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黃門在宣讀,中黃門在掀開遮蓋,打開箱子。


    別說伏壽懵的不知所以,便是見慣風浪的董太後也是愕然。


    這毒寡婦,是有什麽陰謀嗎?


    等小黃門宣讀完,何太後拉著伏壽,一臉責怪的道:“劉協是陛下的弟弟,與我親子無異,他的兒子,也是我的孫子,隻要有我在,沒人能欺負你們……”


    伏壽這些年可以是膽戰心驚,小心翼翼,不敢多走一步,多說一句,宮裏幾乎沒進過,生怕觸怒何太後。


    眼見著何太後突來的熱情,伏壽手足無措,餘光求助於董太後。


    董太後也拿不準何太後的意思,站在不遠處,拘謹著身份,淡淡道:“行了,進去說吧。”


    何太後放過伏壽,三步並兩步的來到董太後身前,一把扶住她,道:“母後說的是,外麵著實有些冷。臣妾聽說母後近來身體不適,可有看過醫師?”


    不等董太後反應,何太後轉過頭,與小黃門道:“去,將宮裏最好的醫師叫過來,給母後看病,母後要是有什麽不妥,看我怎麽收拾他們!”


    小黃門連連應著,轉頭出去。


    董太後微微皺眉,不喜歡何太後靠近。


    但她這兩年身體很不好,沒力氣反駁,而且心思都在警惕何太後想要幹什麽上。


    “母後,咱們進裏麵說。”


    何太後攙扶著董太後,一臉孝順兒媳模樣,道:“咱們皇家啊,向來是講究和氣。劉協對我也算孝順,過往的是是非非,就讓它過去,咱們過好日子才是正緊不是?”


    董太後見身邊沒有什麽人,壓低聲音道:“哼,你到底想幹什麽?”


    何太後聞言非但不生氣,反而笑聲更大,道:“母後說的是,咱們皇家,從來都是母慈子孝,劉協世子的事,我做主了,三天之內就會有旨意,您老盡管放心。陛下也想念您老的緊,這幾日,我接您到宮裏,咱們好好團聚團聚……”


    董太後麵帶怒色,越發低聲道:“我告訴你,伱要是對我重孫做什麽,我做鬼也不放過你!”


    何太後不見絲毫怒意,心裏反而越發爽快,攙扶著董太後,道:“瞧母後說的,兒媳哪裏賢惠了,還不是您老教的好,我給您準備了不少東西,要是不夠,盡管與我說,我還給您老送來……”


    “臣劉協,見過太後娘娘。”


    這時,劉協急匆匆趕過來,遠遠的就喊道。


    何太後停下腳步,轉頭看向急匆匆而來的劉協。


    仿佛第一次認真看劉協,原本那個機靈小鬼已經這麽大個了,而且還有了孩子。


    恍惚之間,仿佛已經過去了很多很多年。


    劉協幾乎是一路跑過來的,氣喘籲籲的來到跟前,心神萬分警惕的抬著手道:“微臣有失遠迎,還請太後娘娘恕罪!”


    伏壽跟在劉協邊上,低著頭,緊抿著嘴,滿心的不安。


    從當年爭奪皇位失敗後,劉協、董太後,再到後來成婚,可以說,一直活在憂懼之中。


    對於何太後的突然登門,闔府上下,無不驚恐。


    何太後扶著董太後,笑著與劉協道:“免禮。本宮聽說母後病了,特意來看看。加上你那小子要冊封世子,作為祖母,本宮也當來看看。”


    劉協得到消息就急匆匆趕過來,一路上想的都是袁譚與何太後的關係以及何太後此行的目的。


    “是是。”劉協應著,心裏是七上八下。


    何太後不管他們怎麽想,扶著董太後向裏麵走,嘴裏是一套一套的詞。


    董太後,劉協,伏壽是一個字都不敢信,但在外人聽來就不一樣了。


    何太後溫和有禮,對董太後孝順有加,對劉協視如己出,好的不能再好了。


    後麵的事情,更加坐實了陳留王府仆從、婢女的想法,何太後對劉協的兒子抱在懷裏不鬆手,親自給他帶上了長命金鎖,各種殷切囑咐,看的下人們感動不已。


    足足一個時辰,何太後才依依不舍的出了陳留王府,走之前,還與陳留王、妃熱切交談,儼然一副母慈子孝的溫暖場麵。


    何太後上了鳳攆,心滿意足的吐了口氣,嘴角的笑容抑製不住。


    她對於今天這一趟,非常的滿意!


    何太後高高興興的走了,門口目送的劉協、伏壽卻依舊忐忑不安,對視一眼,匆匆進門。


    待等大門關上,夫妻倆趕走仆從,走向董太後的小院。


    “夫君,不會有事吧?”伏壽看著劉協輕聲道。


    劉協神情凝肅,安撫著妻子道:“沒事,丞相、袁譚的事都與我無關,陛下心裏清楚,不會責難於我。”


    伏壽神情動了動,欲言又止。


    伏壽出自伏家,也是官宦世家,哪裏不懂官場上的險惡。


    宮裏清楚,就不會責難了?


    劉協也知曉這個迴答有些蒼白,道:“無需擔憂,從之前來看,太後娘娘並未有惡意。待會兒我還要進宮複命,有沒有禍事,我見了陛下就知道了。”


    伏壽輕輕點頭,看著夫君的側臉,心疼的想伸手去摸一摸。


    這麽多年戰戰兢兢,他太不容易了。


    劉協握著她手,溫和的笑了笑。


    ……


    崇德殿。


    荀彧坐在劉辯身前不遠處,正在匯報:“陛下,並州的何顒,兗州的劉岱到京了,臣將他們安置在禮曹。”


    鴻臚寺充斥了‘敵人’,荀彧不敢將朝廷重臣安排在那。


    劉辯點點頭,剛要說話,潘隱快步走過來,在他耳邊低語了一陣。


    待他說完,劉辯眉頭一挑,道:“你是說,母後看望了祖母,還對劉協大加賞賜,誇獎他孝順,讓陳留王妃經常帶世子入宮?”


    潘隱道:“是,娘娘對小世子十分喜歡,抱了很久。”


    劉辯笑容濃鬱,輕歎一聲,道:“朕這個弟弟,總算是熬出頭了。”


    對於劉協,劉辯從來沒有過殺心,最多是提防。而真正想要劉協消失的,是何太後。這些年,劉辯明裏暗裏為劉協擋了不知道多少次危險。


    何太後的這一趟,即便不是她的真實心意,那也說明,在未來相當長一段時間,何太後不會再對劉協出手了。


    潘隱對這句話無所覺,隻是餘光悄悄看了眼荀彧。


    荀彧坐在那,仿佛什麽都沒聽到。


    消除一件大麻煩事,劉辯心情愉快的伸手拿起茶杯,與荀彧笑嗬嗬的道:“待會兒袁譚就要過堂了,卿家有什麽想法?”


    荀彧老成的臉上不見什麽表情,道:“陛下,臣已下令刑曹、洛陽府做好洛陽的治安,不可生亂。也與朝廷百官,各使節等喝茶,詳細說明這件事。”


    劉辯見荀彧做的都是善後,沒有提及自身,沉吟片刻,笑著道:“甚是妥當。有卿家在洛陽,朕就放心了。”


    荀彧神情立動,抬起手,道:“陛下要出京?”


    劉辯喝了口茶,抱著茶杯,笑著道:“靜極思動,想出去走走。”


    荀彧麵露沉思。


    要是先帝說這話,荀彧一百個相信,眼前的陛下,他是一萬個不信。


    “陛下,計劃何時出京?”荀彧問道。他很清楚,他阻止不了劉辯,隻能事先做些準備。


    劉辯與他對視,笑容不減,道:“暫且不好說,不過,朕打算微服出京,走一走,看一看,散散心。”


    荀彧頓覺心中壓力山大,沉默一陣,道:“陛下,何時歸京?”


    “不好說。”


    劉辯又喝了口茶,道:“京裏事情太多,不知道什麽時候能脫身。”


    荀彧心裏明白,眼前的陛下是要對他們的施政進行‘大考’了。


    “臣明白。”荀彧道。


    “啟稟陛下,”


    徐衍邁過門檻,道:“三法司的人來了。”


    劉辯唔的一聲,放下茶杯,道:“朕就不見他們了。丞相,你來料理。對了,曹司馬要離京了,卿家去見一下,要通力協作,切莫內訌。”


    “臣領旨。”荀彧起身,行禮後離去。


    劉辯目送著荀彧的背影,等他走了,不由得笑著道:“咱們的大丞相,現在是有城府,有魄力,有耐心了。”


    說起來,荀彧的仕途非常的短,屈指可數,從掌宮令到戶曹尚書再到丞相,總共不過五年時間。


    這種晉升速度,簡直是前所未有!


    但至少經過這麽短短的幾年,三十出頭的荀彧,逐漸有了丞相氣度,諸多素質日益凸顯。


    好半晌,趙雲從外麵進來,抬手道:“陛下,一切準備就緒了。”


    劉辯嗯了一聲,心裏再次沉吟,盤算著全局,道:“明天。”


    “臣領旨。”趙雲應著,轉身出去。


    劉辯站起來,道:“去永安宮。”


    還得找個措辭,安撫一下宮裏的女人們。


    與此同時,荀彧帶著劉協,司馬儁,王朗走出宮,一邊走,一邊說著事情。


    最主要的,莫過於袁譚一事。


    誅殺袁譚是輕而易舉,但所引起的後果,朝廷也要準備好善後。


    與三法司的三人說好後,荀彧便轉向尚書台。


    宮裏那位陛下要出京巡視,還是微服私訪,這對尚書台來說,將是巨大的、不可預測的壓力!


    廷尉府。


    “斬立決!”


    刑堂外,圍滿了百姓,義憤填膺的在呐喊。


    洛陽城裏的輿論在無聲中被翻轉,袁家叛逆過往再次被拔出來,洛陽城沸騰,對於袁家、袁譚、袁紹的喊殺聲如雷似鼓,在整個洛陽城震蕩不休。


    在呐喊聲中,一片焦躁不安中,廷尉府少丞張洪滿麵威嚴的走進來,坐到了大堂之上。


    “肅靜!”


    麵對吵雜不堪的堂外,張洪大喝一聲,驚堂木隨即重重落下。


    “威~武~”


    兩邊的衙役敲擊殺威棒,大聲應和。


    外麵的嘈雜聲瞬間被壓下去,百姓們息聲,望向堂內。


    張洪見壓下去了,沉著臉,道:“帶人犯!”


    “威~武~”


    殺威棒敲擊地麵,威嚴肅穆,震懾人心。


    當當當~


    厚重的鐵鏈拖拉著地麵的聲音響起,袁譚一步一步走進來。


    他渾身是血漬,麵色冷漠,雙眼掃過一眾人,非但沒了之前的懼色,反而梗著脖子,雙眼血紅,充斥著憤恨色。


    “跪下!”押著他的衙役,一腳踹下,將袁譚按跪在堂中。


    “殺了他!”


    “斬立決!”


    “袁氏叛逆,不得好死!”


    百姓們再次唿喊,甚至有人要衝過衙役,殺氣騰騰。


    衙役死死的攔住,棍棒擋在大門口,阻擋憤怒的百姓。


    “肅靜!”張洪瞪著眼,再次拍下驚堂木。


    百姓們到底是怕官的,吵嚷著還是被推了迴去,靜等著審案。


    張洪麵色威嚴,等了一陣子,攤開身前的狀紙,而後看向袁譚,喝道:“袁譚,刑曹狀告你,謀逆不臣、構陷丞相、圖謀不軌……共十三條罪狀,可有辯駁?”


    袁譚高抬著頭,冷笑道:“奸佞邪祟,謀害忠良,要想殺我,何必多言?”


    張洪直視著他,道:“刑曹提供的證據,有你購買的毒藥,與龐雑的書信,以及親信的指認,你是說,這些都是作假?”


    袁譚臉角動了動,道:“是!”


    啪


    張洪再拍驚堂木,喝道:“袁譚!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想抵賴?你袁氏一族,深受世代皇恩,就是這麽知恩圖報的嗎?”


    袁譚嗤笑不已,道:“你們殺我之心已堅,想要我認罪?休想!”


    張洪冷哼一聲,道:“負隅頑抗!傳閱證據!”


    有胥吏快速走過來,拿過一疊證據,開始周圍流轉,給衙役,也給百姓觀瞧。


    “奸賊,殺了他!”


    有個年輕人見著那書信,大怒,竟然直接衝過了衙役的封鎖,一腳飛踹在袁譚的後背。


    “奸賊,我打死你!”這年輕人手腳並用,對著袁譚狠狠的拳打腳踢。


    其他百姓見狀也忍不住了,紛紛衝了進去。


    “逆賊,不得好死!”憤怒的百姓們圍了過來,怒吼不斷。


    伸手的伸手,腳踹的腳踹,極其兇狠。


    “攔住他們!”張洪嚇了一跳,連忙喝止。


    四周的衙役紛紛過來,拉扯著憤怒的百姓,同時勸說不斷。


    “不能打,不能打!”


    “打死了你們也要被抓的!”


    “住手住手!”


    百姓們哪裏管這些,拳打腳踢,根本停不下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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