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卞珍而重之地把寫好的信封起來,在上麵寫上了要寄的地方、人,然後便對蔡攸道:“楞嚴經中有色蘊、受蘊、想蘊、行蘊、識蘊五大魔障,每種魔障又分十大小魔障,共五十種魔障。”


    “我如今正是受限於想、行二蘊之中。”他一身墨色湖綢右衽深衣,麵上還帶著幾分無奈。


    蔡攸一身淺綠色鬆江錦袍子,望著自家二叔,有些懵逼地點點頭,隨後道:“可是這與我爹又有何關係呢?”


    蔡卞搖搖頭:“你可能不願意聽,但這魔障就是來自於你爹。”


    蔡攸一怔。


    蔡卞接著搖搖頭,感歎道:“我在刑部做郎中,看刑部上下,早已經糜爛到了骨子裏,這也是我的魔障。”


    “有話道八字衙門朝南開,有理無錢莫進來,此話在刑部可謂切切實實的真理。”


    蔡攸張了張嘴:“二叔,這……這不是……”


    “這不是習以為常嗎?”蔡卞笑望著他。


    “二叔,我不是這個意思。”蔡攸漲紅著臉迴道:“我是說,其實有時候也沒必要太較真……”


    似乎是怕蔡卞不理解,他急忙開口解釋道:“如今朝局就是這個樣兒,所有人都是這個樣,也沒必要太……太出格……”


    蔡卞站起身,負手輕輕搖搖頭:“蔡攸,你不懂。為官之道,最重要的不是什麽權勢、錢財,也不是什麽保全自身,重要的是順遂你自己的心。”


    蔡攸知道自家二叔被他的親哥,自己的親爹坑過,貶官過,所以有些別樣的想法再正常不過。


    可蔡攸沒想到,二叔讀佛經,竟然還讀出了這種……奇奇怪怪的道理?


    “在你看來,我可能有點傻,但這就是我追求的東西。”


    他輕輕歎了口氣,轉頭望著蔡攸:“你平日裏幫你爹做事,可有過自己的追求?你心中真的想一直過這樣的日子嗎?”


    “我……”蔡攸下意識就想迴他,可話到嘴邊又突然停下了。


    他緊皺著眉頭,似乎是在認真思索蔡卞的這個問題。


    蔡卞見他沉思,又是輕聲一笑:“這種事不論別人怎麽說,都不見得是你內心所想,你究竟想要什麽,隻要你自己知道。”


    “二叔,我……”


    蔡攸剛抬起頭,蔡卞就笑著擺了擺手:“不用和我說,隻要你自己清楚就行了。”


    “我雖喜好佛經,卻不信什麽輪迴轉世之說。”


    “人這一輩子,就是順從內心的過程,你心中想要的若是權力,那就去追求,你追求的要是錢財,那就去追逐錢財,其他的東西也是一樣,一個人人隻能活一輩子,要為自己的心而活。”


    蔡攸麵色沉重,說不出是什麽表情,他抬起頭來道:“二叔,但你心裏想的和我爹有衝突,你沒為了心中所想而活。”


    蔡卞苦笑著歎了口氣:“這就是我的軟弱之處,我的魔障。即便你爹都……都那樣了,但我還是不能下定決心。”


    他無奈望著眼前的蔡攸,感慨著道:“你以後有了自己追求的東西,可莫要像我這般軟弱,到最後痛苦的隻有你自己。”


    蔡攸似乎能體會到他心中的痛苦,沉重地點點頭:“二叔,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


    蔡卞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二叔對你唯一的期望,就是不要做什麽惡事。”


    蔡攸沉默不言,隻是稍稍點了點頭。


    幅度微弱到他自己也很難發現。


    ……


    鮮佳樓。


    “老爺,這次定的在三樓。”老太監嗬嗬笑著在前麵引路。


    李乾走在中間,後麵則是呂布帶著一臉‘開心’的邢道榮。


    “今天都治了這麽久,明天該歇歇了吧?”邢道榮有些鼻青臉腫,走路都不太順暢,臉上都是‘意猶未盡’的表情。


    “不行。”呂布搖搖頭:“這個療程剛剛開始,你怎麽就能放棄呢?”


    邢道榮大怒:“你都給我做了多少個療程了?現在屁用都沒有!還新療程?”


    “每個療程都比以前打的更狠!”


    呂大夫也感覺自己的苦心被辜負了,忍不住怒罵道:“怎麽沒屁用?”


    “剛開始的時候,你能遭得住現在這種藥力嗎?”


    “你摸著自己的良心說,你的體魄是不是比現在更強了?”


    “我踏馬……”


    邢道榮怒道:“天天讓你這麽打……”


    話剛出口,似乎是感受到了周圍客人詫異的眼神,邢道榮立刻就改了口:“天天和你打架,要是你再不抗揍點,早就把你打壞了!”


    呂布麵上露出一絲獰笑,卡巴卡巴地捏著手腕:“行,那今天迴去咱們再來一次,這次你可千萬別留手。”


    “我……”邢道榮咽了下口水,忍不住道:“還是不用這麽殘忍吧。”


    在店裏眾多顧客的目光中,他鬼使神差地又補了一句:“萬一把你打壞了就不好了。”


    呂布笑的異常慈和:“沒事兒,大不了我就在醫館裏躺上一年半載的……”


    邢道榮渾身發毛,忍不住搓著兩條胳膊,小聲道:“呂兄,你別這樣,我害怕……”


    這兩名壯漢的動靜吸引了酒樓中的諸多客人,李乾他們正走在樓梯上,後方就傳來一道驚喜的聲音:“唉?你不就是那誰嗎?”


    李乾本來也沒在意,誰知道那誰是誰?


    隻是後方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看樣子正是奔著他們幾人而來。


    “那位兄台,請留步,留步。”


    有人噔噔地向著李乾這邊跑過來,一下子就引起了呂布的警覺,他也顧不得再和邢道榮扯屁,迅速地轉過頭去。


    李乾也轉過頭,望見來人,他明顯一愣。


    此人身著一件淺藍色錦袍,身材健碩,相貌硬挺,而且有點熟悉。


    李乾稍稍思索了片刻,一下子想起來。


    這不就是那天鹿鳴宴上的鄭冠嗎?


    “兄台留步!”


    鄭冠雖然說著,但眼神卻始終盯著樓梯上方的老太監。


    呂布那日也在華水園中,自然認得鄭冠,而且還對他頗有好感。


    此時見他過來,轉頭和李乾對視一眼,也沒攔著他。


    “你叫我兄台?”老太監指著自己的下巴,眼神中滿是難以置信。


    “那是自然。”


    鄭冠邊走邊笑著道:“那天多虧兄台提醒,要不然難堪的就是在下了。”


    老太監還是頭一次被讀書人,還是個舉人稱做兄台,一時間腳下都軟了幾分。


    但他還是解釋道:“咱不過是個傳話的,真提醒你的,還是咱的主人。”


    鄭冠早就注意到李乾了,畢竟這一群人都是以他為主的。


    “這位兄台,多謝了。”鄭冠笑著向李乾一拱手。


    “不用客氣。”


    李乾笑著擺擺手:“憑那天的情況,無論誰見了那黏侍郎的無恥行徑,都得站出來路見不平的。”


    “在下當日沒敢站出來痛斥那他,隻是差人對鄭兄說了幾句話而已,算不得什麽。”


    鄭冠一怔,剛要接著說,李乾就笑著道:“我姓李,這裏也不是說話的地方,我看鄭兄也是一人來這吧?”


    “不如到樓上坐下詳談?”


    鄭冠當即點點頭,跟著幾人上了樓。


    半晌後,三樓,望月閣。


    桌上杯盤狼藉,原本留給歌女們的唱台上此刻卻空無一人,隻有幾瓶散發著幽香的花草,幾張字畫。


    呂布和邢道榮正坐在桌前吃著最後的飯菜,兩人飯量大,自然要吃到最後,同時也給李乾留出來說話的時間。


    而老太監早就吃好了,將包間內侍候著的侍女趕出去,由他自己端茶倒水。


    李乾身著一件溫厚的土黃色山嶺紋直裰,坐在窗前的桌上,笑嗬嗬地望著下方如潮水般的行人。


    到了農曆十月就算入冬,但京城中的氣溫卻毫無冬天時的樣子,隻是相當於往年的深秋。


    大街上的百姓們也未著冬衣,大多數人隻是加了幾層秋裝,甚至還有火氣旺盛的漢子隻著一條單薄的夏褂。


    鄭冠就坐在李乾身旁,此刻正笑著道:“李兄當真是好興致啊,看樣子也不是頭一次來此了吧?”


    李乾正輕輕抿著杯中茶水,此刻也笑嗬嗬地轉頭望向這年輕人:“終究是不如鄭兄愜意。”


    “有了前些日子鹿鳴宴上那一處好戲,今日全城誰不知鄭兄?”


    直到現在一想起宋喬年吃癟的樣子,李乾還是忍不住笑意。


    “認了那麽一個大侄子,以後你在京城還不是橫著走?”


    “橫著走?”鄭冠不屑冷哼一聲:“不被橫著抬出去就不錯了!”


    “李兄你也是在場的眾多同年之一,你難道沒瞧見那宋喬年的臭樣兒?甩了臉就走了!”


    “走了更好,就像誰稀罕他一樣!”李乾也忍不住嗬嗬笑了起來。


    經過這麽一件事兒,宋喬年的名聲在這一科舉人之中算是臭了起來。


    兩人又編排了一會兒宋喬年,鄭冠這才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對了李兄,這次的春闈你是不是也要去?”


    李乾臉上的笑微微一僵,心說我考我自己?


    “我的學問……還稍欠火候,不夠紮實,還是先練上幾年文章,再去試試吧。”


    鄭冠笑著道:“李兄過謙了,既然能桂榜有名,想必李兄也定是有真才實學的人,無論如何還是先去試一試為好。”


    “萬一出了意外,今次擦肩而過,下次也能有點經驗不是?”


    “在說了,那日鹿鳴宴之後我就想清楚了,如李兄這般人物才是有大智慧的,日後在官場上成就也定會超過我們這些隻會讀死書的書呆子,若真的落了榜,也隻是那些考官有眼不識金鑲玉。”


    老太監在一旁倒水,聞言倒是多看了他一眼,心道這小子還是蠻有眼光的。


    李乾卻笑著搖搖頭:“我就算了,倒是鄭兄這次應當很有希望吧?我記得鄭兄名列今科第二,隻是稍遜於顏解元而已。”


    “如此一來,想必會試定能高中。”


    鄭冠倒是苦笑著搖了搖頭:“李兄可不要這麽說,來京城之前,我還覺得我能中狀元呢!”


    “可沒想到來到這邊隻是考了個鄉試,就被顏兄長壓了一頭。這次可是認清自己了,不敢再放豪言了。”


    隻是考了個鄉試……


    李乾有些感慨,有多少人坐在秋闈桂榜之前,痛哭流涕?


    看來這還是心高氣傲的學霸型啊。


    “鄭兄有真才實學,定不會埋沒在舉子們之中的。”李乾笑嗬嗬地道。


    鄭冠好似是從小就一帆風順,經了這麽一次沒考上解元的打擊,反倒有點不自信起來了。


    他苦笑著端起茶盞,搖搖頭卻顧不得喝:“李兄,我今日方才知道,這天下的英雄當真不少。”


    “隻是近日來京的那些舉人,便令在下不得不折服,更何況還有那些大名鼎鼎,沒來的人。”


    “方才我對李兄說,就算中不了也是為下次做準備,其實我自己就是這麽想的。”


    李乾這次倒有些驚訝,究竟是多大名鼎鼎的人,竟然能讓鄭冠這麽個心高氣傲的天才都生出考不中貢士的想法?


    他放下茶盞,有些不解地問道:“在下沒打算參加今科春闈,還真沒怎麽打聽有什麽人要來?”


    鄭冠無奈道:“遠的不說,單說我們豫州的那位解元就是一等一的強手。這幾日我讀過他的文章,就算我不是貪圖熱鬧,跑到京城來考,在豫州多半也是考不過他的。”


    “此人叫何名?”李乾好奇地問道。


    說起這個,鄭冠倒是來了談興:“他叫包拯,聽說這人相貌天生非同一般,膚色奇黑,頭上又似生著一枚月牙,體態奇偉,想來定非普通人。”


    “若是有機會,定要好好同他談談。”


    李乾放在袖子中的手輕輕抖了抖,笑著道:“隻是聽鄭兄這麽一說,我就能猜到這是何等的英才。”


    “要是有機會同他認識,你可莫要忘了讓我也一塊去。”


    “哈哈哈~”鄭冠大笑著道:“李兄放心,絕對忘不了你。”


    李乾笑眯眯地又抿了口茶水:“不知還有什麽大名鼎鼎的人要來參加這次春闈?”


    “多著呢,就比如徐州的上一科解元,王華。”


    他感慨著到:“吳、越、齊國那邊的考生都喜歡去更近的徐州考鄉試,那地方曆來都是最難考的地方,出來的考生也最厲害。”


    “上一科解元又精研了三年文章,這誰能比得過?”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滿朝奸臣,你讓朕怎麽當千古一帝李乾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刁民竟敢害朕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刁民竟敢害朕並收藏滿朝奸臣,你讓朕怎麽當千古一帝李乾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