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大嫂傷心欲絕的模樣,讓堂內眾人無不慘然、暗自垂淚。


    堂外忽然傳來輕輕的雷鳴,不一會兒便細雨蒙蒙。雨兒飄飄灑灑,又下不大,卻又不肯停下。


    雨聲淅淅瀝瀝,滴在樹葉上發出細碎之聲。每一滴雨,都能讓人感到濃濃的秋意,和來自心底的冰涼。


    一條閃電過去,清清楚楚映出了牛小乙的麵龐,牛大嫂將兒子的屍體,緊緊的抱在懷裏,失聲連連喚著「兒子」。


    「威——武——」一聲堂威傳來,眾人立刻抖擻起精神,恭敬站好。


    夏雲卿身著官服,頭戴官帽,神情嚴肅地從屏風後走出來,在堂上落座。


    一抬眼眸,看到牛小乙淒慘的死狀,連一向公私分明的夏雲卿,也眉頭一皺:


    自從到靈州做推官之後,他接過大大小小的案子,多以偷盜、搶劫、聚眾鬥毆為主,殺人案,尤其是這麽殘忍的殺人案,他也是第一次看到。


    牛大嫂哭喊了半天,已然力竭,此時隻是抱著兒子的屍體,呆呆地坐在地上,雙眼無神、雙唇不停地顫抖著,再也哭不出來一個音。


    一聲驚堂木響,夏雲卿威嚴地問道:「堂下何人在此喧嘩?難道你不知這是衙門大堂嗎?無辜喧嘩是要挨板子的!」


    牛大搜連連磕了三個響頭,痛心疾首地說道:「大老爺英明!您要為民婦的兒子做主啊!我兒子被人害死了!」說完,她又忍不住放聲痛哭起來。


    夏雲卿皺眉看著堂下眾人,沉聲問道:「有什麽人能說說,到底發生了什麽?」


    鹿寧一步走出來,拱手、道:「夏大人,這位牛大嫂是在馬幫喂馬打雜的。她的兒子牛小乙兩天前就不見了。昨天晚上,我們在鳳鳴山的山洞中,發現了他的屍體。」


    夏雲卿看向牛大嫂,問道:「牛氏,她說得可是真的?」


    牛大嫂更咽地點了點頭。


    夏雲卿轉向一旁的仵作,問道:「他是何時死亡的,死因如何?」


    仵作躬身一揖,說道:「啟稟大人,大概死了一天了,身上中了十七刀,沒有刺中要害,是全身鮮血流盡而亡……」


    親耳聽著自己的兒子是如何被人殺死的。這對於一個母親來說,是世上最殘忍的折磨。


    牛大嫂癱坐在地上,麵無血色、怔怔出神、失魂落魄。她搖晃著身軀幾欲暈倒,幸好被一旁的人穩穩拖住。


    夏雲卿捋著胡須暗忖:兇手的手段如此殘忍,想必應該是仇殺。


    他試探地問道:「牛大嫂,你仔細想想,你們夫婦二人可有什麽仇人?」


    牛大嫂神思恍惚,強撐著精神,喃喃道:「我丈夫那人就是一個老實巴交、屁都說不出一個的農民,現在馬幫喂馬。我就是一個村婦,平日裏也在馬幫打下手,我們家三口人老實本分、勉強糊口,哪有什麽仇家啊!」


    夏雲卿又問道:「此事事關重大!你可要仔細想想,最近,你們可有與人發生過衝突?」


    還未等牛大嫂迴答,雲長老一個箭步走出來,搶先說道:「大老爺,昨日我們在山洞中找到牛小乙屍體時,還找到一樣不屬於牛小乙的東西。這可以證明兇手的身份!」


    說罷,他將那柄碧色的玉笛雙手呈給夏雲卿。


    看到那柄笛子,鹿寧和胡七相視一驚,臉色頓時煞白。


    夏雲卿拿起笛子,冷聲問道:「誰可認得這笛子?」


    當此情勢,馬幫的人麵麵相覷。大家都知道這笛子屬於誰,可誰也不願,當著鹿寧的麵前說出來,就連雲長老和馬蕙蘭,也都識趣地閉上了嘴。


    令人出乎意料的是,笛子的主人自己走出來,恭敬地行個禮,朗聲道:「夏大人,那笛子是胡某的,


    可胡某也不知,它為何會在牛小乙的手中。」


    夏雲卿略一沉吟,問道:「鹿幫主,把你們當時在山上尋到牛小乙的經過詳細講來。」


    「是!」鹿寧一拱手,將昨晚的經過十的道出:「昨天胡七獨自一人外出未歸,我們所有人究竟分頭尋他。手下兄弟去城裏找尋各個客棧,我一人騎馬去了山裏。後來在山洞中找到了胡七和牛小乙的屍身。」


    保險起見,她隱去了肖玉樓和另一枚鏢的事。


    夏雲卿看向胡七問道:「胡七,你為何會出現在山洞中,牛小乙的屍體又是怎樣到了山洞裏?」


    胡七拱手而答:「大人,我昨天獨自去山上散心,然後忽然被人從身後打暈,等我醒來時,就已經在山洞中,沒過多久就碰到了鹿姑娘過來營救。我是和馬幫兄弟一起發現屍體的,我也不知道,屍體是何時被放在我身旁的。」


    夏雲卿狐疑道:「難道你醒來時,沒有看到身旁有具屍體嗎?」


    鹿寧搶先答道:「大人,山洞裏漆黑一片,伸手不,我當時去救人時,也差點將胡七看做猛獸。而且我第一次也並未發現屍體,是後來兄弟們帶著火把來了,我們再次搜索山洞時才發現的。」


    夏雲卿又問道:「胡七,那你因為會獨自一人去鳳鳴山?」


    胡七轉頭看向一旁的馬慧蘭,馬慧蘭頓時一驚,連忙向他搖了搖頭。


    胡七遲疑了一下,避重就輕地答道:「迴大老爺,因胡某昨日思鄉心切,就想一個人出門散散心。可我對靈州並不熟悉,就詢問了馬幫兄弟,鳳鳴山是看門的大哥向我推薦的。」


    夏雲卿沉吟道:「這麽說,有很多人知道你會去那裏?」


    胡七遲疑地點了點頭,畢竟他出門時問過守門人,知道的都是馬幫兄弟。


    夏雲卿看向其他人又問道:「胡七方才的話可是真?」


    一個直麵大漢走出來,朗聲答道:「大老爺,正是霍某當時告訴胡-公子,離這裏最近、景色最美的就是鳳鳴山。後來也是我告訴少幫主胡-公子的去處。」


    夏雲卿捋著胡須思忖片刻,從政多年的經驗告訴他:


    看來是有人知道他要去鳳鳴山,便特地追到山上,將他打暈後拖拽到山洞中,並將殺人的罪名按在他身上的。


    可他不能憑著直覺辦事,又追問道:「胡七,牛小乙失蹤後這段時間,你是否都和其他人在一起?可有人能為你證明?」


    鹿寧立刻答道:「大人,牛小乙失蹤的那日,胡七一直與我和托托在一起,我和托托都能證明。迴來之後,馬幫的兄弟也能證明。」


    馬慧蘭也婀娜走出來,翩然一福身,柔聲道:「大老爺,我們都能給胡七作證,除了昨日他獨自一人上山,他其的確一直呆在馬幫。可方才仵作不是說了嗎,牛小乙死了一天一夜了,那段時間,胡七並沒有離開過我們的視線啊。」


    夏雲卿略一沉吟,又道:「胡七,盡管你說的這一切都是真的,也不能證明你和牛小乙的死無關。」


    「大老爺明鑒!胡某沒有殺害牛小乙的動機啊!」胡七連忙跪下來,指著牛大嫂,解釋著:「牛大嫂和葉夫人可以證明,我隻見過牛小乙一麵,」


    恰在此時,一直呆若木雞、失魂落魄的牛大嫂,終於緩過神來。


    她爬到大堂中央,向夏雲卿磕了一個頭,顫聲道:「大人,胡-公子的確和俺們三口人都沒有仇。而且小乙迴家後,還一直誇他有耐心,是院子裏唯一願意陪他玩兒的人……」說道這裏,她竟又開始抹上眼淚。


    牛大嫂的供詞讓最有嫌疑的胡七,霎時鬆了口氣,也讓夏雲卿解除了對胡七的懷疑。


    可讓人意料不到的是,牛大嫂抽泣了幾下,忽然


    指向馬慧蘭,咬牙切齒地說道:「大人,我想起來了,小乙和葉夫人發生過爭執!一定是她,對對,一定是她,不滿意我兒子對她不敬,就一怒之下殺了他,一定是這樣的!」


    這樣突如其來的反轉,讓在場所有人都驚呆了。大家都麵麵相覷,不知道該怎樣應對這猝不及防的局麵。


    卻聽到牛大嫂繼續拍著大腿哀嚎著:「青天大老爺給我們做主啊,我兒子今年才十歲,死的這麽慘,您一定要抓住兇手啊!」


    馬慧蘭臉色驟變,怒瞪著牛大嫂,厲聲道:「你……你冤枉好人!」


    恰在此時,堂外忽然走來一人,正是滿臉風霜、正氣凜然的葉孤鳴。


    他在眾目注視下,拄著拐緩緩邁進堂來,恭恭敬敬地向夏雲卿拱手深深一揖,朗聲道:「夏大人,馬幫上下全力配合您查案!若兇手真是來自馬幫,葉某絕不會徇私包庇!」


    夏雲卿捋著胡須,點頭讚許。


    突然間,牛大嫂一躍而起,縱身撲向馬蕙蘭,一把揪住她的頭發,大聲唿叱:「你這個惡毒的女人,我兒子就是頂撞你幾句,你竟然狠心將他殺了!你這個兇手,我要為我兒子報仇!」


    說著,她掄圓胳膊就要打過去,馬蕙蘭「啊」地一聲驚唿,已來不及躲避。


    葉孤鳴眼疾手快,丟下拐杖,一把擋住牛大嫂幾欲落下來的巴掌。


    「朝堂之上,有大老爺做主,你怎可隨意打人?」


    牛大嫂掙紮了幾下沒掙得過,便轉向夏雲卿,失聲叫道:「大人,兇手就在這裏,您快抓人啊!」


    夏雲卿一臉凝重,驚堂木一拍:「牛氏,公堂之上休得放肆!待本官審出結果,自會給你一個交代。你要是再敢撒潑,本官就先打你四十大板!」


    牛大嫂嚇得一個哆嗦,立刻緊閉嘴巴不再說話,葉孤鳴也隨即鬆開了手。


    夏雲卿看向馬蕙蘭,喝道:「馬氏,你與牛氏的兒子曾有過衝突,可有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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