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兒怔了怔,想起先前石勒的安排,他不過是想要天下第一莊為他所用。


    那眼下又要他做什麽呢?


    看婉兒輕輕蹙了蹙眉頭,石勒笑道,“賈賢弟盡管放心,為兄不會叫你為難。”


    “為兄不過是看上了江湖人士無孔不入遍布天下的關係網,可眼下,賈賢弟經商也是遍布天下,為兄隻不過會在有需要的時候知道一些消息罷了。”


    國與國之間,果然是沒有那麽單純的。


    這種事情容不得半分含糊,她之所以可以在各國開礦,生意遍布天下。雖說和各國官員都有往來,可畢竟,不偏不倚,從不涉某一國黨爭。


    現今,石勒若是要拖她下水,讓她成為漢國子民,那她在另外兩國的產業,就保不住了。畢竟,涉及到國家層麵,任何一國的君主,都不會姑息。


    所以,婉兒幾乎想都沒想就拒絕道,“從商不從政,這是祖訓,此事小弟很為難。”


    石勒忽然斂起了笑意,緩緩的將酒杯放下了。


    原本熱鬧的宴席忽然安靜了下來,所有人不再談笑,舞樂也停了下來。


    石勒看著婉兒,敲了敲幾案,“你……方才說的什麽?”


    婉兒閉了閉眼,笑著道,“小弟說,將軍的作法,讓小弟很為難!”


    石勒用手指敲擊著幾案,空曠安靜的客廳,這聲音格外響亮。


    隻聽他緩緩道,“你說,本將軍讓你為難了?”


    婉兒麵無懼色,“是,將軍讓草民為難了!”


    客廳中更加安靜,幾乎滴水可聞,坦圖急忙道,“東家,還不快向大將軍請罪!大將軍……東家他……”


    石勒抬了抬手製止了坦圖的話,盯著婉兒,“你就不怕,本將軍殺了你!”


    “怕!”婉兒同他對視,“若是不怕,靳準那賊豈會活到今日,我拚著一死,也或可功成。”


    “隻是我尚有牽掛……”


    “那現在你不怕?”石勒挑了挑眉,“你是覺得本將軍不敢殺你?”


    “大將軍一世英雄,這世上隻有您不想殺的人,怕是還沒有您不敢殺的人!”


    石勒表情稍緩,“我還當,你自恃給了我羯族恩惠,便不怕我。”


    “怕!可我更怕一人死不足矣,全族盡遭屠戮,到了那時,我寧可我早死一步,保全族安泰。”


    “好!”石勒招了招手道,“來人!”


    甲士們齊齊入內,聽從吩咐架起婉兒,婉兒長出口氣,一言不發,走到門口時,石勒忽然道,“等等。”


    甲士們停下來,坦圖衝到堂前磕頭連連,“大將軍饒命,大將軍饒了東家吧,末將願意替東家一死,大將軍饒命,大將軍饒命啊!”


    坦圖頭上見血,地上暈開一片血色,他猶自不停下,“大將軍……大將軍……”


    “坦圖,不許你死,你還記得你答應過我什麽,你還要保護全村老弱婦孺安危,豈能現在說死就死。”婉兒站在門口,雖然被縛,卻不失通身氣度。


    石勒往後靠了靠,眯起眼睛道,“當著本將軍的麵,對本將軍的下屬頤指氣使,你倒是……很有膽!”“若是連這點兒膽子都沒有,我還做什麽生意。”


    石勒忽然笑了笑,端起了桌上的酒杯遙遙敬了婉兒一杯,“你雖不怕本將軍,也冒犯本將軍,可本將軍不能殺你!你卻是對我羯族有大恩,且對本將軍有大恩!”


    當年晉建威將軍閻粹勸說並州刺史東瀛公司馬騰,把各部胡人抓到山東去賣掉以換取軍餉。石勒的族人全族被抓,就連他自己也被販賣為奴。


    後因戰亂,他的族人們有些聚集起來逃跑,正好被婉兒收留。


    這些年雖然是做著挖礦的營生,可他們卻不是奴隸,生活自由,三餐溫飽,娶妻生子,過得很富足。


    故此,婉兒救的不隻是羯族人,更是石勒的族人!


    石勒將酒一飲而盡,“你雖然隻是個謀利的商人,本將軍……卻有些敬重你了……”


    “方才的話……全當本將軍沒有說過,自今日起,你便真正是我兄弟了。”


    說罷,石勒神色一整,“眾將聽令,此人,從今後便是我義弟,日後誰若是敢冒犯他,便如同冒犯本將軍!”


    “唯!”


    眾將齊齊應聲,婉兒身後的甲士鬆開手,婉兒得以放鬆,恭敬的朝石勒拱了拱手,“自今日起,將軍也真正是賈某的大哥。日後,賈某也必定盡力保全支持大哥!”這話也相當於是變相的允諾了一個好處。


    石勒退了一步,婉兒自然也要跟著退一步,這才是交往之道。


    至於這個盡力到底能盡多少力……且看日後,二人關係能有多親近了……


    有驚無險的用過宴席,婉兒在將軍府逗留了幾日。


    武林大會、靳準司空府,再加上大將軍府三處奔波,婉兒有些乏了。


    索性,春蘭一直有消息傳來,雖然啟程迴去,可路上她們也會繞繞路,讓婉兒趕得上。


    古代休閑的方式不多,有樂有舞,有歌有酒有美人兒的地方自然是青樓。


    那日婉兒趴在欄杆上,抱著酒壇子看著來來往往的登徒子調戲美人兒,又看迎來送往的,吃酒耍混的夜場百態,覺著頗無聊。


    正起身要走,底下忽然格外嘈雜了些,許多人圍著一個容貌英俊唇紅齒白的公子指指點點,更有一個登徒子胳膊不規矩的搭在那人肩膀上。


    “姑娘,你做什麽來這樣的地方?”


    “嘿嘿……是不是也想找找樂子……”


    “不如就跟爺迴去吧,爺保證讓你好好享受……”


    婉兒行走中的步子頓了頓,男人多好色,尚能克製己身收斂一二的被稱為君子,不能克製索性隨心的便是登徒子。


    風月場中的事,實在說不清楚,這登徒子調戲的到底是個男人,還是個女扮男裝的女人,婉兒並不在意。


    可婉兒還是扒開人群擠了進去……實在是,視覺衝突太強烈,那登徒子長得太過抱歉。而那位被調戲的又實在……


    婉兒頓了頓,這人實在長得太好看了。


    幼時,婉兒曾有幸同祖母在街上看過美男子衛階。


    衛階是個十足的美男,就是身體太弱,他到建康那日,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知道的不知道的都圍過來看他,堵了幾條街。最後,因舟車勞頓,衛階死在了人群裏。


    眼前這位公子,婉兒下意識的將他和衛階拿出來比較。


    一樣的姿色風流,庾冰長得便很好看,可同眼前這人相比卻多了幾分溫和,少了幾分邪魅。


    而元長伯,雖然眼睛看著微微藍色,有幾分外族血統卻不及這人自帶幾分妖孽般的氣質。


    婉兒離他不遠,看著這人簡直如同畫中走出來的人般,一唿一吸間皆讓人失神。


    她不由想起了那日看到衛階時的場景,聯想眼下,婉兒不由感歎道,“世間竟還有如此得天獨厚之人,蒼天真是不公。”倒是也無怪那登徒子將他看成是女子,實際上,世上像衛階那般的男子又有幾人?


    仿佛注意到了婉兒仿佛欣賞藝術品般的看著他的目光,那人看向婉兒,隻見婉兒坦然對視,這麽的一對視,那人蹙了蹙眉頭,這麽的,顯得更好看了。


    正如西子捧心,似乎有些人,總該有些煙火氣才更讓人著迷。


    那人開口,聲音低沉富有磁性,“你這人,倒是怪……”


    婉兒注意著他上下滑動的喉結,她本身便是易容一道的高手,現下是扮著賈易知,咽喉上自然也粘著個喉結。


    這人能做到如此細致,要麽,他的確是個男的,若是個女的,這人也值得結交。


    於是婉兒上前將那登徒子的一條胳膊拍開,笑著對那妖孽公子笑了笑,“你倒是大度,他這麽占你便宜,你也不生氣?”


    那人皺了皺眉,冷冷道,“關你什麽事?”


    “自然關我的事!”婉兒雖然矮他許多,可還是努力的將一隻胳膊搭上去,“兄台若是不介意被人占便宜,我倒是也想靠一靠。”


    那登徒子此時抱著一條胳膊,“哪裏來的野小子,你可知小爺我是誰?”


    婉兒喝了不少的酒,此時酒意發散出來,臉上兩片紅暈,配上一雙水汪汪的似笑非笑的桃花眼,“那你可知我是誰?這人不管是男是女,本大爺都沒來得及占個便宜,你也想先占?”


    那人怔了怔惡狠狠道,“小子,你有種!來人,來人!”


    周圍又變得亂糟糟的了,那人隨身帶著的侍從在往裏麵擠,人群也慌忙要四散開。


    婉兒充耳不聞,隻是笑著問那妖孽美男,“哎,若是讓你動手,你想先打他的左臉還是右臉?”


    那人想了想,“右臉!”


    “哈哈……這迴答我喜歡……”婉兒打了個酒嗝,“我慣用右手,我想先打他的左臉!”


    話音剛落,婉兒手中的酒壇子飛出,砸到了一個侍從身上。


    “那就一起動手,右臉留給你,左臉留給我!”


    “好!”那人點點頭,從容不迫的從一旁取了一隻花瓶嘩啦一聲砸在一個侍從頭上。順帶問了一句,“我還想廢了他的左胳膊你介意麽?”


    喀吧一聲,婉兒愣了愣,“兄台,你說晚了一步,他的左胳膊我已經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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