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一菁公務繁忙,讓手下的人粗粗理了些資料便送來韻清這裏,恰巧江軒智趕來,在門口碰個正著。江軒智自是欣喜萬分,三步並了兩步跑上前去打招唿。


    胡小姐卻沒那閑功夫與他多話,她剛接了任務,要外出公幹,這一出差不知要多久,她抽空出來也已經是難得。她將資料塞在江軒智手上,讓他轉交,也不說一聲謝字便走了。


    江軒智剛熱騰的心刹時變得冰涼,他往韻清這裏跑得勤,不就是為著一解相思之愁嗎?不過還是讓他趕上了,怎麽說人家胡小姐不也跟他說了兩句話嗎!這麽一想,又豁然開朗起來。


    他先拆了資料來看,這照片上的葉瓊他是見過一迴的,也知道她生得美,不由得將她與徐太太來作比較,單說風韻打扮,徐太太確實不及她,隻是不知怎麽的,他對照片上的美人甚是無感,大約是各花入各眼的緣故。不過他也想看看這徐太太一向溫和良善的一個女子,吃醋是個什麽模樣。老遠的他故意大聲地激她:“這麽個光彩照人的大美女,連我這個穩如磐石,坐懷不亂的正人君子都要移情別戀拉!”


    韻清本在那海棠樹下數著寥寥無幾的花朵兒,天氣忽然冷起來,這花期也晚了,才零星地開了幾朵。她日子過得枯燥,隻好自尋樂子,便數花朵來解悶。見那江警長過來,已經習慣得很了,如今已然老的熟人了。


    她曉得他有心打趣她,便還個禮給他:“你們男人都這樣見異思遷的嗎?這胡小姐可是最恨這種人了。”


    江軒智見招拆招:“你別替我擔心,我倒是擔心徐柏言為什麽不肯放你出去了,你說,他不會吃著碗裏的看著鍋裏的吧?”


    韻清一臉自信:“他才不是這種人,你別瞎說。”


    江軒智卻開始自吹自擂:“瞎不瞎說難講,這坐懷不亂的男人吧,除了我,我還真沒見過第二個。”


    她看看他,這厚臉皮倒有幾分阿四的風骨:“你再往自己臉上貼金有什麽用,見了胡小姐還不是道兒都走不動?”


    江軒智被說中心事,卻很享受:“哎,真是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徐太太,我以前以為你很溫順呢,今兒才曉得你嘴吧這樣厲害,句句戳我心窩子。”他一邊說笑著,一邊將照片交到她手上去。


    韻清與江軒智一番玩笑,倒是心情舒朗,她笑嫣嫣地接過照片,舉到眼前來瞧。刹時,她呆若木雞,心頭籠上一層陰雲。照片中,正是她再熟悉不過的林三,阿四曾說,正是她害了自己流產,那可是她與柏言的第一個孩子,是柏言不在他身邊時唯一的寄托。往事如潮水般湧上心頭,她恨不能立即前去將她揪出來,問問她,害了柏言的孩子還有何臉麵湊到柏言身邊去?


    這頭江軒智瞧出不對勁,一連喚了她幾聲徐太太,卻不見她有反應,不由得動手將她搖醒。憑他這些年的辦案經驗,已經曉得這人十有八九是跟眼前這位有著瓜葛。他試探地問:“徐太太,這個就是你說的林三?”


    “怎麽不是她,就是化作灰我也認得。”她眼中噙著淚水,為她那枉死的孩子,“江警長,能否你請你幫個忙?”


    “請說。”他臉色嚴肅,像在做著鄭重的承諾。


    “我想去趟柏言父母那裏。”她緩緩說也她的要求,她要去對質,要去問問為什麽,為什麽是她?


    江軒智不明就裏:“這是為何?”


    她淚光閃閃的眼裏,透也無比的毅,咬著嘴唇的牙齒輕輕鬆開,那聲音裏有些絕望:“我想問問,如果這個女人是殺他們孫子的兇手,他們還會不會堅持要柏言娶她?”


    江軒智聽得內有乾坤,決定先穩住了她再說,於是規勸她:“呃,徐太太,你們之間有些什麽恩怨我不知道,不過你現在情緒不穩,做事還是不要冒失的好。”


    “她就是林三,她就是林三,你不知道,阿四親口告訴我,是她開車撞了我,害得我流產,是她,就是她。”她恨他們不能感同身受,那痛恨來襲,激得她有些瘋狂。


    江軒智見她有些失控,極盡全力去安慰:“徐太太,你別激動,慢慢說,你把情況告訴我,我們一起想辦法。”


    裏頭許伯聽得聲音,跑了出來,隻見江軒智伸手阻止,他便停在遠處望著。


    江軒智顧不得男女有別,扶著她落坐到客廳裏,許柏端來茶水,專門給韻清兌些涼開水進去,讓她喝下。兩人靜靜地陪著她,生怕出現閃失。


    韻清漸漸有些清醒,她吩咐許伯去照看許媽,自已便將往事說來給江軒智聽,她說起這林三如何暗戀的柏言,如何和她父親成了漢奸,又如何被日本人糟踏,到裝瘋賣傻最後出逃下落不明等一一說了。


    江軒智安靜地聽著,他也驚歎,這個漂亮女人的過去,居然如此複雜。他思緒飛快:“徐太太,自從他出逃,你們就再沒得到過她的消息嗎?”


    “是的,其實是阿四有心救她一命,便放任她出逃了。”他想起阿四,為了這個平時處處與他爭鋒的姐姐,還冒過大險,最後散盡家人,不也是為了保護他們嗎?


    江軒智提醒她:“聽起來這個女人很不簡單,我建議你不要打草驚蛇,等我慢慢調查。”


    “不是我等不了,我隻是不明白為什麽,他們為什麽不和我明說?”葉瓊就是林三這件事,徐家兩老,就連同徐柏言也應該都明了,隻是為什麽要瞞著她一人。


    江軒智解釋說:“你想想,這個什麽林三的過去有這麽多齷齪事,她怎麽肯讓人提起。她之所以改名,不就是為了遮羞洗白嗎?”


    “那為什麽連柏言也要瞞著我?他為什麽不和我明說。”她不能理解,自己的枕邊人為什麽要替林三隱瞞,她不是那愛吃醋的女人,還是他們之間真的有些什麽?


    江軒智見說不通她,便隻好威脅:“你也知道,這葉瓊現在輕易動不得,她背後的勢力,隨時會讓我們覆滅。”


    她不禁冷笑:“嗬,這個女人,真是好本事,什麽樣的環境,都能讓她給混跡進去。”


    江軒智臨走之前仍舊擔心她衝動,再一次勸說她:“總之你現在什麽都別想,現在我們知道她的底細,那我們就可以布署下一步行動。”


    那江軒智攜了資料走了,他對這個葉瓊突然來了興趣了,這樣背景複雜的人,背後不知有多少的秘密,他決定開始著手調查。


    韻清無力地閉上眼,右手的拇指與食指用力地揉著眉心,她現在一腦子的漿糊,亂得很。


    她越想越覺得委曲,越想越氣憤,徐柏言在外,他自然不能跟他對質,她打電話給李氏求救:“姐姐,我找著我的仇人了。”


    電話中諸多不便,她等不及李氏迴來,便要親自出去,門口的兩人自然要阻攔,隻是氣頭上的陸韻清可不像平時那樣溫和好說話,她橫著眉,氣勢洶洶:“讓開。”


    兩人相互望望,從不曾見她發過這樣大火:“太太,先生吩咐過了,不讓你出門。”


    “不讓出我今天也非要出去,”她手裏舉出一把水果刀來,“我總是有辦法出這個門的。”


    那兩個守衛麵麵相覷,這刀子紮他們身上倒是沒什麽,要紮著這位太太,那右了不得:“太太,不要為難我們。”


    她很沉著冷靜:“我不會亂來,你們隻管跟著我,我保證跟你們迴來。”


    兩人不再多說,攔了幾輛車,跟在韻清後頭去,他們隻管太太不能出事。


    李氏早在門外候著,見著她來便勸:“妹子,你別去了,徐家兩老那裏,我早就去替你討過說法,隻是那兩老固執,死活不肯鬆口。”


    李氏做這些,她盡不知道,“姐姐,你也這樣瞞我?”


    李氏有些慚愧:“妹子,你受了這樣多的苦,又好不容易跟柏言在一起,有些事,就算了吧,這年月,有什麽比太平更重要的?”


    什麽叫算了吧,那孩子雖未出世,卻也是人命一條:“姐姐沒懷過孩子,怎麽知道我掉孩子的苦?”


    李氏被她噎得無話,張著嘴盡不能言語了。


    她正倔強,不達目的不罷休:“反正這一趟我一定要走,姐姐幫不幫忙,隨你的便!”


    李氏受過柏言委托,心下為難,兩邊一衡量,終歸跟這妹子親:“左右我是你娘家人,怎麽能不跟你一條心,你這一個人去,我怎麽放心,我雖做不了什麽,替你壯些聲勢也是好的。”


    她吩咐了夥計看店,自己牽著韻清的手,已然壯士斷腕。


    那徐家兩老住的是幢老式小院,院門極小,跟普通人家並無兩樣,這與徐老爺的性情不大相合,他在上海難做生意,一向講究排場氣勢,怎麽這會子這樣低調起來。


    他們敲門,出來個老者開門,韻清認得,是孫管家,他正要唿出:“少……”,立即改了口:“兩位太太裏麵請。”他似乎知道他們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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