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你考上心儀大學。”


    “謝謝。”年樂接過禮物,放進裝著通知書的袋子,麵色平靜。


    “什麽案子需要我?”


    “跨境洗錢。”周鬱扭過頭,“這不是你該管的事,好好上學。”


    “如果與我無關,你也不會迴家,大忙人。”年樂唇角揚起抹笑,目色依舊柔和。


    周鬱抬手抓了抓頭發,想說什麽,但直麵著當事人,卻有些開不了口。


    “說吧,需要我做什麽。”年樂背輕靠牆,等了許久,也不見周鬱開口。


    “你說得對,我確實沒有逃出來。”年樂坦然對上周鬱視線,“但我現在至少擁有了一點自由,可以做幾件自己想做的事,比如現在。”


    “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周鬱抬手摸了摸額頭,“感化院大火後,那些孩子的父母集體上訴,得到一大筆賠償金。”


    無數焦黑扭曲的軀體,還在夢境中遊蕩哭泣,默默允許這一切發生的人……還得到了賠償……


    年樂眼中的笑意一點點消失,目色沉暗。


    “你也有,被你父親孟賢德和繼母白領走,你繼母與人合資,開辦一家拍賣行,生意很好,並且這幾年越做越大。”


    周鬱拿出手機,調出拍賣行的簡介。


    “現在我們懷疑這家拍賣行,通過藝術品拍賣,為跨境洗錢提供便利。


    但是我們沒有證據,因為根據現行的《拍賣法》,委托人、買受人要求對其身份保密,拍賣人按法律配合,這樣一來,雙方身份不透明,洗錢活動也變得非常隱秘。”1


    周鬱長歎一口氣,“你生父太敏銳,我們試著往內部安插人,但是都失敗了,現在唯一有條件近距離接觸他們,能為我們打開突破口的,恐怕隻有你。”


    “需要多長時間?”年樂神色緩緩平靜下來。


    “不確定,因為拍賣行隻是個媒介,其中的關係網太過於複雜,並且現在還不是收網的好時機。”周鬱忍不住的再次歎息。


    “幾年時間,肯定是有的。”


    年樂安靜垂眸片刻,再抬眼時,已然有了定數。


    “如果你相信我,隻需要告訴我時機,剩下的放手讓我去做。”


    “年樂,這其中變數很多,你的那位哥哥似乎也在籌劃什麽,如果你遇到危險……”看著年樂表情,周鬱不由得開始擔憂,甚至有點後悔迴來這一趟。


    “我隻會給他們帶去危險。”年樂揚起抹和善微笑。


    “我要親手讓他們身敗名裂,讓他們陷入牢獄,奪走他們在意的所有,我要他們好好體會這一切。”


    年樂表情依舊溫潤親和,眼眸帶過幾分周鬱看不懂的深色。


    “沒覺得嗎?送他們下地獄,我才是最合適的人。”


    第42章


    “醫生, 我兒子怎麽樣了?”


    霍夫人臉色有些蒼白,幾乎不敢再迴想昨天撬開門看到的場麵。


    幾十次敲門沒有迴應,霍夫人心頭隱約浮起不好的預感, 因為之前的管家被辭退, 房間備用鑰匙一時間找不到,情急之下和保姆合力撬開門, 入眼就是濃重的黑暗, 還有倒在窗邊的霍蔚然。


    “他有些脫水和營養不良,已經在輸液,您可以放心。”醫生翻看病人之前的病曆, 神色難掩惋惜。


    “那他的頭發是怎麽迴事?”霍夫人眼中含著淚, “為什麽, 為什麽變成那個樣子?”


    “如果不是遺傳因素的話,那就是精神上的問題。”醫生合起手中病例,“長時間的壓力, 再加上情緒波動過大,引起神經係統紊亂。”


    霍夫人掩麵,努力控製住淚水, 待稍微平複心情再抬頭時,隻見病床上昏睡的霍蔚然緩緩睜開眼睛。


    “蔚然!”霍夫人立即上前,看著醒來的小兒子心疼不已。


    “我在哪?”霍蔚然聲音沙啞, 唇上幾乎沒有血色。


    “這是醫院, 你在房間靠著窗戶不吃不喝,我們把門撬開, 才發現你已經昏過去……”霍夫人話未說完, 隻見霍蔚然似乎突然想到什麽,支撐著身體起來, 扯開手背上的針頭。


    “年樂。”霍蔚然抬手看時間,“他比賽快結束了,我得迴去等他。”


    “蔚然!”霍夫人緊緊拉住霍蔚然流血的手,眼中含著淚光,卻怎麽也說不出口。


    霍蔚然注視著母親模樣怔在原地,迴憶慢慢上湧,片刻後,有些脫力的坐迴病床。


    餘光中有什麽灰白的東西一晃而過,霍蔚然抬手扯過,才發現是自己的頭發。


    靜靜看著手中淺淺的灰色,霍蔚然目色一點點渙散。


    “蔚然你不用擔心,可以染的。”霍夫人擦過眼角,快速按下床鈴,叫護士重新來紮針,霍蔚然木然躺在病床上,突然想起什麽,四處摸索,霍夫人見狀,將之前早已收好的鋼筆連帶盒子遞過去。


    霍蔚然單手打開盒子,看著裏麵蔚藍色的鋼筆,麻木的情緒被瞬間撥動,胸口連帶著眼眶一點點泛酸。


    這世界上,沒有比他更殘忍的人。


    但他留下的東西,霍蔚然連觸碰,都能感覺到那零星的一點幸福和甜蜜。


    像是胸膛裏的東西被活生生挖走,如今隻剩下一個深不見底,永遠饑餓的黑洞,這一點點殘留的甜意,隻會誘的黑洞越發饑渴,留給身體的,隻剩下永遠幹涸的痛苦。


    冬天不該種下玫瑰。


    霍蔚然閉眼,被石膏包裹的手臂帶著癢意和如同碾碎般的痛感。


    他不在。


    一切都迴歸破敗的原點,無論是不是幻痛,都已經沒那麽重要。


    在醫院一連住了幾天,霍夫人盯著麵前粒米不進,抱著鋼筆盒子昏睡的霍蔚然,從心底湧出深深的無力感。


    “請精神科的醫生看一下吧。”醫生也是無可奈何,“現在的情況,已經超出我的能力範圍。”


    出了病房,霍夫人拿出手機,思索再三,小心撥通一個電話。


    為了不再刺激到霍蔚然,霍火火在家愣是也躺了幾天,實在忍不住過去看一趟,卻發現母親坐在病房外麵,病房門緊閉著,裏麵隱隱還有霍蔚然激烈的言語聲。


    “怎麽了這是?”霍火火嚇得不輕,“吵架呢?”


    “過來坐下!”霍夫人一拍身邊位置,霍火火立即坐穩。


    “裏麵是你外公認識的一位心理醫生。”霍夫人有些緊張的捏著包包邊緣,“再怎麽也不能進去打擾。”


    隱約聽的房間內聲音越發大,霍火火好奇湊近門板,剛聽到霍蔚然說了一句“我恨他”,就被霍夫人擰著耳朵重新帶迴原位。


    恨他?


    霍火火心髒“怦怦”直跳,不用想都知道這個“他”是誰。


    “恨他什麽?”病房內穿一身淺色西裝的男人坐在霍蔚然對麵,手中拿一本診斷冊,鏡片後的目光清冷自如。


    “你可以描述得更具體一些。”


    “恨他對我那麽溫柔,恨他看我的眼神,恨他包容我的一切,恨他沒有道別就離開……”霍蔚然眼眶濕潤。


    “我恨他……不愛我。”


    “其實不必愛,隻要有一點點喜歡就夠了。”霍蔚然頭發微亂,紅著眼比劃,將兩指間的距離無限縮小。


    “就這麽一點點,我隻要這麽一點,就足夠了。”


    男人安靜在診斷冊上寫下幾筆。


    看著麵前戴銀絲邊框眼鏡的心理醫生,霍蔚然也不清楚,為什麽會跟他說這麽多,他似乎有一種看透人心的魔力,總能引導人說出內心所想。


    “比起這些,我更厭惡自己,曾經對他那麽苛刻冷漠,他沒做錯什麽,甚至把我當弟弟細心照顧,我卻不可救藥的喜歡上他。


    在聽到他有可能離開的時候,我甚至想將他永遠圈禁在我身邊,他一定是發覺我的劣性,才半夜一個人離開,他可能知道,如果我有發現一點點端倪,我絕不會放手,哪怕是死,我也要緊緊抓住他,他不喜歡我,也是應該的……”


    門外的霍火火正搜索“因愛生恨怎麽辦”,卻發現答案裏的“溝通”、“寬容”、“隨緣”幾個詞都不在霍蔚然字典裏。


    霍火火正苦惱撓頭,隻聽麵前房門發出響動,一位身材修長的男士從房間中走出來,還不忘轉身將病房門關好。


    “司醫生,蔚然他怎麽樣?”霍夫人立即起身,上前關切詢問,霍火火站在一邊,呆呆看著眼前氣質冷清出塵的醫生,被美色衝擊的半晌沒迴過神來。


    “lovesickness。”司醫生抬手輕扶眼鏡,鏡框邊銀色的鏡鏈微晃。


    “霍蔚然之前一直處於抑鬱狀態,現在患上相思病,並且是單向。”


    “那這……”霍夫人欲言又止,眼中的糾結掙紮清晰可見。


    “作為家長,你可以引導,但不能強求什麽。”司醫生取下診斷冊上的一頁,遞給霍夫人。


    “辛苦您特地趕來。”霍夫人一路送司醫生到電梯前,霍火火快速跟了進去,兩眼發亮。


    “媽,你去看著霍蔚然,我送司醫生下去。”霍火火渾身上下都透著殷勤,不等霍夫人迴答,快速按下關門鍵。


    “司醫生,我叫霍火火。”電梯中霍火火笑容無比燦爛,“謝謝您辛苦來一趟,有時間可以請您吃頓飯嗎?”


    “不用,謝謝。”司醫生語氣清雋客氣。


    “我就是想表達一下對您的感激。”電梯門打開,霍火火緊緊跟著司醫生,隻是一瞬,後領突然被提了起來,對上一雙沉黑的眼睛。


    那雙眼睛中帶著實質性的殺氣,霍火火兩腳離地,頓時一動都不敢動,腦袋後縮著,乖巧宛如鵪鶉。


    “君烈。”司醫生聲線清淡,拎著霍火火的手一鬆,眼睛的主人快速跑了過去,目色瞬間變得柔情乖順,對著司醫生揚起笑容,緊緊牽住司醫生的手,十指相扣。


    霍火火一臉委屈的站在原地,司醫生身邊的男人迴頭,一眼大有“再看就宰了你”的威懾,嚇得霍火火慌忙轉身,死命狂按電梯按鈕。


    眼看霍火火沒精打采的迴來,霍夫人收起手中紙張,發覺他像是被霜打了一般,蔫巴巴的可憐。


    “剛剛那位司醫生,他愛人你應該也在新聞上見過,就是那位司君集團的ceo。”霍夫人開口提醒。


    “我剛見過。”霍火火低頭快哭出來,真的太兇了,感覺一頓能吃三個自己。


    “司醫生他本人是司君集團的董事,學醫出身,要不是你外公的麵子,我還請不來他。”霍夫人無奈看一眼兒子,“讓你平時看看合作方的背景關係,你是一眼都不瞧是吧?”


    霍火火失落低頭,哀痛半分鍾後,再抬眼已然恢複之前沒心沒肺的狀態。


    “媽,司醫生讓你怎麽引導霍蔚然啊?”


    “還能怎麽樣,能救他的隻有他自己。”


    霍夫人深吸一口氣,“今天就給蔚然辦理出院,我們迴家!”


    幾天時間,仿佛又迴到一開始的從前,隻是霍蔚然被撬壞的房門沒有修繕,霍夫人能時不時進門巡查一番。


    “這個門,等到你狀態好一些,自己叫人來修。”霍夫人將午飯放在桌上,迴頭看一眼抵靠著落地窗閉眼的霍蔚然,上前將他房間的窗戶打開。


    “房間裏也得通通風。”霍夫人忍著難過,做出如往常一般的模樣。


    “飯也不吃,覺也不睡,要修仙啊你,別人喜歡風都是去追風,隻有你,不吃不喝的等風來,你等著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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