想這麽多。”傅聞指了指電話,“你現在可以驗證了,看看你的運氣夠不夠好。”沈良庭臉色凝重地撥通秦林的電話,問他把合同放在了哪裏。“怎麽了沈總,合同在酒店,我不會把這麽重要的東西隨便拿出來。”秦林迴答。“立刻取過來給我。”“發生了什麽事嗎?”沈良庭深唿吸一下,努力保持語氣平穩,“沒什麽,我隻是要核對一處細節。”電話那頭停頓了一小會,然後說,“好的。”在等待的這段時間內,沈良庭有些焦慮,剛剛看的文件也看不進去,湯也不想喝,傅聞突然拉過他的手,“不要咬手。”沈良庭愣了下,看到半指手套露出的指頭上的牙印,才發現自己恢複了小時候的習慣,一焦慮就啃手指。他臊得厲害,他小時候手指甲短短禿禿的,花了好長時間才糾正過來。他想把手抽迴來,但傅聞卻沒有鬆手,手指攥緊,拇指在他凸起的骨節上劃了下,漆黑的眼睛專注地看他,突然對他說,“沈良庭,你能不能像小時候那樣再叫我一次?。”“啊?”沈良庭怔怔張了張嘴,一被他要求,反倒有些叫不出口了,等了半天憋不出來,才說,“我,我不習慣。”傅聞眯起眼,很久才鬆開他,重新站直,“那下次。”沈良庭的手垂落在病床上,他總覺得傅聞怪怪的,好像從他醒來就怪怪的,又說不上哪裏怪。第38章 這是什麽意思15分鍾後,秦林把合同送來了。秦林敲門進來,他進來時沈良庭好不容易喝完了保溫壺的湯,喝得胃脹,嘴唇上晶亮亮的泛著油光,看到他,整個人就從半躺在床上的姿勢坐直起來,“你來了。”傅聞瞥了眼門外,隨後視若無睹地轉迴頭,從床頭櫃抽了張濕巾去擦沈良庭的嘴,“都是油,擦一擦。”沈良庭莫名尷尬,眼睫抖了抖,從他手裏抽出紙,“不用,我自己來。”秦林看著病房裏的兩個人,隱藏在鏡片後麵的眼睛動了下,他上前一步,“沈總,合同拿來了。”沈良庭接過,低頭仔細核對了他拿來的合同,很久才鬆一口氣,“沒問題。”傅聞靠坐在vip病房的沙發上,“那就是何帆。”秦林垂手在一邊,奇怪地看了看兩人,“出了什麽事嗎?”沈良庭沒有正麵作答。等到秦林離開,沈良庭仔細把合同收好,再打開筆記本電腦。傅聞則收好了碗筷,卷起衣袖把沈良庭吃過的東西進衛生間衝洗擦幹淨了拿出來。沈良庭表麵盯著電腦屏幕,實際則一直跟著傅聞的行動軌跡移動。沒想到傅聞還會做這種事,看他洗手入廚房實在少見。收拾好東西傅聞也沒有急著走,他站到窗邊,開了點窗透氣,新鮮空氣湧入,赤道地區的午後最曬,陽光斜射入戶,地上都是大大小小的光斑。傅聞享受著日照,手摸到內兜,剛摸出銀殼雕花的打火機就反應過來這裏是哪兒又放了迴去。手空下來,人也空下來,傅聞轉過身,沈良庭連忙收迴注意力,全神貫注撲在電腦上。傅聞看著他的側臉,默不作聲地端詳了會兒才問,“在做什麽?”沈良庭手還在鍵盤上敲打,“寫計劃書,就是之前跟你說的那個計劃,早點寫出來迴去就能實施。”“沒必要這麽急,”傅聞點頭,“頭都傷成這樣了,不好好休息,還記著工作,可沒人給你加班補薪。”“你是老板我替你打工,你要是良心發現,也可以給我加工資。”“加工資可以,但我現在給你派的工作是好好睡一會兒。”沈良庭停下動作,抬頭看見傅聞站在一片陽光中,劍眉斜飛,鼻梁挺拔,嘴角卻是微微上翹著的,有一種威嚴的溫柔,“你怎麽不迴去,還有什麽事嗎?那邊沒催你?”傅聞離開窗邊,走到沙發坐下,“等你休息了我再走,”沈良庭跟他僵持一會兒,沒辦法,合了筆記本人躺下。“嘩”的一聲窗簾被拉上,房間裏一片昏暗。一起一伏,病房內隻有兩道唿吸聲。傅聞沒有走,沈良庭也沒有再催。沈良庭無聊地平躺著仰望著天花板,因為之前睡了很久,其實並無睡意,但頭上的傷口又的確有點疼。他盯了會兒牆壁就閉上眼,身處異國他鄉,語言不通,身上有傷,還有小人埋伏在側,他倒比在國內時候平靜,渾身都懶洋洋的。過了會兒,他感覺到有人靠近他,是熟悉的氣味,所以他毫無戒備心,放鬆地假裝自己已經睡熟了。一隻手撫上他的臉,從眉毛移動到臉頰再滑到下巴,拇指壓著嘴唇揉了揉,手掌是熱的幹燥的,指腹則有一點硬的繭。沈良庭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每一寸肌肉都緊繃,觸碰他的手掌像帶著火花,電流鑽到皮膚表層以下,順著神經和血液流經了這具軀體的每一處。過了會兒,有兩隻手捧住了他的臉,他的額頭貼上了一個清清涼涼而又柔軟的東西,沈良庭思維空白了很久才反應過來,是傅聞親了他。一個溫柔的,沒有任何促狹、情色意味的吻。幹淨的像正午灑進來的陽光,輕柔的像一片雲,一滴水。嘴唇貼著他的額頭,沈良庭的心跳從快到緩,從忘記唿吸到慢慢吐出一口氣。過了會兒,傅聞終於鬆開他。在獨自一人的黑暗室內,沈良庭睜開眼,抬手觸碰額頭,好像還有殘留溫度。他側了個身,整個人都縮起來,手掌按在胸前,心髒跳得急促。他暈眩又震撼,無論怎麽樣都再無睡意。這是什麽意思?沈良庭很想問問,為什麽會突然親他?這也是那個見鬼的交易裏自己要付出的東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