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真仙道祖,不去想想如何渡過五百年一迴的輪迴劫數,更不去想數百年即將到來的天地大劫,反而費了不少功夫,授意那少年去建立夜皇亭,囚禁五霞鯉魚。


    為了一個修行長生仙道訣的弟子,不惜擒拿一位妖祖。


    道德天宗,果真是好大的手筆。


    “我看得出來,道德天宗的本意,確實是要培養出一位長生道人。”


    五霞鯉魚默然片刻,低沉說道:“諸位是為長生道人來的吧?”


    “吃他一口,能夠使人長壽,吞他一人,可霞舉飛升,委實可稱當世第一至寶。”淩勝平淡道:“但我們要的是紫府天靈寶珠。”


    五霞鯉魚眼中閃過光芒。


    “紫府天靈寶珠使我作了替身,氣運盡數壓在上頭。”五霞鯉魚緩緩說道:“你們要取紫府天靈寶珠,必然沾上氣運。”


    黑猴眉心鏡骨一張,照住了它,冷笑道:“當今正值天地大劫,再無氣運之說,你休想誆騙猴爺。不交紫府天靈寶珠,讓淩勝小子把你剖開兩半就是。”


    五霞鯉魚苦澀道:“那就把我剖開兩半罷。”


    淩勝眉頭微皺,按說五霞鯉魚本是妖祖,然而被真仙擒住,受了氣運壓身,一身本領無法施展,僅剩下天生的隱匿之法,以及那妖仙體魄,除此之外,也就色彩斑斕一些,再無其餘異處。若是把紫府天靈寶珠取走,這五霞鯉魚必然恢複本領,為何它卻不願。


    看著那鯉魚眼中黯淡,淩勝驀然想起,如今正是天地大劫,但凡仙者,不拘地仙或是真仙,都有九劫齊至。而眼前這位是妖祖,也無青蛙妖祖這般懷有避劫丹,不僅是如今九劫同至,隻怕自家輪迴之劫業已來了。


    若是受氣運壓迫,則不複仙位,勉強不受劫數。


    倘若把紫府天靈寶珠取走,興許劫難便該一同臨至了。


    這位昔日的妖仙道祖,必是懼怕此事。


    但是,費了這般大的功夫,連黑猴都已受創休養多日,這紫府天靈寶珠,已是勢在必得。


    “不如,將它帶往廣林山?”


    同為妖祖,遭遇倒也相似,都是不複昔日盛況,這頭青蛙似乎有憐憫之心。


    “夜皇亭本就是為了禁住我才建立而成的,甚至在夜皇亭中,我根本不能提起長生道人的事情,否則說出口來,長生道人便會知曉,那長生仙道訣雖然不能使人懷有神通妙術,卻能使人延年益壽,祛病長生,同時對於提起他的言語,也有感應。”


    五霞鯉魚低沉道:“盡管打通了皇宮池水,但是正因為這池水與夜皇亭相通,我才得以遊過這裏,一旦離了夜皇亭的水,我必死無疑。”


    青蛙道:“那便一並取水。”


    五霞鯉魚道:“非是泉眼而生的活水,實也無用。”


    黑猴聽了,頓時哼道:“那就隻能把你剖開了。”


    五霞鯉魚苦澀萬分。


    “猴子。”


    “幹啥?”


    “你有辦法。”


    “當然……呸,沒有!”


    黑猴險些說漏了嘴,忙改了過來,隻是露出了口風,終究還是讓青蛙眼中閃亮。


    青蛙說道:“你是山神,能夠操縱山河大勢,又是馬師皇認下的兄弟。諸般事情,馬師皇無不精通,你跟在他身旁許多歲月,必然會有辦法。”


    “沒有!”


    “留下它,日後總有用處。”


    “呸,猴爺需要用它?”


    “你那鴻元閣,鴻元山河天神老祖廟宇,今後有它照看,也能放心罷?”


    “……”


    黑猴沉吟良久,終是道:“好。”


    說罷,這猴子便押著那五霞鯉魚,返迴了夜皇亭。


    這一迴,青蛙並未跟隨。


    淩勝心有不少疑問,但是並未問話。


    “這是皇宮,順便見一見那位皇帝罷。”淩勝平淡道:“適才那猴子顯了真身,我雖出言壓下眾人心中恐慌之意,但仍是不免一場亂象。那皇帝想來也是坐立不安,見他一見,也好。”


    青蛙點頭道:“收了人家女兒作徒弟,又借他的權勢建造了鴻元山河天神老祖廟宇,確實該去見他一麵。”


    言語才落,淩勝便不見了身影。


    ……


    時過半日,黑猴一躍而起,手上托著一個魚缸,內中有一晶石,五霞鯉魚就在當中遊蕩。


    “費了不少功夫,總算讓這鯉魚得以活命。”


    黑猴掃了一眼,問道:“淩勝去了哪裏?”


    青蛙說道:“去見皇帝了。”


    黑猴聽了,嗤笑道:“凡人一個,與螻蟻何異,見他作甚?再有權勢,也隻是一隻比較強壯點的螞蟻,最多算是螞蟻窩裏領頭的,讓猴爺一腳踩下去,整窩螞蟻都死絕,還有個屁的權勢可言?淩勝見他,莫非閑著沒事幹?說來也不對,這小子幾乎修行不斷,一有閑暇總在心中默默推算劍氣通玄篇,這一迴新得劍氣化蓮篇,怎麽反而偷懶去見一個凡人?”


    青蛙微微抬頭,看它一眼,說道:“怎麽說那數十間廟宇也是皇帝給你建的,近些日子數百廟宇齊齊建起,讓整座大乾王朝都成了神道場域,在你眼裏反而是一窩螞蟻,你這猴子,忒沒良心。”


    猴子麵露不屑。


    “該走了。”


    就在這時,有一淡然聲音響起。


    隻見淩勝忽然現身,看了那五霞鯉魚一眼,麵色依然平淡。


    皇宮本是大乾王朝氣運匯聚之處,萬裏河山,億萬生靈的命運,軌跡,俱都化成氣運,壓在京城,盡數匯聚於皇宮之內,落在皇室中人身上,其中尤以皇帝為重。


    自古以來,皇宮內苑便是鬼神不入,避而遠之的地方。


    黑猴對於皇宮本就不甚自在,抖了抖身子,說道:“走罷。”


    青蛙之前曾入皇宮多次。


    古往今來不乏修行宗門失落法門在外,其中便有不少落在世俗之中,皇宮之內,收藏了不少古物,古籍,青蛙曾入內,幾乎把能夠入眼的盡數盜走了。


    如今對於這皇宮,青蛙也無多少留戀,一躍便躍上了淩勝肩膀。


    “嘿,淩勝小子,你在皇宮裏跟那皇帝談了什麽?”


    “猴子,你既然把世俗皇帝視作螻蟻,又何必理會一隻螻蟻跟淩勝說了什麽話?”


    “死蛤蟆,沒你事,一邊玩兒去。”


    黑猴罵了一聲,便看向淩勝,眼中光芒閃亮,擠眉弄眼地問道:“莫不是提親去了?”


    “這你可不對了,提親總該把我和青蛙交上,我倆才是長輩。”


    “也不對,一個凡人而已,理他作甚?把那念師小姑娘帶迴去也就是了,說來這小姑娘倒是合猴爺心意,那鴻元山河天神老祖廟宇建得不錯,可惜主次顛倒,讓你這小子成了鴻元山河天神老祖。”


    “另外……”


    猴子喋喋不休,連青蛙性子稍顯穩重的,也都露出幾分好奇之色。


    淩勝平靜道:“沒有。”


    畢竟收了念師作為弟子,皇帝作為念師公主的父親,淩勝理應見上一麵。


    隻是那皇帝的心態,倒有幾分複雜。


    作為一個凡人,麵對一位仙法通天的仙神人物,敬重兼驚懼自是免不了的。但是作為一位王朝帝皇,九五之尊,從來便是立於權勢之巔,卻又萬分傲氣,自覺至高無上,總放不下顏麵。


    談話雖然和氣,但是皇帝在敬畏之餘,又有幾分盛氣。在他想來,自家乃是至高無上的皇帝之尊,你雖有些本領,乃是天神人物,但我身為世俗至高無上之人,身份也不見得比你低了,甚至還要高過於你。


    然而作為一個凡人,麵對這等天神人物,仍然免不了敬重。


    因此,那皇帝自始至終,都是心緒複雜。


    淩勝則無多少想法,他本就少言寡語,隻是看在念師公主的麵上,與皇帝說過兩句,隨後便不去理會,任他自言自語,待到最後,留下了兩枚丹丸,可活血祛病,對於凡人來講就是延壽長生的妙藥。


    其中一枚,當著皇帝的麵,放在了桌案上。


    而另一枚丹藥,則是淩勝放出感知,尋到了在血緣上與念師公主相近的一位後宮女子,遙遙送至對方眼前。


    過後,淩勝就即離開了。


    談話過後,淩勝甚至忘了談些什麽,唯一記得的便是跟皇帝講明,自己收了念師為徒,以及皇帝將要繼續建造鴻元山河天神老祖神廟的事情。這一場談話,最為深刻的,反而是那皇帝較為好笑的心態。


    臨到李天意所在的道觀時,淩勝眉頭一皺。


    木舍中,有一片龜甲驟然崩裂。


    那是老龜的第一片主甲。


    在廣林山時,淩勝特地將它收了起來。


    如今,它驟然崩裂了。


    淩勝取出龜甲,放在手上,眉宇露出異色。


    黑猴看了一眼,沉默不語。


    青蛙雖然不懂卦象,但也知道龜甲碎裂,斷然不是良善之事。


    恰在這時,李天意匆匆忙忙駕雲出來,臉上露出驚色,手上拿著一張白紙。


    淩勝見他如此慌忙,問道:“怎麽迴事?”


    李天意深吸口氣,似要平複心境,說道:“我這紙上,曾用那老龜褪下的一層外皮磨粉,作為筆墨,寫上一段卦象,如今卦言盡數消去了。”


    淩勝眼中閃過異色,道:“也即是說,龜老外皮所磨出來的粉末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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