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病了.”魏霸說道。


    李豐詫異的看著魏霸。魏霸臉色有些灰暗,眼圈也有些黑,看起來氣色的確不太好。他連忙安慰道:“子玉最近太忙了,大概是累了,多休息就好了,想來是不礙事的。”


    魏霸眨了眨眼睛,重新說了一遍,一字一句:“我要病……了。”


    李豐尷尬不已,轉過頭,看著法邈。


    他們倆人是從關中趕來參加魏延的葬禮的,其間少不了和魏霸私下接觸。魏霸在彭城之戰中實力損失嚴重,魏家積攢多年的武卒、重甲士,以及剛剛組建的騎兵幾乎損失殆盡,短時間內不可能恢複,要想加快恢複的速度,免不了要向李嚴求援,所以李豐這次過來是以施恩者的姿態來的。他表麵上很客氣,神態中的得意卻表露無遺。到了義陽,第一個討論的問題就是馬鎧的價格問題。


    魏霸當時沒說話,但是看得出來,他很不高興。後來有一段時間,他一直沒見李豐。李豐也無所謂,他知道這時候魏霸使點小姓子是有可能的,但是讓他真正和李家父子翻臉,他還不敢。


    李豐有恃無恐。


    現在聽到魏霸說自己要病了,李豐下意識的以為魏霸又在耍心眼,等魏霸重複了一遍,他才意識到魏霸可能另有含義,隻是他聽不出來而已。


    他隻好向法邈求援。


    法邈咳嗽了一聲,和魏霸交換了一個眼神:“有人要對付將軍?”


    魏霸點了點頭,輕輕的歎了一口氣:“虎落平陽。丞相否定了我的建議,要調馬忠主持東線戰事,又要把諸葛恪塞到陸遜帳下。為了避免更大的衝突,我隻好病了。為家父治喪完畢之後,我迴封地去養病,家兄會在義陽守墓。少將軍,你們也有小心,戰事兇險,不比成都安全,千萬不要讓關中有失。”


    李豐這次終於聽明白了。諸葛亮要逼著魏霸兄弟守孝丁憂,把他們暫時趕出軍隊。以魏家兄弟的實力,完全剝奪他們的軍權顯然不太可能,可是利用這個機會,以道德的名義迫使他們暫時無法動彈,那卻是完全可能的。魏霸暫時退隱,那李嚴就失去了策應,他將獨自麵對諸葛亮的反擊。


    魏霸為什麽會被迫退隱?因為他打了敗仗,實力受損。以魏霸的能力都有可能失手,誰能保證李嚴就不會打敗仗?正如魏霸所說,天下沒有不敗的將軍,除非你不領兵作戰。隻要在前線,就有可能失敗。隻要失敗,實力必然受損。


    魏霸的實力之雄厚,非李嚴父子敢望其項背。他受挫之後都要暫時忍一忍,何況李嚴。


    李豐的臉色變得很難看,現在他知道,魏霸受挫,對他們來說並不是什麽好消息。


    “這次損失太大,我要重建武卒和重甲士,騎兵也要重新組建,花錢的地方太多,馬鎧的事一時半會的顧不上了。少將軍,真不好意思,這筆生意做不成了,你的損失,我會補償給你,還請在大將軍麵前美言幾句,希望他不要怪罪於我。”


    李豐又急又怒,他隻是要壓價而已,魏霸更狠,幹脆不賣了。這可怎麽行,他還指望著馬鎧來增強關中的實力呢。現在諸葛亮要對付他們父子,如果實力不足,豈不是雪上加霜?


    “這個……子玉啊,你要用錢,可以說嘛,怎麽能說反悔就反悔呢。”李豐陪著笑說道:“再說了,不要生意了,豈不是手頭更緊?價錢的事,我們好商量嘛。我們父子和你合作多時,在這種時候,還能不幫襯你?”


    魏霸拱手施謝:“感激不盡,隻是缺口太大,我實在不好意思向大將軍伸手。我知道大將軍也不容易。”他頓了頓,又道:“這次損失了兩萬多人,僅將士撫恤就是一筆巨款。我所轄區域的稅賦怕是不夠用,少不得還要丞相府再襄助一下。如果不夠,再請大將軍慷慨解囊。”


    李豐驚得瞠目結舌,魏霸這招夠狠的啊,他不僅截流了所轄州郡所有的財稅,還要向丞相府伸手要錢,這得要多少錢?要知道就目前而言,蜀漢朝廷最大的稅賦來源就是魏霸治下的荊州、交州,益州的稅賦僅夠朝廷正常的開支,根本支援不了其他地方——當然就算有,諸葛亮也不可能拿出來給李嚴——關中目前就靠魏霸輸血才能穩定,如果魏霸斷了供應,那關中怎麽辦?


    李豐的額頭沁出了冷汗,他後悔不迭。早知如此,何必當初,為了馬鎧的價格和魏霸討價還價,現在被魏霸反咬一口,這個損失可大了。


    魏霸也不看李豐,轉頭對法邈說道:“伯遠,關中治的祭酒們來了沒有?”


    “來了幾個。”


    “找時間請他們來一下,我想招集天師道的祭酒,為家父招魂。”


    “這個是應該的,我去聯絡就是。”


    魏霸點點頭,起身送客,把還沒迴過神來的李豐送出了大門。出了門,風一吹,李豐這才驚醒過來,連忙拉著法邈說道:“伯遠,這可如何是好?”


    法邈拍拍李豐的手:“少將軍,你忘啦?車騎將軍的事是軍務,軍務要由大將軍做主,大將軍不點頭,丞相府是做不了主的。魏車騎如今有難,大將軍伸手幫忙,正是施恩的好時候啊。”


    李豐恍然大悟,抹了抹額頭的冷汗,如釋重負。


    過了兩天,習夫人派人通知李豐,請求取消馬鎧的定單,並奉上了違約金。李豐哪裏敢收,好言相勸,不僅沒敢壓價,反而主動要求,在沒看到一片馬鎧的情況下,先全額支付所有的貨款,助魏家先渡過難關再說。


    與此同時,他寫信給李嚴,通報了諸葛亮要對付魏霸的情況。李嚴接到消息,又怒又氣,氣的是魏霸到這時候了,還不忘要挾他,怒的是諸葛亮居然這麽大膽,在打擊魏霸的同時還要打擊他。他想來想去,覺得這時候和魏霸翻臉沒什麽好處,李豐的決定雖然有些草率,卻也不失為一個妥當的辦法。他隨即派人給魏霸送去了馬鎧的貨款,同時給魏霸寫了一封親筆信,信誓旦旦的說會與魏霸共進退,一定不會讓諸葛亮得逞。


    然後,他以大將軍的身份,給成都發了一封公函。


    ……


    “啪”的一聲,厚厚的賬本被扔在了案上,諸葛亮氣紅了臉,怒視著廖立:“公淵,你這副丞相就這麽做的?魏霸說不交賦稅就不交了?”


    廖立翻了翻眼睛,抬手從腰間摘下印綬,擱在諸葛亮麵前,拱了拱手,轉身就走。


    “你!”諸葛亮勃然大怒,看著廖立遠去的背影,卻又不知道說什麽才好。漢代官員辭職是最容易的,連辭職報告都不用打,印綬一交,拔腿就跑,工作自然由副職接手。廖立把印綬交給他,更是連交接工作都免了。


    直到這個時候,諸葛亮才發現廖立的態度有問題。


    廖立一直是一個功利心很重的人,他想做官,他想做**,當初被貶,就是因為他不滿自己的官職太低。現在他居然把副丞相這樣的官職說扔就扔了,這是什麽意思?


    諸葛亮當然不相信廖立會視富貴如糞土,活到廖立這把歲數了,他能改得過來才怪。廖立這麽做,隻有一個解釋,他以多年的經驗察覺到朝堂上又要起波瀾,為了避免被誤傷,他幹脆先辭職。


    或者直接點說,廖立根本不想支持他,更不想被魏霸誤會,所以趁早撇清自己。


    諸葛亮轉了兩個圈,看到空蕩蕩的案幾,這才意識到廖立辭職帶來的嚴重後果。別看廖立跟他不是一條心,也沒有承擔丞相府所有的公務,可是廖立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經過廖立這一道關,至少有七成的事情都已經解決了,他隻要再複查一下就行。就算如此,他還累得不行,廖立一撂挑子,那些公務全壓掉他身上來,結果會如何?


    這是要我早點死麽?


    諸葛亮看著楊儀、蔣琬,一時無語。


    楊儀眼巴巴的看著諸葛亮,舔了舔嘴唇。


    ……


    向朗放下了書,摸著光溜溜的額頭,沉吟了片刻:“看來這一仗雖然吃了點虧,倒也不見得就是壞事。這小子又進步了,這一招以退為進,又要讓丞相為難了。”


    馬謖掩著嘴笑了起來,連連點頭:“我聽顧家那小子說過一句話,說丞相在守,魏霸在攻,主動權在魏霸,丞相終究是贏不了的。本來呢,我還有點不太相信,可是現在看來,還真被他說中了。魏霸就算是吃了虧,依然牢牢的掌握著主動權。就像彭城那一戰一樣,他是寧可死人,不肯失勢啊。”


    向朗眉頭一挑:“顧譚?”


    馬謖點點頭。


    向朗沉吟片刻,打量著馬謖,花白的眉毛挑起又放平:“幼常,你隻當個閑話聽聽,就沒感覺到一點危機?”


    馬謖愣了一下,隨即醒悟過來,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不至於吧?”


    “不至於?”向朗冷笑一聲:“顧陸是姻親之家,陸遜既然決定支持魏霸,顧家能落後?我看你是在成都呆久了,心養寬了吧。是不是打算和我一樣養老?”


    馬謖笑容一僵,無言以對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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