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醫古得通稱,蓋醫之先亦巫也。


    君無憂麵有恭敬之意,“你是巫?”


    “我不是!”春蘭搖搖頭,“我以前在庵堂呆過一段時日。”


    君無憂不再糾結這些,扭頭看婉兒的唿吸有了。


    當即開了一張方子,命人趕緊去熬藥。


    自己摸了摸,從懷中摸出一個小盒子,裏麵有大大小小的藥丸,君無憂仔細甄別了一粒藥丸,喂了婉兒服下。


    就此,婉兒的一條命,總算是保住了。


    又這麽守了婉兒一天,到了傍晚,婉兒總算是醒轉過來。


    緊接著的好消息是,韓老夫人也醒了。


    婉兒握著君無憂的手,眼淚有些控製不住的流下來,可婉兒臉上掛著笑。


    “你做到了無憂,謝謝你!”


    “別提謝字,對我可不管用,東家,好酒備著罷。救你一條命,可不容易。”


    婉兒不住應聲,春蘭擦著眼睛進來,“小姐,老夫人醒了。”


    心髒似乎漏跳了一拍,婉兒有些找不到自己的聲音,“帶……帶……帶我去……”


    說罷,眼前已是模糊一片,“帶我去。”


    老夫人實際就被安置在旁邊的房中,婉兒不過片刻便被攙扶著到了老夫人的床前。


    她永遠也無法忘記那個場景,祖母沒有變,祖母安靜的坐起來,顫抖著端著一杯茶在喝。


    看見婉兒進來,韓老夫人張了張嘴,許多年沒有說話,她一時竟發不出聲音來。


    婉兒也不知是哪裏來的力氣,她掙脫開攙扶著她的春蘭。撲進韓老夫人的懷中,將她緊緊的抱住,感受著祖母的體溫,婉兒像個孩子般大哭起來,“祖母,祖母,婉兒好想祖母……”


    韓老夫人顫抖著手,撫摸著婉兒的頭發,點著頭,臉上明明在笑,眼淚卻同婉兒一樣,模糊了雙眼。


    春蘭和春桃各自擦眼淚,太好了,老夫人終於醒了。


    老夫人終於醒了……小姐再也不用獨自走遍南北為老夫人尋醫了,小姐終於可以放心了……


    婉兒在韓老夫人懷中感受著這久違的懷抱,祖母消瘦了許多,這麽抱著身上幾乎都是骨頭,她很心疼。


    可是,不重要了,這一切都不重要了。


    明明有千言萬語想要說,可此時,婉兒忽然什麽都說不出來,隻想在祖母懷中痛痛快快的哭一場。


    她幾乎以為,五年前,她同時失去了祖母和乳娘,兩個她最為重視的人。


    現在這樣……真好……


    於是,婉兒哭著哭著,不知不覺的睡了過去。


    韓老夫人抬了抬手,吩咐人將婉兒抬上床。


    她現在沒有什麽力氣,何況公孫婉兒長大了,現在,她老了,她抱不動她。


    婉兒的一雙手緊緊的抓著韓老夫人的衣袖,到了夜半醒來,婉兒看著身旁的老人,再三確認自己真的不是在做夢後,甜甜的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祖孫二人睡到了日上三竿,起來後,韓老夫人經過一晚的練習,已能說出話來。


    實在是,原本聲道並沒有什麽問題,隻是五年不曾說話而已。


    至於韓老夫人身上沒有力氣這件事,實在是因為五年之中肌肉幾乎沒有活動,手腳的肌肉有些萎縮。


    君無憂一大早就來看過這祖孫兩個了,說了聲無妨,又替韓老夫人按摩施針後,說要迴屋睡上一天。


    畢竟,之前她虛耗的厲害,一時半刻並不那麽同意就調養的過來。


    公孫芫這期間其實來雲竹院看過好幾次,隻是,此次都是悄悄的來看過,又悄悄的離開。


    又過了幾日,公孫芫去顧家談了親事,顧家很痛快的答應了替嫁一事。


    他鬆了口氣,再三允諾,雖說是庶女,可為了匹配顧家的門楣,公孫嫣兒的嫁妝會按照嫡女的身份準備,如此自然更好,顧家更是沒有不答應的道理。


    另一頭,公孫嫣兒得知要嫁去顧家的不是公孫婉兒而成了自己,絕食了幾天,又撞了幾迴柱子割了幾迴腕。


    最終一身的傷口,終於消停了。


    庾冰在這期間也幾次上門求見,光明正大的備了禮物上門求見。


    隻是,都被公孫芫送了出去,因婉兒這幾日身子都不大好,實在不方便見客。


    不過這一切都和祖孫兩個沒什麽關係,婉兒休養了幾日,覺著精神很好,於是收拾起來,推著老夫人出去走了走。


    老夫人現今行走不大穩當,先前婉兒也很著急。


    可君無憂說,這也是正常的,等肌肉恢複的差不多了,慢慢的活動活動,恢複走路不是難事,婉兒這才放心下來。


    祖母現在坐的輪椅是在婉兒得知了祖母行走不便時當即命人去打造了,三個大匠同時打造,不過一天的時間,輪椅便被送進了府中。


    此時婉兒推著祖母走在池塘邊,滿池子荷花開的很好。


    老夫人眼底盡是笑意,滿意的拍了拍婉兒的手,“以後咱們要經常來這裏轉轉,這池子的花養的很好。”


    婉兒迴過頭笑著吩咐春桃,“賞那花匠二十兩銀子。”


    春桃點點頭記下,婉兒接著推著韓老夫人慢慢走。


    韓老夫人忽然道,“婉兒去置辦些衣裳首飾吧,女孩子們在夏天,就該穿得漂亮些。”


    婉兒應聲道,“昨兒量完了身量,快也要三四天,配套的衣裳和首飾就都迴來了。”


    韓老夫人絮絮叨叨道,“婉兒今年十三了,說了人家沒有?”


    婉兒有些無奈道,“祖母,咱們家近年來沒有您主持,府中事情有些雜亂,幾位哥哥姐姐們都未曾婚嫁。婉兒想著,長幼有序,也該先安排哥哥姐姐們的親事,婉兒還小。”


    韓老夫人讚同道,“是該先安排其他的孩子們,等祖母好了,多幫他們相看相看。”


    頓了頓,老夫人又道,“婉兒可曾有什麽喜歡的人了麽?咱們建康近年來,可曾有什麽青年才俊麽?”


    果然老人家,三句不離嫁人這樁事。


    婉兒歎了口氣,愁眉苦臉道,“婉兒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哪裏能見得到什麽男子,更遑論喜歡上誰。”


    韓老夫人皺了皺眉,想了想堅定道,“我還得盡快好起來,看看那個謝氏,這都做了些什麽事,這五年,她到底在做什麽!”


    提起謝氏,婉兒才想到謝氏她……


    想起似乎還沒有和祖母說起謝氏的事情,於是婉兒斟酌道,“祖母,說起母親……母親她,病得極重,怕是撐不過這幾日了。”


    韓老夫人怔了怔,“年紀輕輕的,怎麽會……她……”


    “她的病同小賈氏……有些幹係……”


    韓老夫人沉默了好一會兒,而後認真問了一句,“真的沒救了?”


    婉兒搖了搖頭,“蠱毒一道上,沒人能比的過君無憂,她說沒有辦法,那就大約是真的沒有辦法了。即便這世上還有能人,可時間實在是太急了。祖母稍稍安心,婉兒已經命人將周邊的大夫們都悄悄的帶進府中看診。盡人事,聽天命吧。”


    其實最後那句盡人事聽天命,才是婉兒這一番話的主要目的。


    謝氏定是活不了的,這些年,建康周圍的大夫們,婉兒請了個遍,他們對蠱毒了解更少。


    何況曆時五年婉兒才讓祖母康複,這期間不知請了多少大夫都無能為力。


    可最後,隻有君無憂可以治好祖母,足以說明君無憂醫術超凡!


    她都說治不了了,隻怕謝氏就真的是治不好了。


    婉兒這麽想著,韓老夫人頓了頓,“將後事,也備著吧。”


    “恩。”婉兒應著,祖孫二人陷入了沉默。


    另一頭,太子東宮,庾長君斜斜的倚在榻上,微頜著雙眼,“殿下近來,時常出入顧家?”


    他麵前跪著一個侍衛,低聲應道,“是!”


    庾長君默念著顧家,忽然想到了什麽,睜開了眼睛問,“顧家那位大小姐是不是待字閨中?”


    那黑衣人沒有說話,庾長君身側一個機靈的小宮女答道,“十六了,聽聞,還沒有定親!”


    “十六?”庾文君念了一聲,情不自禁的感歎著,“嗬嗬……真是花一樣的好年紀……”


    “年紀雖好,可這花卻不大規矩,生生長出了院牆。還未出嫁便如此行事作風,指不定是個怎樣的狐媚子。”


    “不許胡說八道!”


    那小宮女當即跪在庾文君麵前求饒道,“娘娘饒命,娘娘饒命,奴婢說的可全是肺腑之言!這樣的狐狸精若是進了東宮,那日後可怎麽得了?”


    庾文君挑了挑眼角,意味深長道,“哦?那依著你的意思,該如何是好?”


    “這位顧大小姐年紀也不小了,也該定一門親了。”


    庾文君又合上了眼睛,“本宮想著,咱們下個月,在宮中辦一場小宴,邀這些未出閣的姑娘們都進宮裏來。若是真有好的,本宮忽然有了幾分做媒的興致。”


    那小宮女連連讚道,“誰不知道怎麽娘娘最是熱心,當真有母儀天下的儀態風範呢!”


    庾文君笑笑,“別來賣乖,去寫請柬。記住,未出閣的女子,但凡家世尚可的,不論嫡庶,都請進宮裏來,本宮要親自看看咱們南都這些千金們的風采。”


    那小宮女會意的笑笑,“您盡管放心,一個都漏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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