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隸堂將豔荊紅帶到船上,往地靈島前進。從來就沒有坐過船的豔荊紅,這幾天是人生最難熬的一段日子,斷斷續續的發燒不說,她還暈船,吃什麽就吐什麽,整個人躺在床上一點力氣都沒有。


    她想她可能是快死了,死了也好,死了就一了百了,如今她早就不畏懼死亡了,西豔國已經穩定了,她的這條命不如賠給他好了。


    大夫坐在豔荊紅的床邊為她把脈,他的臉色凝重,「這位姑娘長期飲食不正常,導致身體孱弱,再加上驚嚇過度和染上了風寒、還有船上的不適應,讓她的病情更加嚴重,如果再繼續高燒和吃不下東西,恐怕......神仙也難救了。」他跟黑隸堂報告完畢後就轉身離開了房間。


    黑隸堂滿臉的不悅。這幾年她到底是怎麽過的,如了她的意複了國,也成功地詐死騙過他,迴到西豔國當公主,為什麽還會飲食不正常?


    豔荊紅雖然眼睛閉著假裝睡著,但是大夫跟他說的每一句話,她都聽得很清楚。


    雖知道自己將不久於人世,她的心裏卻一點都不覺得害怕,她好累......就讓她死好了,隻要她死了,一切都圓滿結束了。自從離開他後,她沒有一天不期待著這個應得的報應來臨,如今老天爺總算憐憫她,終於讓她得到解脫了。


    黑隸堂抓起豔荊紅,狠狠地盯著她,「妳用不著在那裏裝死了,剛剛大


    夫說的話妳都聽到了吧!妳心裏一定很得意是吧?但是,妳不要忘了,妳的命是我的,這一次沒有我的允許,妳想死,沒這麽容易。」她休想......這輩子休想再用死來逃離她,他要狠狠地揪住她,哪怕是死也不會放開她。


    豔荊紅閉著眼睛微笑,對黑隸堂的話充耳不聞,她隻知道一件事,她快要死了,不論他說再多的話,再怎麽折磨她,都沒有用了。


    「難道......妳也不管可人的死活了嗎?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她該是妳舍命要保護的人,不是嗎?」


    他的這一句話,馬上讓豔荊紅張開了眼睛,她驚恐地看著他,「可人......她在哪裏?她也在這艘船上嗎?」


    「總算是讓妳睜開了眼睛,我還以為妳真能什麽都不顧、什麽都不管,不過這樣也好,妳若是死了,我還可以找另一個替代對象來發泄,反正妳姊妹眾多。」


    「我不相信你......你在騙我......」他是嚇她的,這隻不過是他的手段罷了!


    「妳以為我在騙妳,那好啊!我現在就去解決可人,稱了妳的心,如了妳的意,讓妳毫無牽掛的去死。」說完便推開了門。


    「不......不要......」豔荊紅一個不小心滾下了床,黑隸堂沒有關上的門,灌進來大量的冷風。


    她扶著床顫抖地站了起來,海風夾帶鹹鹹的海水,直接她的身上,她的腳彷佛有千斤重擔似地步步艱難,全身軟綿綿發不出一點力氣來,她扶著牆壁,一步步走出始終沒有出去過的房門,其實她自己根本不知道何時來到船上、來了多久?


    就在她快要接近房門時,船身突然一個起伏,她重心不穩的又滑到了床邊,她用雙手匍匐著前進,好不容易出了房門,她卻看不到黑隸堂的人影。現在不但是夜晚而且還飄著小雨,她左右環伺,半個人影都見不到。奇怪了,難道這艘船隻有他們幾個人嗎?


    「可人......可人......」她發出了細微的唿喊聲,四周靜悄悄的沒有人響應,好似這是一艘無人航行的鬼船一般。


    她扶著旁邊的扶杆,一步步往前走過去,一個轉彎,她看到黑隸堂正將一包長條狀的大型物體往海裏丟去。


    「不--」豔荊紅尖叫了一聲,一股作氣的跑到黑隸堂的身邊,用力搥打他,不停的叫罵、發狂的哭泣。


    「你冷血、你不是人,沒錯!是我騙了你,為了要逼你幫我,在你們的井水裏下毒,我欺騙你的感情,還詐死逃迴西豔國,我是個心機重又無恥的女人,你要報仇就衝著我來好了,為什麽......你為什麽要殺害無辜的人?可人她什麽都不知道......她何錯之有?」


    「放肆!妳夠了沒有,別以為我真不敢殺妳。」黑隸堂抓住了不停搥打他的手,對豔荊紅大聲吼道。


    「你當然敢,你有什麽事是不敢做的?」豔荊紅臉上的眼淚如同斷線的珍珠盈盈墜落,無血色的臉彷似一碰即碎的薄冰。


    「我就是不殺妳!留妳一條狗命,折磨妳不是更有趣,妳以為這樣就能激我殺妳嗎?告訴妳,妳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就算死也逃不開我。」


    「好!」豔荊紅對他點點頭,臉上露出了淒絕的神情,「我賠給你!」


    話一說完,豔荊紅不加思索地跳了海,也不管自己到底會不會遊泳,也不管自己現在正生著病、發著燒,她隻知道,她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可人被海水淹沒。


    一跳進了寒冷刺骨的海水裏,豔荊紅就沒命地追趕那個漂流在海麵上漸行漸遠的白色物體,嘴裏還不停喊著,「可人......可人......」


    她奮力地撥開了海水,每次快要接近時,又被一個浪打開了距離,她的身體冷熱交雜,在梅水之下的腳冷寒無比,在海水之上的身體卻十分熱燙,燒得她的頭昏沉沉的。海水不停侵蝕著她的眼睛,她看不清楚眼前的景象,白色物體似乎離她愈來愈遠,她的手一直構不到。


    她覺得她的身體愈來愈沉重,手腳也慢慢僵硬,她的力氣用完了,冷得連動一根手指的力氣都沒有,漸漸的,她發覺炙燙的腦子已經不再熱了,眼睛鼻子全被海水浸染得涼透舒服,好象小時候母親在炎熱的夏天裏給她吃的那片多汁又冰涼的西瓜一樣。


    她全身靜止地直直往下墜落,好象被包圍在一圈涼爽舒服的薄膜中,不再肩疼痛的感覺,身體再無負擔和重量......


    這個笨蛋!怎麽年紀愈大反而愈笨?她跳進海裏去追一包要丟棄的東西做什麽?他何時說過那是可人?不問清楚就跳海,想用這一招尋死,那還得問問他肯不肯!


    冰冷的海水令她想起黑隸堂看她的眼神,見不到往日的柔情,隻有痛恨的怒火,這就是八年後他們的重逢。


    往事曆曆在眼前,卻在一轉眼間就人事全非,事情超出她所能掌控的範圍,她的世界在一瞬間分崩離析。


    一席溫暖往她肩頭襲來,她側頭,看到黑隸堂麵無表情的臉。他正把一件溫暖的外袍披在她的身上。


    「放心,我不會讓妳有任何機會淹死、病死或凍死,妳的命是我的,沒有經過我的允許,哪怕是追到地獄我也會牢牢將妳捏在手裏,妳休想再逃離我!勸妳別再自找苦吃,我是不會同情妳的。」他丟下了這幾句話後就走開了。


    豔荊紅木然地盯著海水,咬著嘴唇不讓眼淚從盈滿的眼眶中溢出。為什麽就是不讓她死?這就是生不如死的感覺嗎?


    人活著真的好難,尤其是活著被痛苦不堪的迴憶折磨時更苦,這些年不單是他日子不好過,她也從沒真心笑過呀。


    他那張熟悉的臉,不斷提醒著她曾對他的傷害,也不斷提醒著她這八年究竟失去了什麽?


    想想她的人生真是荒謬,來人世間走一遭,她到底是為了什麽而活?八年前她在他的身邊,滿腦子隻想複國,複國之後她卻又惦念著他,她似乎永遠不懂自己要的到底是什麽?


    他奮力將她從海裏救了迴來,還耗費內力救醒她,連大夫為她診脈時,都別有深意的探問他們兩人的關係。他從來就沒看過黑隸堂這麽拚死拚活地救過一個人。


    得知自己又再一次被死亡排拒在門外,她隻是失望的笑,但麵對大夫的問題及曖昧揣測時,卻讓她的喉嚨好象吞了火炭般,劇痛地開不了口。


    他們是什麽關係?這個問題連她都想問。為什麽不在她跳下海時,任海水吞噬她?不想讓她死,是想折磨她,他真那麽痛恨她嗎?但她寧死也不願讓他恨著,麵對痛恨自己的他,她心如刀割。


    他細心地喂她渴藥,衣不解帶地日夜照顧她,寸步不離地跟著她,就像個體貼的情人般跟她形影不離,目的卻隻有一個--她不能死,在他的冷酷視線裏,他要她像個螻蟻般屈辱地活著。


    這艘船上隻有四個人,一個是黑隸堂、一個是大夫、一個啞奴,另一個就是她了。他們幾乎是不交談的,唯一跟她說過最多話的就是大夫了,不過他也隻有在幫她診脈時才會跟她開口說話,在診脈之外根本看不到他的人影,船板上常常是空蕩蕩的,有時豔荊紅會錯以為她正在一艘寂靜的鬼船上,但是她心裏很明白,不論她做什麽,背後總是有一雙眼睛盯著她。


    不知坐了多久,直到啞奴端了一盤子的食物搖醒她,她才驚覺夕陽已照滿海麵。


    豔荊紅被領進屋子裏,麵對著一桌豐盛菜肴,她食之無味地咀嚼著,雖說她的身體恢複了大半,但是不知為何,麵對食物時怎麽都食不下咽。


    黑隸堂走了進來,坐在豔荊紅對麵。每一次用餐他一定坐在她麵前,看著她把飯菜給吃下去,生怕她會餓死似的;就算她吃不下東西,他也一定逼她將雞湯給喝下。有時她真覺得奇怪,這裏是船上,怎麽弄到這麽多菜?


    他們之間是沉默的,雖然麵對麵坐著,豔荊紅卻有種離黑隸堂好遠好遠的錯覺,縱使看著他的臉,她也看不清楚,他們之間似乎隔著一座又一座越不過去的山,將他們千山萬水地隔了開來。


    是什麽把他們隔得那麽遠,是整整八年,還是不堪迴首的往事?看著他,豔荊紅問著自己,假使人生能重來一遍,她會怎麽做呢?她會選擇西豔國,還是他?


    在海上一連航行了好多天,似乎沒有盡頭似的,但她不想問他,他們到底要去哪裏?


    對她來說去哪裏都是一樣的,跟在他的身邊,她就像被囚禁在一座無形的牢房,在他的視線之內,她哪裏都不能去,隻能等著酷刑落下,而她欣然接受,她想,這就是他們之間的關係吧!


    曾經她想跟他一起徜徉在山水裏,曾經她想一輩子做他的女人直到他厭倦為止,曾經她隻想躲進他的懷裏,不去管外頭的風風雨雨......但那些曾經都已過去了......


    「明天我們要靠岸了。」好象看穿豔荊紅的心思一般,黑隸堂淡淡的開口,看了她一眼,然後喝著他的酒。


    豔荊紅的筷子頓了一下,然後沉默地點點頭,並沒有再說什麽,雖然她的心裏還是有很多疑問。明天就要靠岸了,船會靠在地靈島吧!而她往後的命運又會是如何呢?她要如何把可人救出來?


    看著窗外平靜無波的海水,天上的星星萬分燦亮閃爍,這是否意謂著風雨前的寧靜呢?


    豔荊紅跟著黑隸堂下了船,立刻有一輛馬車前來搭載他們,她看到前來接送的人對他必恭必敬,心裏不禁懷疑,他應該不是領軍大爺了吧?


    車子裏,他們兩個人對峙而坐。豔荊紅的視線盯著自己的膝下看,腦子裏卻充滿了疑問。


    曾聽黑隸堂說過,地靈島裏人人平等,不分階級;但看那些人對他的態度,難道......他還是鬼堂軍的領軍大爺嗎?


    黑隸堂直視著豔荊紅的臉,觀察著她的一舉一動。自從把她從鬼門關救迴來之後,她就是這種冷然的態度,不多看他一眼,也不發問,變得非常沉默,彷佛對任何事都起不了興致一般,空洞無神的樣子,就像一個感受不到外界冷暖的木頭人。


    他嘴角緩緩揚起。她明明充滿一堆疑問,但是就是不問出口,那一雙眼睛卻不放過任何一點可觀察的機會,她以為她心裏在想什麽,他不知道嗎?


    馬車停在一幢氣派的房子前,豔荊紅被領下車,她抬眼看著大門上的匾額寫著「隸府」。這是他住的地方嗎?外觀好宏偉!


    她跟在黑隸堂後麵走進府裏,亭園造景小巧別致,園裏的小湖開著朵朵白荷,小橋流水潺潺,看上去十分溫馨。走人大廳內,裏頭擺放了幾張太師椅,皆是做工精細的作品,牆上還掛了不少墨寶、字畫。


    一名女婢走了進來,黑隸堂吩咐道:「小雪!往後小姐就由妳伺候,府裏的規矩,盡快讓小姐知道。」


    名叫小雪的女婢,恭敬的彎身,「是!黑爺!」


    「帶小姐去她的房間!」


    「等一下!你還沒有跟我說可人在哪裏?我要見可人一麵,你必須讓我見她一麵,我必須知道她好不好。」豔荊紅對黑隸堂說道。


    黑隸堂冷笑,「我可以跟妳說,她很不好。然而不論她好不好,妳都不能見她,也見不到她,而且......妳似乎忘了自己的身分,妳不是客人,沒資格要求任何事。」


    「可人不好?你究竟把可人怎麽了?」豔荊紅激動的說道。


    黑隸堂不搭理她,「把小姐帶去她的房間,別忘了跟小姐說書房是禁地。」說完就轉身大步離去。


    「是!小姐請隨我來!」小雪往前走。


    豔荊紅雖還要追問,也隻能作罷。他是不會講的,不論他接下來要怎麽對付她,她都要把可人救出來,隻是......她該怎麽救呢?她連可人的影子都見不到!


    進到房間裏,豔荊紅聽見海水的聲音,她推開了窗子,驚訝地看著窗外的景色--天海近乎一色,天地間隻剩下一輪明月高掛在夜空中,底下的海水正平隱的波動著。


    「小姐!有事盡管叫小雪。」


    「沒事了!妳下去吧!」


    這就是黑隸堂跟她說過地靈島的美,這裏也是他特意打造的房子吧!她閉上了眼,聞著海水的味道,聽著浪潮聲,心情平靜了下來。


    「我要帶妳到地靈島,那是一個好美好美的地方,妳一定會喜歡上那裏的......」這句話好象昨天才聽過,一晃眼八年就過去了。


    這八年來黑隸堂就是在這裏過的,他都在想些什麽呢?他會想她嗎?會因為她的死而難過悲傷嗎?還記得過去他們的點點滴滴嗎?


    隻怕現在他對她隻剩下恨了,看著月亮,她想起了大姊,此刻大姊一定很擔心她,不單是可人,就連她都失蹤了,大姊一定急壞了。


    黑隸堂是不會輕易放過她們的,如今隻能走一步算一步,但她一定要救出可人!


    叛情 3


    給妳的愛


    從來不曾少過


    即使沒有迴報也心甘情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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