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公孫芫怎麽尷尬下不來台,終究還是依言乖乖坐下了。老夫人思忖片刻,拉過公孫婉兒也趕緊坐下。


    於是就有了素華站在門口看見的那一幕,公孫婉兒表麵上努力表現出拘謹的樣子,以應對廳上長輩們時不時的投來的打量的目光。


    至於張觀聖,原本他是真個兒要走的。無奈,才出門去,見天上烏雲遮日,疑惑間捏起指尖推演了一番,才奇道。


    天公要留我下來,也不知到底是什麽事情。


    於是轉了一圈兒卻是不走了,不過也不肯入座。


    急的一屋子人什麽似的,原本張觀聖年年要來為公孫家卜上一卦,從不破例。隻是今年不同,按理來說,家族前程是比什麽都要緊的。不論旁的事,首先都要顧著這個。


    隻公孫家已許久沒有添丁了……


    仔細算算應該是在公孫婉兒出生之後,公孫府裏竟然就再也沒有孩子降世。即便有生下來的那兩個,最多的活了三個月,最少的也隻活了幾天就沒了,這怎麽能不叫人著急。


    素來一個家族蒸蒸日上的根本就是人丁興旺,現下固然公孫家的生意做的風生水起,可家族人丁凋落,總也是衰敗的預兆。


    建康的公孫府是公孫家的嫡支一脈,將養在府裏的老太爺有五位,論輩分是公孫婉兒的曾祖,年紀最大的一位已經有七十八歲的高齡,這在古代已經是很了不得的年紀了。不過這位曾祖爺時常病痛纏身,常年不見人的,倒是今兒也特地出來會客。足以見公孫府對張觀聖的另眼相看。


    公孫婉兒的嫡親曾祖父排行老三,身子還算康健,就是耳朵不大好使了,也不喜歡人打擾。


    其餘幾位各有各的毛病,倒說不上哪個身子更好。


    原本這些曾祖們膝下也有兒孫孝敬,隻是聽聞早些年的時候公孫家出了一場變故,家裏的男丁們死了個幹幹淨淨,就餘下幾個嫁出去的女兒,當時就連府裏一位尚不過七八歲的表姑母也難逃一劫。


    幸好當年出事之時,公孫婉兒的曾祖帶了嫡子和嫡妻去了曾祖母娘家探病,才堪堪躲過一劫,為自己留下一脈。


    曾祖父迴去以後,看到家中慘遭劇變,悲痛之餘,就告誡兒子以後要為叔父們養老送終。


    那場大難到底是個什麽情形,時隔這許多年,公孫婉兒知道的也不詳細了。何況這是公孫家的大忌諱,出手那人這是明擺著要叫公孫家斷子絕孫。如此狠毒也不知到底是什麽仇怨,更不知道仇家如今還在世麽?


    到底後來,這些祖父們也沒有再娶妻了,也是那時年紀大了,有心無力,倒是年紀最小的五太爺爺納了個小妾臨五十歲的坎兒,生了個小子。


    整個家裏都跟著高興,雖是庶子,好歹五太爺爺留下了一絲血脈。可據聽說這位表爺爺不甚爭氣,沒過多久,就被五太爺爺打發出門了。再後來,現在似乎是在哪裏操持莊子來著?公孫婉兒對他知道的也不多。


    因著從曾祖們早年經曆那些事情,自然對子嗣一事上頗為關心。偏偏曾祖早年傷了身子,年過四十以後也不過隻有一個兒子,便是祖父。而祖父又偏偏是個癡情種子,一生不曾納妾,和祖母和和美美過了一輩子,得了兩個兒子。


    說到這裏,原本公孫婉兒還有個伯父,可聽說有一年裏他帶著妻子外出,不知怎麽的伯母掉到了河裏,大伯一急之下也跳了下去。


    水流湍急,臨了兩個人都沒救迴來。找到屍體已經是幾天後了,被衝到了淺灘上,二人直到最後十指相扣也沒分開。


    提起這個大伯,祖母總是得意的,祖母總說大伯友愛兄弟,孝敬長輩,素有手段,生意和家裏都打理的井井有條。也是在兄長的庇護下,這才養成了婉兒她爹如今的性子。


    雖然勉勉強強能夠打理生意,行事卻不夠穩當。


    久而久之,祖父便起了心思,越過他去直接培養下一代。然而,公孫婉兒的親娘劉氏,嫁過來十年之久都未曾為公孫家誕下個一兒半女,臨了生下了公孫婉兒,還沒能保住命去。


    是以,公孫家現如今隻有婉兒一個嫡女。


    偌大一個家族,多少人的心血積累,到了公孫婉兒這一輩,隻餘下她一個嫡係。


    倒是,難免叫人唏噓。


    偏偏公孫婉兒的好爹爹還沒有身為種男的覺悟,死活端著不肯續弦。小妾倒是一個個的抬進府裏,若是這樣,倒也還罷了。


    實在不行,屆時從庶子裏挑個人品穩重的再多加培養也就是了。


    偏偏,公孫婉兒上頭的兩個哥哥,兩個姐姐,又叫長輩們看不見指望。


    故此,隻得指望再出生的孩子們,能有個驚才豔豔的經商天才。哪想到這個指望也沒有了,公孫府不再添丁了。


    公孫家原本遭逢大難,能夠苟延殘喘到現在已是不容易,可家族人丁不旺,孫子不孝,實在叫這些老人們坐不住。


    由此,也是借著張觀聖來了家裏,想叫他好好卜上一卦,公孫家是不是犯了什麽忌諱,報應到了子孫們頭上。


    曾祖們的打算,自是早早的告知了公孫芫,也因此,今年在招待張觀聖的事情上,一家子都摩拳擦掌卯足了力氣。方才張觀聖照例卜完一卦後,公孫芫和老太爺們便隱晦的和他提起了這件事情,哪裏曉得張觀聖壓根兒不買賬,還把他們罵了個狗血淋頭,直說,世人貪得無厭。


    也因此,張觀聖原本走到門口又調頭迴來的事情叫眾人一陣摸不著頭腦。


    再加上他對公孫婉兒畢恭畢敬的態度,行事作風實在叫人難以揣度。


    倒是公孫婉兒,自進門起就對這老道士印象不錯,雖然這老道士做事有些出挑。到底待她和氣得很,隻是,這一屋子的長輩怎麽看著她像是看著怪物似的?


    她在這裏琢磨不透長輩們的意思,公孫芫何嚐不是一樣?隻是,他坐立不安的琢磨了好一會兒,倒真叫他想起一件事來。


    似乎,這位張道長頭迴造訪公孫府就是因為自己的女兒即將降世。


    不過這五年來,公孫芫總覺著張觀聖不肯和公孫府斷了聯係,年年來府上一次,是因為自己得了這位道長的青眼。現下看來,分明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人家明明……是為了自己那不過五歲的女兒……


    要是這樣,或許有法子將那張道長留下來,以圖後計。可又該怎麽開這個口呢?畢竟人家方才才將一家子人罵的狗血淋頭,壓根兒就沒給他們留什麽麵子,想必是打定主意要走人的了。這會兒留人,怕是他不會答應的吧。


    “祖母,是不是要到擺飯的時辰了?”


    客廳原本安靜的滴水可聞,現下忽然被一個脆生生的稚嫩聲音打斷。


    老夫人先是楞了楞,一時間沒明白過來公孫婉兒怎麽突然變得這麽沒規矩了。


    隨後醒悟過來,趕緊用手摸了摸公孫婉兒的小腦袋說,“婉兒不說祖母都忘了,可不是到了擺飯的時辰了?”


    公孫婉兒又站起來恭恭敬敬的朝五位曾祖父,祖父,祖母,父親挨個兒福了一禮,“父親,祖父,五位曾祖,客人到訪,怎麽到了午時卻不擺飯呢?”


    “先生講過,這可不是待客之道!”


    公孫芫不由心頭火起,說的倒是好聽,待客之道,你個小毛孩子要教你父親待客之道?誰不想留他下來吃飯,關鍵是人家肯麽?人家肯麽?


    這時,倒是老夫人反應極快,起身歉然道,“婉兒說的對,是公孫家怠慢了。還望道長不要怪罪,夫君,這便趕緊命人備席,邀道長入座吧。”


    祖父狐疑的望著夫人,還是順著她的話起身客套道,“真是怠慢道長,還請道長趕緊入席吧。”


    張觀聖身子不動,就連正眼都沒有給公孫老爺子一個,反而捋著胡須望著公孫婉兒好半響,才笑眯眯道,“主家盛意拳拳,老道就卻之不恭了,討擾了。”


    公孫芫騰的一聲站起身子,僵直了半響,走了出去。


    安排宴席是一方麵,另一方麵則是為了掩飾自己的失態,畢竟張觀聖態度轉變太快,他和張觀聖打了多年交道,這一時間還真是感到有些措手不及。


    這頓飯吃得沉默,公孫家,張觀聖,公孫婉兒,各有各的心思。


    公孫婉兒琢磨著,自己到底是想叫這位老道長捉鬼的,可現下家裏氣氛這麽古怪,這該怎麽說?怎麽說呢?


    家裏自祖父開始則是在琢磨著,家族子嗣之事何其要緊,張道長先前不肯幫忙,過會兒……眾位長輩們先是下意識的看了看公孫芫,又彼此心照不宣的交換了幾個眼神。心裏已經打定主意,就是那小子,怎麽說都是晚輩,就是再碰迴釘子又能怎麽了。難不成,叫這群老爺子們豁出麵子求著這個牛鼻子老道?就是他們肯放下臉麵,這群小輩們他們怎麽好意思?


    公孫婉兒的祖母韓氏,神思早已飛遠,她想起媳婦劉氏生婉兒時,下人慌慌張張的進進出出,分明說起了一些怪事。這道長是不是知道些什麽?


    至於公孫芫,他扒拉著飯菜完全食不知味,渾然不知自己已經被長輩們商量著賣了。不過,公孫家的長輩們都不管事,他自己一手經營著公孫家的買賣,雖然說不上心胸寬廣。可這張道長是他費盡心思請迴家的,自然也不會因著他幾次三番下了自己的麵子就對他心存怨懟。可人雖然肯留下來,接下來,也實在是頭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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