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義當真是走了,自他走了之後公孫婉兒很是過了兩天悠閑的日子。


    到了第三日的淩晨,公孫婉兒陪著老夫人用飯時,在飯桌上,公孫婉兒才不得不提起了這件事。


    她兩世為人,雖然不像其他兄長姐姐們那樣覺著學習是件苦差事,可也不喜歡天天挨板子。


    實話說,她尊敬郭義,可又有些怕他。


    在郭義告辭的這兩日,公孫婉兒還是時常會看著手掌發呆。


    她原本以為,郭義一走祖母就會忙著為她再找一位先生來,可實際上,府裏一點兒動靜也沒有。


    這樣安靜,公孫婉兒反而更加擔憂。也不知道是不是祖母有心考校她,想確定她是不是一個憊懶之人。


    於是吃飯時,公孫婉兒猶豫了一下,問道,“祖母,郭先生有兩日沒有來為婉兒上課了,不知可是病了麽?”


    老夫人正喝著一碗白粥,聽公孫婉兒問起,便笑了笑道,“沒有,郭先生請辭了。”


    “郭先生請辭了?祖母祖母,那婉兒就沒有先生了麽?”公孫婉兒悶悶不樂的放下筷子,委屈道,“祖母,是婉兒哪裏做得不好,惹先生生氣了麽?”


    “沒有沒有。”老夫人急忙放下碗,過來將公孫婉兒摟在懷裏,“郭先生是有事要做呢。臨行前,郭先生還特意來拜訪過祖母,說婉兒啊,最是懂事乖巧又心思聰穎了。”


    “真的麽?先生真的這麽說?”公孫婉兒開心道。


    “可是祖母,郭先生走了,婉兒日後就沒有先生了。”


    是啊。韓老夫人這些日子也在為這件事情發愁。


    要說自己家的孫女兒才名遠播有時還真不是什麽好事。


    外麵的教書先生倒是不少,可郭義的名聲那樣大,自己的孫女兒名聲又那樣大。


    這樣的徒弟誰還敢收啊。教好了,固然是自己的本事,可教不好呢?那不是砸了自己的招牌麽?


    故此,老夫人私下去問了好幾家,都被人婉拒了。


    眼下,倒也不是說建康城就沒有能教導公孫婉兒的人在了。


    有,且大有人在。


    可人家未必願意教啊。


    那些狂生吧,雖有名聲在外,可老夫人是不敢讓他們來教導公孫婉兒的,誰知道會將公孫婉兒教成什麽樣子。男子們隨性些也就罷了,可要是公孫婉兒也學成那樣,老夫人還不得悔死。


    那些名士吧,要麽投入諸王麾下,要麽隱居,要麽是世家子弟。就算肯出來授徒,那樣的身份,也隻會去書院裏賺名聲的。即便是肯收公孫婉兒,那也隻能是弟子上門去求學的,斷斷沒有人家到公孫府來的道理。可,公孫婉兒畢竟是個女孩子啊。而且還是個五歲的女孩子,還是要名聲的。自己家裏也就罷了,可若是在別人府中傳出什麽來,日後公孫婉兒也不要想嫁人了。


    至於其餘剩下的那些,要麽就是些沽名釣譽的繡花架子,要麽就是些自命清高的酸文假醋,不是怕教不好公孫婉兒,就是看不上公孫家的商賈身份,


    有郭義珠玉在前,一般的籍籍無名的教書先生,現在老夫人又看不上,生怕庸師教壞了自家孫女兒這塊上好的璞玉。


    故此這幾天也是愁的什麽似的,又不敢大肆張揚,怕外人說公孫婉兒恃才張狂,更不好找先生。


    不過,誰知道當年無意中接濟了的那位家道中落的少年公子,現今會聲名大噪。還一心要來公孫家報恩呢?報恩也就罷了,可誰能想到自家孫女兒也如此爭氣。


    真是,不知該說什麽才好了。


    想到這裏老夫人歎了口氣,訕訕道,“婉兒學習辛苦,這幾日暫且就好好玩兒吧。”


    玩兒?


    老夫人對公孫婉兒的看重,她自己心裏也知道。平日裏生怕公孫婉兒玩物喪誌,郭義授學時,公孫婉兒每個月也隻有幾天的休息。


    就連過年,家裏的兄長姐姐們都在玩耍的時候,她都是要困在書房裏的。


    各位長輩們的生日,她也是中午去問安過,就又迴到書房。


    她沒有了娘親,這麽多年也沒有見過自己的外祖一家。


    公孫芫又不喜歡她,外出遊玩兒應酬,逛街買首飾,也不帶著她。


    倒是公孫婉兒什麽都不缺,也就安心跟著郭義用功。


    也正是因為這樣變態式的輸送知識,公孫婉兒才能在短時間內和自己現代所學的東西聯係起來,如此適應這個時代。


    可老夫人現在居然叫她安心去玩兒?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不過公孫婉兒向來聰慧,這件事情蹊蹺,祖母不願說,她也不會問。


    隻點點頭道,“好的祖母。”


    待得吃了早飯,老夫人便又開始看賬本了。


    公孫婉兒知道,方玉芷退婚,公孫芫的準媳婦沒了著落。就要重新再選,選下之後還有六禮需要操辦,之後定日子,重新收拾院子,都需要一番功夫。


    現在,家裏的賬目要先一遍遍的打理清楚,不然過些日子忙起來,難免就會有人渾水摸魚,再加上,過些日子需要支出的銀子,出處,都是需要提前計算清楚的。


    故此,公孫婉兒吃完了早飯就趕緊告辭,不敢打擾老夫人辦正經事。


    出了門,瑛嬸兒也用過了飯,候在門外,看見公孫婉兒急忙上前道。“今兒出來的晚些,事情說了麽?”


    “說了。”


    “那老夫人怎麽說?”


    公孫婉兒抬起頭,看了看天,秋日的陽光不那麽刺眼了。她又看了看自家祖母的院子,忽然來了興致,“乳娘,咱們去逛逛吧。這府裏好些地方我都沒去過。”


    “逛……逛?”


    看瑛嬸兒驚訝的說不出話來,公孫婉兒掩嘴笑道,“祖母說了,這幾日,叫我好好玩兒。”


    “小姐……”瑛嬸兒猶豫著不肯走。


    “放心吧乳娘,婉兒沒有聽錯。咱們現在就走罷,啊,對了,咱們公孫家聽說很大,光池子就有三個吧?是不是?”


    “離我院子最近的池塘聽說最小,曾祖院子附近還有一眼溫泉?瑛嬸兒,我日常泡的溫泉水就是那裏接的是不是?”


    公孫婉兒猶在喋喋不休,瑛嬸兒愣了會兒神,很快跟上了。


    自家的小姐這麽聰明,哪裏需要自己瞎操心什麽呢。


    一行人就這麽走走停停的逛起了園子,還真是去了許多公孫婉兒沒有去過的地方。


    不知走了多久,公孫婉兒鼻子一動,拐了個彎兒,拐進一處小院子。


    “乳娘,這裏好濃的書卷味道,這是什麽地方?家裏哪位長輩的書房麽?啊呀,好大好大……”


    她歡唿一聲跑上前去,見門外落了鎖,就爬在了窗戶上。


    好在窗戶沒有鎖上,她輕輕一推,窗子就開了。


    她就站在外麵探頭向裏麵看,裏麵沒有屏風遮擋,沒有隔斷,是個約莫有百十來平米的屋子。屋內整整齊齊的擺著八張小幾案,前麵上首也擺著一張幾案。


    幾案後是團花繡錦的大紅綢緞遮了的軟榻,後麵擺著兩盆高大的萬年青。


    公孫婉兒看著每個幾案上都擺著的文房四寶,看著整整齊齊的擺在一旁的書架,高興的問道,“乳娘,這就是家裏的女學麽?人比我想象中要少,怎麽隻有八張桌子呢?對了對了,我隻有兩個姐姐。那六人又是哪家的小姐?”


    瑛嬸兒看著公孫婉兒趴在窗子上興致勃勃的打量著裏麵的樣子,不由的眼角有些濕了。


    自己是不是做錯了?


    小姐沒有親娘,為了護著她,自己不叫她出院子,不叫她接觸旁的兄長姐姐,可這樣,小姐豈不是太可憐了。


    公孫婉兒見問了許久瑛嬸兒都沒有迴答,不由迴頭來看,卻見瑛嬸兒眼睛通紅的扭過頭,拿帕子遮了臉道,“這奴婢也是不清楚的,這就叫人去問問。”


    又看了看日頭道,“小姐,快到午時了,咱們現在迴去還來得及。”


    “不迴去了。”公孫婉兒鬆開窗欞,看了一眼匆匆進來的管事,指了指旁邊的耳房。“這裏,能打開麽?”


    那管事的舉起袖子擦著汗道,“孫小姐稍等,老奴這就將門打開。”


    公孫婉兒高興的跑過去,“乳娘,今日我就在這裏用飯罷。午飯簡單一些就好,送到這裏來。”


    “對了,你叫什麽呀?”


    那管事的一直低著頭,聽見公孫婉兒和他說話,急忙道,“老奴陳福。”


    “哦,福管家呀,平日裏我的姐姐們什麽時候放學?中午在這裏用飯麽?在這裏休息麽?”


    陳福立即道,“巳時三刻便放學了,不在此處用飯,下午也是不用來的。今日小姐來的不巧,女學休沐。”


    “休沐啊,休沐日又是怎麽定?”


    陳福道,“小姐們上三日女學,便有一日休沐。小人不知小姐前來,未曾……未曾恭候……請小姐恕罪。”


    “還有……”


    “沒有還有……”瑛嬸兒聽公孫婉兒的問題一個又一個,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不由按著額角打斷道,“我的好小姐,快別問了,叫福管事的把門打開。眼看就要正午了,你受了熱可怎麽好?咱們進屋子裏也能慢慢說。”


    公孫婉兒心情極好的點點頭,“好。”


    又看了一眼陳福滿頭的汗,慚愧道,“福管家,你快些開門吧。”


    陳福趕緊應了聲,轉身將耳房的鎖哢擦一聲開了,又開了門,就躬身退到了一旁。


    先前可真是急死他,也不知道這位小姐性子怎麽樣,就知道是不怎麽出門的。小姐問話,他不敢不答,更不敢背對著小姐去開鎖,隻得看著太陽越來越毒,站在日頭底下迴話。


    他可是聽說了,老夫人最是寵愛這位小姐,但凡被寵著的小姐,脾氣都不怎麽好,也不知道這位小姐是不是這樣。


    正胡思亂想間,寬大的袖袍被一隻白嫩嫩的小手拽了拽,他把眼睛自地麵往上挪了挪,就看見一個笑眯眯的小姑娘看著他道,“福管家,你進來呀,你給我講講姐姐們平日裏都學什麽罷。還有還有,其他六個座位都是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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