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歹丫頭跟在公孫清兒身邊的日子不算短,一時愣神,也很快有了應對。幾步走在公孫清兒身前,在屋裏人開門的前一瞬兒高聲道,“嫣兒小姐,我家小姐前來看你。”


    公孫嫣兒怒氣衝衝打開門,看見公孫清兒質問道,“你什麽時候來的?我守在門外的丫頭呢?”


    公孫清兒臉上幾分詫異,幾分委屈,幾分不自然的潮紅,最後小聲道,“剛到的,無意叨擾侄女兒,若是侄女兒不喜,我這便迴去了。”


    說罷要走,公孫嫣兒哪裏肯呢,給婆子使了個眼色,叫婆子擋在公孫清兒身前,笑著道,“都到了門前,哪有不請小姑姑進來坐坐的道理,迴頭反倒要叫母親和姨娘說我不懂規矩。”


    公孫清兒見公孫嫣兒留客,麵上表現出歡喜。“哪裏的話,侄女兒的教養自然是極好的。”


    說罷由丫頭攙著進屋,嫋嫋坐下。


    公孫嫣兒看出這對主仆的臉色不甚自然,揪著帕子笑問,“小姑姑臉色可不大好。”


    公孫清兒臉色更紅,“勞侄女兒掛心,近來身子是有些抱恙,約摸染了風寒,頭重腳輕,精神頭不大好。”


    公孫嫣兒扭頭盯著隨公孫清兒一道兒進來丫頭,“這丫頭也感染了風寒?”


    “哪兒啊!”公孫清兒笑罵道,“這丫頭不懂規矩,私下嚼人舌根子,被我數落了幾句,這是惱了。”


    “好個大膽的丫頭……”公孫嫣兒眼中精光閃閃,“這樣的丫頭,小姑姑還留著作甚,不若交給侄女兒料理了罷。”


    “這倒是不必了,這丫頭雖說嘴裏不饒人,好歹有自小陪著我長大的情分。縱然在我麵前沒規矩,大處上不出錯也就是了。何況,將來綠楠也是要隨我嫁到夫家去的。換上另一個精明些的丫頭,怕也不好。”


    這倒還算是合情合理,的確,陪嫁的丫頭多數有做滕妾的,公孫清兒是存了這個打算麽?


    公孫嫣兒這幾句找不出破綻來,又尋著一處問,“不知小姑姑此番來找侄女兒所為何事?”


    “聽聞侄女兒私下裏打探了陳子安,陳公子的品性,似有不妥當之處?”


    公孫嫣兒聞言怔了怔,“小姑姑好靈通的消息。”


    公孫清兒低頭不語。


    公孫嫣兒接著道,“是不妥當,這位陳公子實在……”公孫嫣兒死死盯著公孫清兒,“實在人中龍鳳,憑你也妄想與他匹配麽?”


    公孫清兒身子顫抖起來,雙手死死的交握在一處,“都是一家人,堂侄女這是要與我撕破臉皮麽?”


    “便是撕破臉皮你又能如何?”公孫嫣兒不怕得罪公孫清兒,悶頭葫蘆一個,這麽多年連話也不敢說的遠親姑姑,還怕她忽然之間長牙咬人麽?


    何況,那位陳公子雖不是世家之後,可年少有為,又得了王司空的看重,入朝為官是早晚的事。這樣的俊傑,想到那人,公孫嫣兒臉上發燙。


    “嫣兒,外人往來,遇事也要留三分情麵。何況你我還是一家人,你當真要壞我姻緣?何況,這陳公子和我自幼訂下的親事,婚書為證,我遲早都是要嫁過去的。”“婚書?”公孫嫣兒掩嘴輕笑,“哪個朝廷的婚書?北都都淪陷了,這婚書還作準麽?”


    “都是我大晉的婚書,皇族未滅,侄女兒這是在公然藐視皇帝陛下麽?”


    “我不同你爭論這些,小姑姑得先生喜歡,功課一向甚好,口才也佳。可我今日還偏偏要告訴小姑姑一聲,陳公子同我已私定了終身,若不然,小姑姑以為,他為何遲遲不來家中提親?”


    公孫清兒被說中心事,身子搖搖晃晃,臉色由紅轉白,額角見汗。“他那是……”


    公孫嫣兒一擊奏效,哪裏肯罷休,接著道,“陳公子隻怕根本就不拿那婚書當一迴事,偏偏有人不要臉,整日裏心心念念,現下,等不及了,攛掇著堂兄替她上門去提親,說出去簡直丟死公孫家的人,幸虧你爹娘去得早,不然,活生生也要被你氣死!”


    “公孫嫣兒,不許你提我爹娘,我爹娘當年是替你父親死於江裏大浪!你嫡親的曾祖親口對著我爹娘的屍身指天發誓要接我迴府當親孫女兒養,這才安撫了人心,還並了我家的七間鋪子。現如今,你這般糟踐我,就不怕我鬧到你曾祖那裏去麽?家中太老爺雖一位位故去,可你嫡親的曾祖還喘著一口氣呐。如此我倒要問問,當年種種現下還作不作數!”公孫清兒氣急起身,被公孫嫣兒身後的婆子按下。


    那個叫綠楠的丫頭要過去護著主子,被公孫嫣兒兩個大耳刮子扇倒在地,眼冒金星,口角見血。


    “公孫嫣兒,你想做什麽?”


    “不想做什麽……正好,你不來找我,我也要去找你呐。”公孫嫣兒逼近這位一向柔弱寡言的小姑姑,“這個丫頭,侄女兒便扣下了。三日後,小姑姑拿著同陳公子的婚書來換,若不然,就備好棺材,抬她離開!”


    公孫清兒氣息不穩,抓著公孫嫣兒的手腕,“你以為你拿一個小丫頭扣著,就能逼我交出婚書?我這便去請你曾祖評一評理!”


    公孫嫣兒吃痛掙開手,諷笑道,“小姑姑盡管去罷。要說我曾祖可是真拿小姑姑當親孫女兒疼,可到底,我才是曾祖的嫡親血脈。為了一個丫頭?我看您能鬧幾迴?”


    “這迴救迴去,下迴我照樣兒有法子把她抓迴來。聽說小姑姑心疼下人,就是不知道身邊一個兩個都死得不明不白,還有沒有人再敢拿您當主子。來日方長,得不到我想要的東西,咱們便慢慢耗著罷。所幸,小姑姑還虛長我兩歲,我耗得起。”


    那頭,綠楠顫抖著被婆子打開門領了兩個小丫頭拖出去,死咬著牙不肯喊救命。


    公孫嫣兒坐迴去,端起杯茶,喝一口,發覺涼了,又扔迴桌子上。


    “來人,送客!”


    公孫清兒心亂如麻的站起身,走到門前的台階前,沒留意,絆了一下,頭撞到門框上,紅了一片。


    先前公孫嫣兒的心腹婆子進來悄聲道,“老奴方才出去問了,那丫頭去小解,離開不過片刻功夫。小姐,約莫姑小姐是真的沒有聽到那些事情。”


    “拖出去杖責一百,若是沒死,趕出府去。”


    綠楠是公孫清兒的母親留給她的丫頭,自小陪著她長大,比她母親守在她身邊的時間還要多。先前公孫清兒說有意要讓未來夫君收了綠楠,也有幾分真心。


    眼下……


    公孫清兒迴頭望著公孫嫣兒的屋子,神色變幻莫測。


    正此時,涼涼的笑聲傳入耳中,“公孫嫣兒這個蠢貨又在自掘墳墓。”


    公孫清兒迴頭,是一身粉白色白底印花花素綾長衫的公孫鸞兒,公孫清兒勾唇屈膝,“見過大小姐!”


    “哦。”公孫鸞兒應了聲,扭頭走向自己的屋子。


    公孫清兒身後不疾不徐道,“大小姐,咱們聯手吧。”


    公孫鸞兒聲音沒有絲毫起伏,“不感興趣。”


    “那不知大小姐對鄭府醫可感興趣?”


    公孫鸞兒頓住身子,眯起眼睛笑,“小姑姑這是在……威脅鸞兒?”


    “不敢,隻是身子不爽快,想進侄女兒屋子裏坐坐,討杯茶吃,不知侄女兒肯不肯了?”


    公孫鸞兒生出幾分興致,吩咐左右,“上茶!”


    又側側身子讓開半邊,頜首示意,“那小姑姑請進吧。”


    屋中一張幾案,其上擺一壺熱茶,幾樣糕點,二人分賓主落座。


    公孫鸞兒神情愜意,煮茶洗杯,倒好一杯推給公孫清兒,自己又倒了一杯,飲盡。悠悠道,“說罷,小姑姑想怎麽死?”


    “我想怎麽死不打緊,倒是不知道鄭府醫會怎麽死?若是我那位堂兄知曉了大侄女兒同他的那些事,保管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公孫清兒淺嘬一口茶,口齒留香。真心讚道,“好茶!”後大口吟盡,將杯子又推給公孫鸞兒。


    公孫鸞兒神情依舊雲淡風輕,動手將茶杯填滿,再次推過去,“口說無憑!”


    “我有人證!”


    茶杯中的茶水濺出幾滴,公孫鸞兒拿過帕子擦拭,“公孫嫣兒那個蠢貨,平白無故,惹你做什麽?”


    公孫清兒不答,反倒問,“大侄女兒就不為自己打算麽?即便小賈氏看似寵你,可公孫嫣兒畢竟是她親生女兒,她親手養大,在亂世中帶迴家中。親生的骨肉都可以當做籌碼,何況是你?”


    “可咱們都沒有什麽法子能除去我這位小姨母,不做籌碼,難道自尋死路?”


    “我與公孫嫣兒業已撕破臉皮,我願做侄女兒手中盾和手中矛,隻為自己謀求一條出路。”


    公孫鸞兒勾唇笑笑,“我有什麽好處?”


    “我嫁人之後願用夫君勢力為你打點安排,替你和鄭府醫準備一個住處,逃離公孫府。”


    “怎麽想,我都覺得不值當。”公孫鸞兒將自己的茶杯添滿,“小賈氏是我姨母,公孫嫣兒既是我親妹妹,也是我表妹,這府中我應當和她最親近。”


    “公孫嫣兒和小賈氏一樣的冷心腸,你同她親近,她同你親近麽?這些事,難道你看不出?”公孫清兒胸口起伏,“你何必說這些話來推托,我思來想去,你隻有同鄭府醫私奔這一條路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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