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四(2)軍師自大成誤判,元帥受聘作教官.


    話說金鬱梅迴轉上京金營,向上頭稟報。金兀術本派她去賺嶽飛,偷雞不成。卻隨機應變,得了要命的消息迴來。金兀術早有耳聞,仍非常重視,親招軍師、眾將前來聽報。


    金鬱梅心中得意,早起梳妝,精心打扮,就要博一個大彩。那軍營中,轉圈擺了椅子。椅前各有食案。上置奶茶美酒,紅燒的乳豬,爆炒的子雞蘑菇。熱騰騰擺滿桌案。見金鬱梅步入帳中,主帥兀術起身相迎,其餘諸將皆拱手抱腕,施軍禮。


    落座。金兀術先讚揚一番,算是給足了自個政敵麾下的麵子。


    眾目睽睽之下,金鬱梅侃侃而談。自然把尷尬處免去,專講那精彩。一座皆驚,說得眾人無不搖頭。


    軍師哈米赤畢竟老辣,首先,要金鬱梅核實情報準不準,靠得住嗎。因為金鬱梅的主要情報來源於莫銜悲,而莫銜悲大有疑點。


    可金鬱梅早有準備,微微一笑,說,第一,她偷了帳本,帳本與莫銜悲的講述大致相同,小有出入。這可不能怪莫銜悲。誰能看那麽準呢。要是一件不差,反而是有詐。


    第二,莫銜悲是個沒文化的,又膽小。此次放她的生路,是莫銜悲自己有大事求她,請金兀術準她迴北國。情真意切,不像有詐。並且還有書信一封。


    哈米赤見了不過是張畫,可聽金鬱梅解釋也合情合理,便信以為真。但他畢竟老臣謀國,當時並未露聲色。金鬱梅這時才問出銜悲的姐姐叫路遐的。現在不知所終。銀子和信就算白帶了吧。


    可是,宋人發明滾地鉤鐮刀,是專門對付拐子馬的。金兀術以下數十名高級將領知道後。皆滿麵愁雲。


    唯有軍師哈米赤哈哈大笑。眾人聽得心驚肉跳,均不解其意,難不成這裏麵有詐?


    金鬱梅也忙問:


    “軍師,難倒我這是假情報嗎?”


    她最怕的是花了那麽大代價,勞而無功,反取了假情報,就又提了莫銜悲之事。


    眼下上京已入秋。帳內無火。金鬱梅方才說得激動,稍有細汗。此時帳外一陣賊風,吹入些赫黃敗葉。冷風一入,打寒戰的,不止金鬱梅一人,她聽哈米赤笑得不是聲音,竟然感到脊梁溝子陣陣發涼。


    哈米赤頓一頓,卻道:“不然,情報指定是真的。”


    “為什麽?何以見得?莫銜悲的姐姐似乎已被宋人救走,莫銜悲出麵,嗬,不無疑點。”金兀術畢竟老奸巨猾,連忙問道。


    “正因為莫銜悲出麵,才無可疑。”哈米赤對金兀術及眾人道,


    “你們想想,他們宋人要賺鬱梅,派誰不行,偏派莫銜悲?比如,能不能派王三橫?鬱梅倒你說說看。”


    金鬱梅一想也是,那王三橫武功深不可測,遠在她之上。可對打開局,便讓她三招。其後並未下殺手,隻是擒了她。擒住以後,並沒有絲毫羞辱虐待。這還不算,一個多時辰,王三橫竟親送了一碗烏骨雞麵蛋花湯,還在她腿上足三裏穴行了針。


    雖然當時二人無話,但三橫此舉是怕她腿上受了一腳,作下病來。這她習過《梅花易數》,心裏自然清楚。就連嶽營王將軍和陽泉等要殺她,這三橫還有不舍的意思。金鬱梅總想,像她這麽貌賽天仙,哪個男人不動心?


    金鬱梅講到這一層,哈米赤道:


    “著哇,王三橫向有淫賊之稱,可又怕老婆,這是盡人皆知的。他之所以當時不允,多半是怕了老婆與情人吃醋。但又留了後手。他不來放人,反而莫銜悲來放,說明什麽?”


    眾人一聽有理。哈米赤又道:


    “那莫路遐一案,說宋人施救,本在情理之中。可也有些細節,是我胞弟來冒親自探到的。第一,不少人垂涎莫路遐美貌,可看守之軍相阻,得罪了人。這也就算了。但後來守人之軍反而堅守自盜,便有莫夫被殺,莫路遐衣衫被扯為證。再說了,莫路遐被救,救哪兒去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是不是?”


    眾人聽了哈米赤分析,感到絲絲入扣,合情合理。便不由三分佩服。哈米赤接著道:


    “莫銜悲真救了她姐,一定避之不及。因為鬱梅當時就可能殺她。世間之人,誰不怕死?更不用說莫銜悲與鬱梅的紮麻刀報數,基本無誤。那鉤鐮滾刀是鬱梅她親眼所見,的確絕殺拐子馬,這難到有假嗎?”


    這金鬱梅是哈米赤弟張來冒的直接部下。哈米赤這一番話,有為張來冒說項的意思。但更主要的是哈米赤自己的判斷。哈米赤再護短,也不敢因私廢公。


    這一節要是與宋朝那些奸臣如秦檜者比一比,其實秦檜真應該有個地縫趕緊鑽進去。


    話說哈米赤娓娓雄談,的確服眾。


    他與金鬱梅之誤,皆誤在太過自信。世上萬事萬物,以推論求真像,都如算卦一般。八卦之中有六卦看看嚴絲合縫,還是不能證明所推論者就是真像。隻有八卦之中各卦皆合,方能下最後結論。


    不完全歸納引出謬誤,古往今來,難道還少嗎?


    比如王三橫的烏骨雞蛋花湯為什麽那麽及時?它並不是給金鬱梅燉的。隻不過瀝重喝不了。三橫與王橫定了計,剛好去給金鬱梅紮針灸,順便賣個好,以備將來好說話而已。可當時金兀術及眾人皆信了金鬱梅與哈米赤。


    不過大家不解的是,這樣一來,金國拐子馬白操練了,卻是為什麽軍師哈米赤還要大笑失聲?


    哈米赤卻道:“嶽鵬舉吃了我們拐子馬大虧。據我另外情報,他們也在拚命演練拐子馬。”


    金鬱梅接著道:“這宋營反而練起了拐子馬隊,哼,我們又怎麽辦?“這時有個將官也問道:“我們怎麽辦,難不成要用他宋人的鉤鐮刀嗎?”


    “非也,我們自有更高的辦法。”哈米赤道,


    “我們不同他的什麽鉤鐮滾刀。我們有我們的方法,叫做鐵浮陀。擊破拐子馬,事半功倍。”


    哈米赤似勝券在手,十分有把握的樣子。接著又道,


    “嶽鵬舉是怕我們的拐子馬,下了大功夫來對待我們。就憑了這一項,他要有上萬人訓練。他總共不過十萬吧。我們反而要停了拐子馬。他十分之一隊伍,成千上萬的專用兵械鉤鐮什麽刀,白瞎了,這不是不戰屈人之兵嗎?這買賣不賠呀。”


    大家聽罷恍然大悟,金兀術當場下命停了拐子馬隊。


    有道是敵中有我,我中有敵。這金軍做鐵浮陀一事終被嶽飛探到,遂大破金兵於朱仙鎮,這當然是後話了。


    金兀術又問王鐵匠是否在為嶽飛造槍,金鬱梅肯定地說沒有,金兀術本人十分忌憚這個王鐵匠。害怕他給嶽飛做出什麽來,破了他的金欑開山鉞。聽說沒有才放下心來了。


    “那莫銜悲怎麽辦,哼,她要求撤迴來。”金鬱梅問。她嘴上問的是別人,心裏其實要求一個封賞。這也是人之常情。


    “管她那麽多?自生自滅算了吧。”金兀術手拈須髯,不在意地答道。他當時隻是口頭上大讚了金鬱梅,當然也許下頗豐的銀兩。但金鬱梅官升何職,打個馬虎,並未提及。畢竟是老政敵的人,他不能不謹慎。


    金鬱梅後來真升了。什麽官?特務營一等教習。她一萬個不情願,又有什麽辦法?其實是張來冒怕她自由走動,再到中原弄兩個風箱,把他冒功的勾當拆穿。


    夜半之時,金鬱梅常常不能入夢。她想自個與王三橫比,都作了大事。可人家怎麽那麽順?而這頭,....哎,恨起來,恨得心裏癢癢。


    另一邊,咱們迴頭再說銜悲。見金鬱梅走遠了,她見瀝重不到,轉身去找三橫,一是講講賺金鬱梅的細節,二也想謝謝人家瀝重,三呢,多少報怨下三橫改戲不打招唿。


    可王三橫陽泉都不在。她莫銜悲是功臣,怎麽沒人理?心裏憋屈,下晌再找瀝重。這迴不能不讓進了吧。


    唉,一進屋,卻見那王三橫一天一宿未睡,正在給瀝重運針。旁邊坐有陽泉,隻因為太累已經睡過去了。


    再看瀝重似乎也睡著,唿吸暢順。嘴角還掛著微笑。好像沒傷過一樣。


    隻是那三橫一麵撚針又一麵拿些艾草來灸。黃艾卷成一卷,冒著煙。王三橫眼睛也不知是煙熏的還是怎麽了,不住地流淚。有時還抹抹,有時運針運得急了,就顧不得擦,讓眼淚默默地流下來。


    銜悲好一陣子沒怎麽單獨見過三橫了。這下進屋就立在他旁邊,不出聲地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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