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風吹得燈火昏暗,今夜的孤零恰如往昔。


    羽楓瑾坐在窗下剪燭,桌上的書被晚風一頁頁翻起。


    他神色冷峻的盯著忽明忽暗的燭火,不由自主的去轉動拇指上的扳指,才發現那裏隻剩變形的手指。


    歎了口氣,想喝杯茶,觸及茶壺才發現早已冰冷。


    霎時間,說不盡的淒涼和艱難頓生心頭。


    不想叫人來添茶,是不想有人打擾此時的思緒。他重新拿起桌上的信:這是柳長亭的密信,將花芳儀入宮的事告訴了他。


    羽楓瑾歎口氣,心裏如墜了鉛一般沉重,內疚和孤獨一起向他襲來。加上鹿寧的下落不明,一起壓得他喘不過氣。


    盡管他對花芳儀沒有男女之情,卻當她是自己的親人,一心希望她能有個好的歸宿,才能對得起她父親及族人為自己的犧牲。


    可惜,看來他最後還是沒能保護好她。


    深知渝帝的為人,他隻期盼花芳儀能獨善其身,萬不要走上螢妃的老路。


    提筆想寫封信給她,卻半天都寫不出一個字。墨漬順著筆尖滴在宣紙上,潤染了一片,他隻好擱下筆,起身憑窗遠眺。


    此情此景,自己已經無法再介入她的生活,哪怕自己隻是簡單的一句問候,都會給她帶來殺身之禍。


    他重新拿起柳長亭的信,又仔細看了一遍。


    除了花芳儀入宮之事,當前朝中的局勢也讓他有些不安。


    渝帝同時把夏雲卿和燕容派往邊疆,看來他是要對藍鈺下手了。


    不過,為何會這麽突然?難道朝中發生了什麽事嗎?


    還有,皇上要自己去嶺南賑災。這件事究竟是皇上的主意,還是別人的建議?


    以前被困在盛京,他總想逃離。可現在真遠離政治中心,他又陷入深深的焦慮之中。


    龍遊縣離嶺南倒是不遠,他晚出發幾日,也可以趕在規定的時間內抵達。


    可他不知能否在離開前,查出玄清寺慘案的內幕。


    他總覺得這件事和胡七脫不了幹係,卻又是在想不出,他這樣做的理由。


    正煩悶間,窗子被輕輕推開,一個嬌小的身影輕盈的翻窗進來,悄無聲息地落在了他麵前。


    看到這位不速之客,羽楓瑾既驚又喜。


    「芊芊姑娘,你真是讓我苦等啊!不過,你可以大大方方的從門進來,不必翻窗!」


    「我習慣翻窗了,一時就忘了走門!」沐芊芊一拍腦袋,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然後急急說道:「哎呀,不好了!玄清寺的事你聽說了嗎?」


    「當然。」羽楓瑾臉色一下子沉下來:「第一次我就和縣令抵達了現場。現在正在調查其原因。對了,鹿寧怎麽樣了?可有受傷?」


    「哎呀,別提了!」沐芊芊一屁股坐了下來,一臉的垂頭喪氣:「鹿寧去找那些黑衣人報仇了……」


    說到這裏,她忽然頓了一下,拿起一個杯子倒了一杯茶潤潤嗓子。


    「她現在怎麽樣了?」這句話讓羽楓瑾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他雖然不懂武功,也能看得出對方的武藝高強。否則托托也不會慘死了。


    「別急啊!鹿寧將那些人都殺了,後來我們就埋葬了托托!本來我想著帶她迴來見你,沒想到,她把我丟下一個人走了!」沐芊芊噘著嘴,鬱悶地抱怨著。


    「她走了?!」羽楓瑾吃了一驚,提高的心又落了迴去。


    那些黑衣人死了,這件事就不好調查了。


    不過,以鹿寧的性格,讓她手刃仇人或許比給她一個真相,要讓她心理舒坦。


    而且,她沒有受傷就好。


    穩了穩心神


    ,羽楓瑾才沉著地問道:「芊芊,當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你細細說與我聽來,任何細節都不要落下。」


    沐芊芊深吸了一口氣,逼迫自己迴想起那晚慘烈的景象。隨後,才一點點將當晚她經曆的事詳細敘述。


    聽完整件事的經過,羽楓瑾陷入了沉默。


    整件事比他想象中的還要慘烈得多。他知道胡七一定包藏禍心,卻沒料到,胡七竟然手段如此殘忍。


    看得出他是真心喜歡鹿寧,那又怎會忍心當著她的麵,殺害她最在乎的人?!


    先是被信任的人欺騙,又眼睜睜看著兄長慘死,想必鹿寧此時定是生不如死。


    「芊芊姑娘。」羽楓瑾用壓抑的聲音說道:「有件事我希望你能幫忙……」


    「什麽事?」經曆了這場劫難,沐芊芊這一次沒有再討價還價。


    羽楓瑾湊近她低語了幾句,隨著沐芊芊輕盈地飛出窗外,他才歎了口氣,然後低下頭,再一動不動。


    ——對峙——


    煙波浩淼,月光皎皎,橘子洲上的白沙和月色,融合在一起看不分明。


    漁夫剛剛收攏起釣魚的絲線,正搖起小船,準備迴家。


    江麵上忽然傳來一陣哀婉的笛聲,正是來自一搜小船。船兒停在樹蔭下一動不動,風一過,才隨波輕輕搖擺。


    船頭斜坐著一人,白衣勝雪、長發及腰、麵白如紙,似乎生了很嚴重的病。


    他從懷中拿出玉笛,放在唇下緩緩吹響。笛音婉轉縹緲,不絕如縷,宛若天籟,卻隱隱透著一股悲涼。


    不過多時,笛聲被一陣猛烈的咳嗽聲打斷,男子用力咳嗽了一陣,低頭一看,雪白的衣襟上已染了點點血跡。


    「七哥,趕快進來休息吧!你一用力,傷口就會裂開!」另一個男子鑽出船艙,他一襲黑衣,一雙毒蛇般的眼睛,卻浮起擔憂之色。


    「無礙。俗話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男子擺了擺手,又往岸邊望去,似乎是在等著什麽人。


    此人正是曆經了玄清寺慘案,從鹿寧刀下死裏逃生的胡七。


    幸好鹿寧當時中了蒙汗藥,手中的力道大不如前,加上位置偏了一些,才讓他僥幸活了下來。


    隻不過,這傷雖然不致命卻也夠他受的。


    「七哥,你是在等她嗎?」說話的人是寶華,他蹲在胡七地身旁,順著他的目光也看向岸邊。


    可是那裏空空如也,隻有一群正在趕迴家的野鴨。


    「有她的消息嗎?」胡七靠在船舷上,說話的聲音有些虛弱。


    寶華深吸了一口氣,沉聲說道:「那女的昨晚血洗了咱們的住所,八個兄弟全部被殺死,人頭被砍了去!她還在牆上留下了「血債血償」四個大字……」


    說到這裏,寶華及時收聲。想起那八具慘不忍睹的屍體,他就恨得牙癢癢。


    此時,他十分後悔當時對鹿寧的手下留情。


    沒想到,胡七卻露出一抹苦笑:「不愧是她!單憑一人之力,就幹掉了我們最厲害的八個高手。」


    「是呀!」寶華擰著眉,瞪著眼,唏噓道:「那天晚上若不是讓她喝下大量的蒙汗藥,咱們還真沒把握能幹成那些事兒!」


    對此事,胡七沒有發表任何意見。


    「你知道她在哪兒嗎?」他隻關心這件事。


    寶華環抱著雙臂,冷笑道:「七哥不用擔心。她此時一定好得很!說不定還在到處找咱們,準備為她兄長報仇呢!」


    「如果真是這樣,那就好了……」胡七喃喃自語著,臉上竟露出了期待的表情。


    「七哥,我看你是魔障了!以你的身份,想要什麽樣的女人沒有,何必單


    戀一枝花?我看她也沒什麽了不起!」寶華一臉的不忿,忍不住抱怨起來。


    胡七卻微微一笑,輕輕說道:「她就是這樣的女子。起初你不覺得她有多好。等你看到她的好時,卻已經深陷其中、無法自拔了……」


    寶華冷笑一聲,剛要開口辯駁,卻見岸上一陣塵土飛揚,兩匹駿馬從遠處匆匆駛向這邊,馬上騎的二人正是羽楓瑾和沐芊芊。


    「七哥,你趕緊躲一躲!恐來者不善!」寶華立刻橫刀身前,謹慎地凝視著岸上的一舉一動。


    二人二馬看到胡七地船,立刻勒馬停在岸邊。


    「世子!既然僥幸脫身,為何不來報官,反而匆匆離去?」羽楓瑾向船上二人放開嗓子高聲呐喊。


    胡七身上有傷,氣力不足。


    寶華挺身而出,及時迴複道:「玄清寺那場刺殺太過驚悚!世子心有餘悸,恐殺手追來,便先行離開了!」


    還在裝無辜!


    羽楓瑾心理冷笑,嘴上卻繼續勸道:「世子且留步!當晚的事還需詳加查問,才能盡快找到兇手!否則世子豈不是日日都在危險之中?」


    寶華一眼看穿對方的心思,便沉著迴應著:「多謝柳公子好意!世子臨到家門前卻慘遭刺殺,想必叛徒已經滲透了北渝。為了不引來更多的慘案,世子還是自行離去比較穩妥!」


    見寶華狡猾如蛇,羽楓瑾幹脆開門見山:「世子,縣令有話要我問你!當晚死了那麽多人,世子不懂武功是如何逃脫的?」


    沒想到,寶華一撐船篙,讓船兒隨水緩緩移動。隨後,他向岸邊哈哈大笑起來:「那是世子吉人自有天相!柳公子就不必多言了,我們就此別過!」


    「喂!話還沒說完,你們就逃走!算什麽英雄好漢!」在一旁沉默不言的沐芊芊終於忍不住了,開口向岸邊叫囂起來。


    可是船上再也沒有任何迴應,二人看著船隻漸行漸遠,隻剩下如豆般的小點,鉗在天地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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