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他這樣問,沈良庭勉強自然了些,“看了大部分。”傅聞把抽屜關上,“有什麽可以直接問我,這種采訪經常斷章取義,內容也不完整。”外頭風急雨驟,枝條被暴雨抽打的嘩啦作響,客廳的電燈接觸不良得閃爍了下,在一明一暗的燈光中,沈良庭望著他,少見地諷刺般笑了下,蒼白的臉在刹那間被點亮,又很快消失在昏暗中,“嗯,知道了。”“藥油放哪了?你去坐著吧。”傅聞向他走過來。沈良庭退迴到客廳裏,“電視櫃裏有紅花油。”他坐到沙發上。傅聞從電視櫃的最底層找出小瓶,這個抽屜放著些家用藥,歸置得很整齊。最多的是外敷軟膏,傅聞想到沈良庭身上的疤,平常穿著衣服看不出來。但那個晚上他摸過,像破碎後粘好的瓷器,遍布細細的裂痕。每摸到一處,這個男人都會敏感地縮一下,小貓一樣的嗚咽。傅聞拿著藥轉過身,看到沈良庭低著頭坐在沙發上兩隻手平放在膝蓋上,很規矩的坐姿,像學校裏最聽話的優等生。窗戶緊閉著,風雨被隔絕在屋外,屋內隻有寂靜,是風浪中的小船。傅聞走過去,蹲下來,握住沈良庭的右腳,沈良庭卻往迴縮躲開了。“不用,我自己來就好。”沈良庭朝他伸手去拿紅花油。傅聞把紅花油遞給他,“用點力,不然揉不開。”“知道了。”沈良庭蹲下身,卷起褲管,脫下襪子。摘手套的時候他猶豫了下,但還是假裝不在意地脫下來了一隻。反正他最糟糕的時候,傅聞也見過。那雙手是常年不見光的慘白,縱橫交錯著凸出的、顏色不一的疤痕。醜陋猙獰到讓人側目。傅聞看了眼問他,“現在還會疼嗎?”“不會,隻是有時候會有些癢。”沈良庭把藥油的蓋子擰開,一股刺鼻的辛辣味道傳出來,倒在掌心,雙手搓熱,然後覆蓋上腳踝塗抹。雖然沒抬頭,卻能感受到來自上方的注視,讓他有種如芒在背的感覺。沈良庭就隻管低著頭。傅聞垂眼看著沈良庭,視線從他低頭時後頸露出的一小塊骨頭,很自然地移到他受傷的腳上,腳很白很瘦,腳麵上浮著淺淺青筋,腳趾秀氣,第二隻腳趾比大腳趾長一些,聽說是聰明人的特征。再往上是受傷的腳踝,白皙的小腿有著漂亮曲線,卷起來的褲腳空蕩蕩垂著。沈良庭弓著背費力地自己按摩,他的手動作僵硬遲緩,使不出很大的力。傅聞看不下去,他坐到沙發另一邊,強硬地抬起沈良庭的腳放在自己膝蓋上,在沈良庭掙紮前扣住他的膝蓋,“我幫你吧,你這塗法,睡一晚上,明天床都下不了。”傅聞一隻手覆蓋了沈良庭的腳心,另一隻手摁住了他的膝蓋,抬了他受傷的右腳擱在自己的大腿上。沈良庭就感覺一股熱力從腳心傳過來,掌根處薄薄的繭,還有些敏感的癢,癢的人心驚肉跳。沈良庭渾身僵硬,動彈不得,傅聞用一隻手握住了他的腳,就好像把握了他脆弱的命門。全身的血液與知覺都朝下湧去,集中到那一處。傅聞拿過紅花油,在掌心搓熱,然後給他按摩。第一下就讓沈良庭始料不及,痛的叫出了聲。剛出聲覺得不好意思就咬住下唇,又忍了下去“不用忍,疼就叫出來,這裏沒有外人。”傅聞垂著眼睛,落下的眼睫像一把小扇子,手法嫻熟,掌根按壓著揉,再用拇指用力把他的淤血推散。沈良庭疼的額頭出了熱汗,手撐在身體兩側,身體繃緊,腰直的像一根弦,放鬆不下來。“你輕一點。算了,不用擦了,就這樣吧。 ”沈良庭聲音哆嗦著,還帶了點賭氣,身體往前探,伸手去推開傅聞,要打退堂鼓。實在太疼了,他其實是很怕疼的人。雖然他能忍,但不用忍的痛,他能躲就躲。如果不是這人是傅聞,他早就不幹了。“不疼好不了,我快一點,你再忍一會兒。 ”傅聞不許他半途而廢,為了不讓他亂動,又空不出手固定,抓了他的足心抵住自己的腹部,用腿夾住他的腳。沈良庭倒抽氣,又是熱又是刺激又是疼,沒一會兒就憋出了眼淚,逞強不肯叫,拳頭捏得泛白。臉上都沒血色了,還是一聲不吭。等好不容易結束,沈良庭整個人鬆一口氣,後背都濕了一層。傅聞一鬆開他,他忙把腳縮迴來,人在沙發內蜷起來彎成了蝦子。傅聞離開沙發去廚房洗手,沈良庭則朝沙發內側躺著,弓著腰夾著腿掩蓋自己的生理反應,他低低喘息,從眼睛到臉頰都是紅的滾燙的。腳踝舒展了沒那麽疼和緊繃,可殘留的觸覺還在,被一隻手握著,手不是養尊處優人的手,有不平的粗糙,足心貼上的小腹有明顯的肌肉線條,隨著唿吸微小起伏。沈良庭側臉貼著沙發巾粗糙的紋路,無聲地張開嘴,有什麽躁動從身體深處湧出,臉越來越燙,唿吸也越來越急。他聽到廚房的水聲停了,玻璃移門拉開,軟底拖鞋走起路來悄無聲息,“還好嗎?抱你去床上休息? ”沈良庭眼睫抖了抖,咬住唇,後背繃緊,整個人向沙發內側陷得更深。“不用了。”他閉上潮濕的眼,“ 今天麻煩你了,我緩一會兒就好。”身後沒聲音,過了會兒一隻手落在他被冷汗打濕的頭發上,“記得睡覺時把腳架高,不要讓血液往下流。”“知道了。 ”沈良庭感覺喉嚨很幹,身體的水分都蒸發出去。手離開他的頭,“那我先走了。 ”聲音說,沈良庭閉著眼睛,隻想他快點離開。玄關處一陣瑣碎的換鞋聲,一秒都被拉得很長,直到鐵門合上。屋內安靜,沈良庭鬆了口氣,整個人癱軟下來。他翻了身,在沙發上仰麵攤開身體,閉著眼,用手背遮著眼睛,另一隻手向身下探去。金屬皮帶撞擊一聲,解開西褲,沈良庭的下頜上揚拉緊,嘴裏發出喘息,襯衣卷起,露出一截細瘦的緊繃的腰,身體像被拋上岸的白魚。迷糊間他聽到一聲很輕微的鎖芯扭動的聲音,但他的意識太混亂了,沒有在意。動作越來越快,他咬緊牙關發出一聲悶哼,腦海裏一閃而過的是昏暗酒店的大床上。他被人從後麵抱住,手臂交纏,炙熱胸膛緊貼後背,火蛇般的唿吸洶湧,撫摸他身體的手,無名指戒指有著冷硬觸感。--------------------小傅沒有拋棄狗狗哈,以及謝謝五千海星~第17章 餘地煙花炸裂般的空白後,沈良庭睜開眼,捋順唿吸,茫然看著天花板發了會呆,慢慢從沙發坐起來,抽了紙巾擦拭整理。不顧外頭下雨,推開窗戶換氣,又去廚房倒了杯冷水喝,給自己降溫。沈良庭握著玻璃杯站在窗前,窗戶外的樹吹得歪七扭八,冷風刮著他的臉,風聲唿嘯,屋裏變成了寒窯。驟熱驟冷,他小小地垂下睫毛,打了個寒噤,身體越冷,心中越靜,亂七八糟的思緒不轉了,頭也不再昏昏沉沉。他放輕唿吸,想自己不知道得了什麽毛病,是不是這輩子都好不了了?沈良庭從第一次夢/遺就知道自己喜歡男人,也知道自己喜歡什麽類型的,隻是這種事很少做,偶爾做一兩次就覺得很羞慚,好像真應了張蘭的話,他是很下作的,在夢裏也想著被男人抱。他用手掌蓋住臉,恨鐵不成鋼似的,近乎要對自己報以冷笑。更何況是對傅聞,明知他不會當真,自己隻會被當作玩物,卻還要這樣自輕自賤地貼上去。鐵門外,本該離開的男人背靠著牆,在黑暗中點了根煙。樓道外下著大雨,天空混沌陰沉,空氣裏滿是潮濕冰冷的水汽,男人的眼穿透雨霧,看到一張陷於沙發內潮濕的緋紅的側臉。發絲黏在臉頰上,閉著眼,眉尖脆弱而迷茫地蹙著,一隻赤腳伸出搭在沙發扶手上,腳趾緊緊蜷起,白皙柔嫩,像閉攏的百合花瓣。傅聞低下頭用力咬上煙,濾嘴上齒痕深刻。門鎖上的鑰匙沒有拔掉,他把鑰匙送進去時,就撞見了意外的一幕。他沒有立刻避開,反而站著看了一會兒,一直到沈良庭哭泣著發出聲音,他才把鑰匙放在鞋櫃很輕地帶上門離開。心跳猛烈,唿吸急促,閉上眼就是剛剛看到的那一幕,然後不可避免迴憶起他們肌膚相親的那晚,身體的柔軟觸感,尾音的顫抖,交纏的氣味………僅僅隻是迴憶,血液已經在皮下像沸騰了一樣鼓噪起來,無法抑製。想到人,就想到抽屜裏那些雜誌,從很早以前到最新一期,無一遺漏,桌上的書,攤開的筆記……搜集了這麽多跟他有關的東西,沈良庭究竟想要做什麽?隻是為了在利星爬得更高嗎?沈良庭執拗、認真、拚命,他並不懷疑沈良庭的能力,也知道這人有很大的野心。私生子出生,受盡白眼,理所當然要比別人更敏感偏執,對得失錙銖必較,因為你不搶,就會失去。他不反感沈良庭的心機算計,甚至想要看看他能做到什麽程度。所以那天晚上才會順水推舟跟人上/床,雖然沒做到最後。保險/套隻是借口,畢竟是從小看到大的小孩,傅聞想如果一晚過後,沈良庭後悔了,迴憶的時候也不會太恥辱痛苦,還可以當做同性間的普通排解。口和性/交雖然隻是通道的不同,卻又好像有著實質區別。他順水推舟,因為這世上就是蛇窟,尖牙聳動,毒汁流淌,淪為獵物就要有被吃掉的準備。但他又願意給沈良庭留一點餘地。他知道自己是從地獄爬上來的惡鬼,沒有好心。這點心軟,半是留給從前的相識,半是留給那天走進自己辦公室還有幾分天真的年輕人。如果這人不姓沈,一切不會那麽複雜。長得好看,床上也合拍,傅聞願意付出一些東西哄他開心,把他養在身邊解悶。可他的確姓沈,偏偏是沈文鴻的兒子。那一切就不一樣了。傅聞壓著眉,取下煙,用拇指和食指碾滅,眼看著外頭雨勢小了點,他才走下樓,坐進車裏。把心中的那點悸動當做錯覺,不著痕跡的抹去。到了次日,也許是晚上吹了冷風,早上頭疼得起不來,沈良庭請了天假,從家裏找出藥吃了睡了一上午,下午清醒一點,他線上處理工作,之後開會開到深夜。第二天到公司,秘書說有人在會議室等他,過去一看,竟然是杜平和張宏。杜平看到他就站起來,黝黑的臉孔泛紅,有些不好意思,“沈總,人力昨天又找我們談了,說我們過來的話保留原先的職位,如果想迴去隨時可以迴去。之前是他們擅作主張,傳達有誤,我和張哥一合計,還是想來找你。不知道你這邊還缺不缺人?”沈良庭一愣,“怎麽迴事?”杜平和張宏對視一眼,張宏相對外向一些,偷偷跟沈良庭說,“人力是杜總管的,我聽說昨天傅總找杜總談了次話。”沈良庭一下明白過來。傅聞沒食言,之前不放人走是杜美蔭的意思,這不奇怪,杜美蔭為人處世謹慎小心,高級人才流失,對利星的確有風險。杜平和張宏能來,沈良庭自然歡迎。讓秘書帶杜平二人去安排入職,杜平管技術,張宏管銷售,兩人隻比沈良庭低一級。獨自坐在辦公室內,陽光照在後背,沈良庭用手指輕輕敲打著紅木桌麵,他看著電腦屏幕,恍然想到傅聞怎麽知道自己那天指的是什麽,又為什麽寧可和杜美蔭起衝突也要幫自己?沈良庭突然有些不安,想自己是不是責怪錯了他?傅聞給了自己機會,他已經仁至義盡了,自己不該因為沒有驗證的猜測就以最壞的心思揣度他。他沒錯,是自己行事極端。晚些時候秘書送來了最新一期的商業雜誌。沈良庭隨意掃了一眼,看到這一期的封麵人物是傅聞,標題是,利星:在最難的賽道裏“無就是有”。他按習慣取過雜誌,翻到那一篇人物采訪,一張碩大的人物獨照占據了兩個版麵,還是豎版的。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白手套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重山外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重山外並收藏白手套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