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城門,王肅的轎子卻沒有迴到府邸,而是直奔瀟湘別館。


    王璟帶著數十名禦守司衙役,站在別館門前翹首期盼。今日,他包下別館,備下一場豪宴為父親接風洗塵。


    王肅的轎子穩穩停在門口,王璟整了整衣冠,連忙迎了上去。


    他帶著百十號人,在轎子前恭恭敬敬地施一禮:「首輔大人,一路上辛苦了!」


    王肅在兩位小童的攙扶下緩緩下轎,微微一抬手,道:「嗯,璟兒有心了。這次你官複原職後,進步了不少!」


    「多謝父親誇獎,孩兒會再接再厲,不辜負父親棋盤!」得到王肅的誇獎,王璟心中大喜,連忙走上前攙扶著他。


    王肅在門前站定,環顧著四周,突然臉色一沉:「我怎麽沒看到劉炳文?」


    王璟咬了咬後槽牙,低低地啐了一聲:「這事兒說來話長了!劉容現在翅膀硬了,已經不把父親放在眼裏了!」


    王肅雖然還不知發生了什麽,卻也猜到了大概,他雖然心裏有些不舒服,卻還是強顏歡笑,不想破壞了自己的大日子。


    「首輔大人請留步!」就在一群人要進門時,一個聲音從背後傳來。


    王肅立時站住腳,迴頭看到一位肩寬臉圓的錦衣老人,被金甲衛攔在了十步以外。


    王肅立而不語。還是王璟開口嗬斥道:「哪裏來了個要飯的!竟敢攔下首輔大人,是不想活了嗎?來人,將他拿下!」


    「且慢!」就在金甲衛動手自己,那人忽然朗聲道:「小的是雙喜公公家的奴仆。今日雙喜公公在皇上身邊侍奉抽不開身,所以命老奴來給首輔大人接風。」


    王璟一聽,頓時怒喝道:「哼!雙喜真是好大的架子!首輔大人歸京,他不親自來,竟派了個下人空手而來!也太不把首輔大人放在眼裏了!」


    老管家卻昂首垂手,笑嗬嗬說道:「皇上離不開公公,所以他走不開。如果首輔大人不滿意,老奴會替您轉達,等公公向皇上秉明緣由後,再親自向您來賠罪!」


    「你好大的膽子!」受到了挑釁,王璟立刻挽起袖子就要衝過去。


    「璟兒!不得無禮!」好在王肅立刻將其何止,然後擺手屏退了金甲衛的人,自己提袍走到管家跟前,和顏悅色道:「皇上的事是天大的事。公公的心意老夫心領了,就不勞煩公公親自來了!」


    老管家微微一笑,向他欠了欠身:「多謝首輔大人體諒。」


    王肅向他淡淡一笑,剛一轉過身,臉色霎時陰沉下來。


    「父親!雙喜那個老太監,分明就是在給您下馬威!這您都能忍嗎?」王璟氣不過,憤憤地說著。


    「哼,他肚子裏那點花花腸子,老夫清楚得很!」王肅冷冷一笑,陰森地說道:「不過,他是皇上的人,皇上的麵子我們可不能不給。」


    「可今日是您的大日子!」王璟有些不依不饒。


    「哼,急什麽!咱們來日方長!」王肅挑了挑眉頭,一副誌得意滿的樣子。


    「首輔大人!」二人正說話間,燕榮大步走過來,抱拳道:「如果您沒什麽吩咐的話,卑職這便衛就迴宮了。」


    看到燕榮,王肅立刻展顏笑道:「燕統領怎麽能走呢!犬子備下了一桌宴席,您賞臉一起喝兩杯嗎?」


    燕榮誠惶誠恐道:「首輔大人客氣了,這是您的家宴,卑職哪有資格入席呢!」


    王璟看出父親心思,也陪笑道:「燕統領這話可就見外了!今日家父能有這派頭,你可是首功一件。我們請你吃個飯也是應該的,你若再推辭,可就駁了首輔們的麵子了。」


    「卑職怎敢!」燕榮連忙否認,拱手道:「既然二位大人如此說,那我就不客氣了!


    二位大人請!」


    說著,三個人便大笑著走進別館中。


    平日裏人滿為患的別館,今日卻空蕩蕩的。


    整個一樓的大廳中,擺了一張八仙桌,桌上各種特色菜肴琳琅滿目,時鮮瓜果堆積如山,獨家釀造的美酒,溢出撲鼻的清香。


    燕榮、王肅及王璟圍桌而座!


    花芳儀一襲紫裙曳地,領著一眾花枝招展、濃妝豔抹的舞姬款款而至,儀態萬千的為三位貴客斟酒。隨後,花芳儀便捧著酒壺退至一旁。


    那群妖豔嫵媚的舞姬,則翩然走到戲台上,隨著一陣鑼鼓鏘鏘、絲弦悠悠,舞姬們開始扭動起妖嬈婀娜的身姿。她們媚眼如絲的盯著台下的人,舉手投足間說不盡的風情,看不完的魅惑!


    燕榮和王肅坐懷不亂、相談甚歡,都沒有往台上瞧一眼。唯獨酷愛拈花問柳的王璟看得眼花繚亂、神魂跌宕、坐立不安。


    燕榮斜眼打量著他,會心一笑,立刻向花芳儀偷偷使了個眼色。


    花芳儀會意,立刻將海棠附和春櫻帶下台來,送到王璟身邊。


    王璟不顧父親在旁,立刻左擁右抱著兩位美人,滿麵春風、笑得合不攏嘴。


    王肅端起杯,敬向燕榮:「多謝燕統領今日出城相迎!」


    燕榮端起杯來迴敬:「首輔大人客氣了!這是聖上的心意,我也是奉命行事而已!」


    王肅聽到這話,不禁得意起來:「其實,老夫本該十日前就迴來了,可半路上得了小病,休養了幾天,才耽擱了行程!未來得及入城通知,勞煩燕統領多等幾日,你可要多擔待啊!」


    燕榮心裏透亮:王肅迴來的路上每到一處,便賴在當地府衙呆幾天,吃飽喝足拿夠了好處才肯離去,這哪是生了點小病啊!


    而且他早就知道,自己準備了金甲衛來迎接,他晚迴來幾天,這是故意拿喬!


    燕榮卻不露聲色,始終麵帶笑容:「首輔大人日理萬機,我多等幾日又何妨。」


    放下酒杯,王肅卻忽然輕歎一聲:「不過,雖然金甲衛是個美差,老夫卻還是替燕統領惋惜啊!」


    燕榮一挑眉頭,笑著問道:「敢問首輔大人,您因何惋惜?」


    王肅眯起眼睛,撚須說道:「想當年的花家軍多威風、多神武啊!世人都道老燕將軍與當年的神鬼部隊不相上下。隻可惜你父親英年早逝,否則,北渝的邊疆哪還有藍鈺的位置!」


    提及父親,燕榮垂下眼眸,自斟自飲了一杯,神色有些黯然。


    王璟一拍燕榮的肩膀,笑道:「燕統領,金甲衛雖說是保衛京城和皇上,但這太平盛世的,還不是隻能充當儀仗隊,這種華而不實的花架子。你這一身武藝,不能在邊疆保家衛國,豈不是可惜了!」


    燕榮卻淡淡一笑,漫不經心道:「話不能這樣說。花家軍的隕落,的確是北渝的一大損失。可藍鈺將軍的西南鐵騎也的確不賴!」


    王肅喝了一口酒,卻感慨道:「無論是文臣還是武將,都要明白官場的生存之道。藍鈺這個人太過目中無人、囂張跋扈。說白了,他隻不過是個披著軍裝的土匪罷了。皇上對他始終是無法信任的,這就說明,他的官場之路必不長久。」


    燕榮知道王肅和藍鈺的矛盾,也知道他在給自己下套,他誰也不想得罪,隻能借著喝酒嗬嗬一笑。


    王肅深深凝著他,詫異道:「燕統領難道甘於做一輩子的金甲衛統領嗎?」


    燕榮摸了摸鼻子,聳聳肩笑道:「我性格不似家父那般剛強。這麽多年已習慣了隨遇而安。如今能得到皇上的賞識並伴駕左右,我已知足!」


    王璟眼珠一轉,故作惋惜道:「嗬,這話說得好聽。誰不知你燕統領還不是受翊王所累


    ……」


    「璟兒!」王肅板起臉來,薄斥道:「剛喝了兩杯酒,又得意忘形了!那是王爺,豈容你橫加指責!」


    王璟假模假樣地拍了拍臉,立刻舉杯陪笑道:「父親教訓的是,兒子又莽撞了。兒子怎敢指責王爺呢,隻不過,兒子在替燕統領不平啊!」


    燕榮緩緩喝了口酒,正色道:「王大人的心意,燕榮心領了。即便我們有了不同的選擇,可殿下對燕某不薄,甚至親如手足。我對殿下隻有感激,沒有抱怨!」


    這話他發自真心,也是說給王氏父子聽的,他自然不怕王肅去告訴渝帝。


    其實這番話他也曾猶豫過,可翊王卻提點他:燕榮的重情重義也許讓渝帝會有所忌憚,不過這也恰恰是渝帝最欣賞、也是最需要他的一點。


    同理,王肅本人雖然狡詐,卻極其看中同盟者的忠誠度。


    把自己變成他們的同類人,自然更能輕易博得他們的好感,卻很難取得他們的信任!隻有燕榮越忠誠,他們才越迫不及待地想拉攏。


    果然,王肅撚著胡須,麵露欣賞之色。


    略一沉吟,他幽幽道:「藍鈺能爬到今天的位置,和夏雲卿脫不了幹係。不過,如今夏雲卿倒台了,能拉下藍鈺易如反掌,那時便是燕統領的機會。」


    燕榮一怔,遲疑道:「這樣做……對藍將軍不好吧。」


    王肅卻笑了笑,搖頭道:「官場如戰場!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事關你的前途,以及燕家祖上的榮耀,怎能輕易放棄!」


    「不過,這似乎有悖皇上的意思啊!」燕榮微微皺了下眉,有些猶豫。


    王肅卻得意地笑了笑:「看來燕統領還是不了解皇上!皇上將你從翊王身旁拉過來,可不止讓你做金甲衛統領這麽簡單。」


    時機到了!


    燕榮一怔後,連忙舉杯敬向他:「聽首輔大人一番點撥,燕某醍醐灌頂!那這件事就有勞首輔大人多多幫忙了!」


    「這件事交給老夫,統領就放心吧!」王肅的臉上露出狐狸般的笑容。


    話說開了,酒席上的氣氛愈加熱烈。酒過三巡、菜。王肅臉上有了倦意,酒席便也隨之散去。


    迴去的路上,王肅打開了馬車的窗子,望著天邊的圓月散散酒氣,心中卻萬分得意:夏雲卿啊,夏雲卿!縱使你滿腹經綸、忠勇無雙,到頭來也不過是我的手下敗將!


    也不知靈州的月亮是不是也這麽圓!隻可惜啊,月有陰晴圓缺,周而複始。你卻隻能永遠被我踩在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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