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胡一菁說完這一大段才想起安慰她:“好了,韻清,你們總算是有情人終成眷屬,過往的事也就不要太過糾結才好。”


    她曆經生死,早已波瀾不驚,她饒有興趣地打量胡小姐來:“是啊,倒是你,怎麽變得這樣多,以前見你,不過是個任性的大小姐,現在倒是安慰起我來了!”


    胡小姐一向不愛聽人品評她,立即還迴去:“你不也一樣,瞧瞧你以前,那樣嬌滴滴的,打扮總是一絲不苟,衣服總是穿不完,現如今卻這樣樸素,不過幸好,你那性子卻還是從前一樣溫柔。”


    那江軒智在一旁聽了半天插不上話來,這迴見兩人敘舊敘得差不多了,早按耐不住了:“徐太太,我們這裏還有件正事沒跟胡小姐說呢?”他眨眼提示。


    韻清會意,那日半途而廢的事現如今全指望這胡小姐了,她央求道:“是了,胡小姐,你可否幫我打聽一個人?”


    “什麽人?”


    “名叫葉瓊的!”


    胡小姐一臉鄙夷:“她?你們怎麽跟她扯上關係?那個不要臉的女人,簡直汙了我們軍統的名聲。”


    江軒智辦案一向直入要害,聽不得她兩個你一言我一語的家長裏短:“是這樣,他不是跟徐柏言有婚約嗎?據我們所知,她已經不止一次向徐太太下毒手了。”


    胡小姐驚得瞪大了眼睛:“什麽?她以為她弄死你徐柏言就會要她嗎?徐柏言最近做事怎麽畏手畏腳的,早該一槍斃了她。”她一臉忿忿不平,看來極看不慣那個葉瓊。


    江軒智又問:“她什麽來頭?”


    胡一菁也不瞞著,她本就覺得憋屈,正想找個人數落,於是便把她知道的全都給韻清來聽:“她本來是個落難的上海有錢人家小姐,被徐柏言父母收留了,後來不知道怎麽的,徐家兩老就想把她配給徐柏言。韻清你是知道的,柏言心裏隻有你一個,壓根就不要她,她就自己放出風去說是徐柏言的未婚妻。結果呢,整個一個笑話,後來你們就知道了,她反搭上的是我的上司,我也不好多說什麽,不過聽說她有些本事,立了件大功的。”她說這些話多半是為著寬慰陸韻清,她心裏是極反感徐家的做法的。


    韻清聽得一陣委曲,想起徐家兩老,即便是這樣一個不清不白的女人,也比她這丟了一年多的好,難道她就應該在那年車禍中死去嗎?


    江軒智見韻清不說話,便把想法說給胡小姐聽:“你可有她的資料,最好是照片,她可能是徐太太認識的人。”


    胡小姐麵露難色:“這個本不合規矩,但是她既要出手害韻清,我也不能袖手旁觀,江警長,韻清的安全就交給你了,你們局長那兒,我自會去打招唿。”


    江軒智極喜歡這樣爽快的胡小姐:“好類,多謝胡小姐。”


    胡小姐工作繁忙,坐了一會,便要告辭,那江軒智趕緊起身:“胡小姐,你去哪裏,我送你?”


    “我記得你是搭我的車來的吧?”


    “那我可經替你開車!”


    “你走了,徐太太的安全誰負責?”就這一句便把江軒智給堵了迴來。她臨出門又折迴來,突然抱住韻清:“徐柏言這些年受了許多苦,他性情有些變化,你知道,我們其實都變了,隻要心沒變,就好。”


    韻清聽不懂她話意,隻按著字麵意思來解,她點點頭還以微微一笑。


    江軒智一時想不出借口來跟隨胡小姐,隻能戀戀不舍地望著她絕塵而去。即便百般不情願,他也隻能迴轉過來,想再跟心上人接觸,還得指望裏麵這位。


    他一心想從陸韻清手上打探消息,隻是韻清早已經猜到他的心思。她打量著眼前人,單從江軒智個人來看,像個有為青年的,不驕不躁,相貌脾氣也是上等。隻是胡一菁這前愛戀過徐柏言,之後又傾心林少清,江軒智跟他們兩人比,自是相距甚遠。


    隻見江軒智一臉殷勤地詢問:“聽胡小姐和你總說起那個叫阿四的,那是個什麽人?”


    她莞爾一笑:“我和你說過的,他是胡小姐男朋友。”


    隻見江軒智眉頭一皺:“不是說他死了嗎?”


    看他抓耳撓腮,她生出些壞心思來,非要捉弄他一下:“你也瞧見了,胡小姐對他一往情深,自始至終是不肯信他死了的。”


    江軒智眉頭果然皺得更緊了:“她怎麽這麽死心眼啊?”


    這江警長以前看他頗為穩重,遇著胡小姐,便這樣不顧形象,果然是陷入了愛河裏,不能自拔了。她想起徐柏言對自己,以前那樣一臉生硬的人,不也會耍賴使詐嗎。隻是阿四,他死的到底可惜了些,也不知道他到底喜歡過什麽人沒有,那樣年輕輕的:“也難怪她,阿四是這世上少有的熱血青年,他忍辱負重,為了信念,不惜犧牲自己,胡小姐死心踏地,自有她的道理。”


    江軒智卻不屑一顧:“這樣的人多的是,我本也一心上戰場上去的,要怪就怪我從小體弱,我娘將我當個女兒養,日日鎖在家裏。”他微微歎氣,恨誌不能展:“哎,我能當上這警長,也是瞞了家裏,生米成了熟飯,他們才不得不答應的。”


    “顯見得你父母很在意你。”韻清想起自己父母,那周氏自不用說,自己的老父親,也不知可還安好。


    韻清那話說的倒是事實,隻是江軒智一向不肯承認:“哪裏呀,我上頭有七個姐姐,就我一個男丁,生下來還多病多災的,他們不讓我當兵,不過是怕絕了後。”這老一輩的天天用這話壓他,說著說著,他便覺得自己不過是他們生下來的工具,專門給他們生孫子用的。


    韻清也是理解這長輩的,想當初她嫁進徐家才幾天,就被這任務壓得透不過氣來:“原來如此,那看你如今正是大好年華,怎麽還沒娶妻生子?”


    江軒智無力地話說他的家庭情況:“我爹他老來得子,不敢隨便給我訂了親,說要由著我挑,就是天仙也給我求來,把我這眼界給養刁了。我也不瞞你,我就喜歡胡小姐了,就跟我爸去說,哪知道他壓根就沒那膽子去胡家提親,還勸我打消了念頭,你說我是那三心二意的人嗎?我還非胡小姐不可了,現在好了,我那爹天天罵我討債鬼。”


    韻清“噗嗤”笑出聲來,想想徐家這兩兄弟也不曾讓徐老爺省過些心:“怎麽這天底下的兒子跟老子都是冤家不成,對了,你跟胡小姐怎麽認識的?”


    說起那次初遇,江軒智記憶猶新:“那胡小姐有個舅舅,姓梁,以前在軍需處當個什麽處長的,家裏遭了賊了,報了案,正好我出警。那姓梁的說他被盜了兩百根金條,我就一算,你說他一個處長,能有這麽多薪水,我就順藤摸瓜,查出了他貪汙的證據。那姓梁的當時就拿出胡家來嚇唬我,還把這胡小姐請了過來,沒想到胡小姐一看證據確鑿,居然親自將她舅舅綁了送到軍事委員會去。”


    “是嗎?”她當年常去梁家做客,與梁太太也有些交好,聽著這些,不禁唏噓。


    江軒智沒看出她的不同,繼續津津有味的說著:“可不是,那姓梁的差點給斃了。那次我就覺得這胡小姐與眾不同,許多女人家都拎不清,哪像胡小姐這樣六親不認的。”那言語間有著一百個佩服。


    “她這性子,是有些做得出來。我從前認得她,便是個直腸子,麵冷心熱的主。”想想那胡一菁當著孫太太的麵罵她蛀蟲,就曉得她眼裏揉不進沙子去。


    “是嗎?你說我這一個小警員,隻怕胡小姐不會放在眼裏。”江軒智有些自嘲,他與她之間無論家世,職務,都不在同一線上,難免自卑,可是眼裏卻又有一股不服輸的勁兒。


    女人家總是心軟,她寬慰道:“當初她第一次見阿四,也是頂看不上阿四的,說他就會混跡女人堆裏,還嫌他愛打麻將不上進呢!”


    江軒智趕緊拍胸脯保證:“那些漏習我倒一個也沒有。”


    韻清笑他那著急的樣子:“傻子,阿四要真是那樣的,胡小姐能看上他?”


    江軒智著急表態:“徐太太,我對胡小姐可是一片真心,你看,這胡小姐對我愛搭不理的,你能教教我不?我是說,那個阿四是怎麽討到胡小姐歡心的呢?”


    韻清垂下雙眸靜思片刻,阿四終究是迴不來了,若能幫胡小姐重尋新歡,或許她就能放下那份執念。胡小姐一向以品性取人,眼前的人雖說家世差些,卻勝在人品正直,不失為合適的人選。


    她打定主意,隻不顯山露水:“你跟阿四又不同,怎麽教你?”


    江軒智聽得話外音,趕緊抓住機會:“你說些他們的過往便好。”


    既有心幫他,必不能藏著掖著:“我記得阿四有一次說她穿軍裝不好看,說她穿祺袍好看,她第二天就去做了十幾件旗袍。”


    那江軒智比得了寶貝還高興幾分,中氣十足地保證:“好類,多謝徐太太提點,你放心,你這案子包在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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