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清晨,薛春昭在沈深爬起來的時候,也迅速的睜開了眼睛,然後,一骨溜的爬起,穿衣。


    沈深轉身,按了按自己的額頭,無奈的對著薛春昭說著,“為師不是說過了嗎?不用送行。”最多後日就會歸來,怎的還要爬起來給他送行不可呢?


    薛春昭隻是仰頭靦腆一笑,又低頭繼續穿衣去了。沈深見狀,過來抓起薛春昭塞在被窩裏,凝眉故作嚴肅,“為師命令你繼續睡。”


    薛春昭看著沈深。


    沈深彎腰,摸摸薛春昭的臉頰,聲音溫潤壓低中透著柔和,“為師知你心意,不必如此。風大雪深,你若是受了風寒,豈不是讓為師心疼?”


    薛春昭抿著唇,慢慢的點頭,從枕頭下摸出針線粗糙的荷包,“老師,過年節禮。”


    沈深微微一笑,昨日他歸來的時候,就見阿寶兒在燭光下描著東西,後來見那不知道什麽符文的東西裝進了他的荷包。今日他問了清風,拿了那描畫的符文,才知曉原來是寧陽特有的珍珠娘娘的平安符。


    沈深接過荷包,便直接掛在自己的腰帶上,俯身又摸摸薛春昭的頭,說著,“為師很快迴來。”


    薛春昭縮在被子裏,點點頭,看著沈深轉身朝外大步走去,很快,就聽見外頭模糊的聲音,是清風在行禮?然後聲響便漸漸消失了。薛春昭呆了一會兒,才從被子裏出來,穿好衣服,走出廂房的時候,就見明月帶著永平等人低頭弓腰站在走廊上。


    “小主子,今日起,小的聽從小主子號令。”明月說著,雙膝跪地,做禮。


    薛春昭看著明月,有些意外,“老師身邊就隻有清風一人?”


    “上京還有紅日和白雲。”明月低聲說著。


    主子讓他留下,除了教導永平四人外,還有整頓寧陽地下暗藏的其他勢力之意,將其他三國的釘子拔出,追查舜國皇甫文的地下組織,弄清楚薛大元帥一案的具體細節。這些事對於慶國來說並非切中要害之事,但對小主子來說,卻是非常重要。


    明月心頭對此很是高興,主子越是重視小主子,就表明主子的心底還是有一處柔軟的。


    明月卻不知道,當一個人重視另一個人到了頂點,就會越界,越界,若是不能停止,便會入魔。


    此時的明月不懂,薛春昭更是不懂。


    薛春昭聽到老師身邊還有人服侍,便放下心來,此時,他還不知道,他的老師後天就會迴來了。薛春昭沒有再多問,洗漱完畢,用完明月的米粥,便帶著永平四人去跟娘親請安了。明月沒有跟著,他得留下來處理主子吩咐的幾件要事。


    薛春昭進了議事廳,見自家娘親正在聽著下頭管事稟報事務,便走到一旁,想著找暖暖玩,卻見暖暖正端端正正的坐在娘親下首,聚精會神的聽著,偶爾朝他的方向看來,明顯是聽見了他的腳步聲,但因著在做重要的事情,便忍了下來。


    薛春昭不由彎起嘴角,柔柔的笑了笑。


    暖暖被娘親帶在身邊,學著理事,對暖暖的年齡來說,有些太早,而且不合時宜。暖暖的這個年齡應該是學著繡花,廚藝,琴棋書畫才是。做生意,處置人情往來,甚至還有兵書,這些對暖暖來說不合時宜,可卻是暖暖最為需要的——保護自我的力量。


    娘親說,若不是暖暖的身體不適宜練武,她還會教暖暖武藝,廖大夫說,暖暖可學針灸,可學些□□理。所以,現在的暖暖,可是忙碌得很。


    “……寧陽有年節布施的慣例,既然是官府所為,我們也不便摻和,但民間布施,我們卻不能不管。就按著這些去布置吧。”薛如玉說完這最後一點,便揮手示意管事們退下,然後朝薛春昭笑眯眯的招手,“阿寶兒來了,來娘親這裏。”


    薛春昭走過去,牽起暖暖朝他伸出來的手,朝薛如玉走去,“娘親,可用了早膳?”


    “都這個時候了,娘親啊,當然用了。”薛如玉說著,摸摸薛春昭的頭發,“阿寶兒,今天你的老師迴上京,你可有去送?”


    薛春昭搖頭,“老師不讓我去送,說外頭風大雪厚的,怕我受寒。”


    薛如玉心底滿意,嗯,不錯,這般疼愛可不似作偽。


    “哥哥,外頭風雪大,哥哥過來,是不是沒有帶著暖爐?”暖暖歪頭說著,她沒有聞到暖爐的味道,難道哥哥沒有帶著暖爐?這可不好,哥哥若是著涼受寒了怎麽辦?


    “哥哥沒有帶著暖爐,但哥哥身上穿得厚實,暖暖摸摸就知道了。”薛春昭低頭對暖暖笑眯眯的說著。


    暖暖一臉嚴肅的摸了摸薛春昭的臉頰,確定沒有冰冰寒寒的,暖暖才點頭,“哥哥要照顧好自己哦。”


    薛春昭笑眯眯的點頭。


    薛如玉一旁看著,心底不由得柔軟如水,好似那因著過年而泛起的苦澀疼痛都慢慢的消失了一樣。


    晚上,薛春昭歇在了薛如玉的院子裏的廂房。因著自從跟隨老師學習後,梅林有他的住處,陸陸續續的,他在山莊的東西就都搬了過去,眼下他的院落空蕩蕩的,他幹脆便住在了娘親的院落了,娘親和暖暖都很高興,說這樣才好呢。


    用膳的時候,後山園子裏的外公和舅舅也都過來了。


    吃完晚膳,閑聊了一會兒,暖暖便被安嬤嬤帶去歇息了。此刻堂屋裏,便隻有薛春昭和他娘親,外公,舅舅四人。


    “阿寶兒,今日你老師迴去了?”薛大慢悠悠的喝著茶,一邊問著。


    “老師迴去了。”薛春昭說著,盤腿坐在了薛大跟前,他的左手邊,娘親在泡茶,右手邊,二舅舅在吃著果子糕。


    “他可有跟你提起他迴去的原因?”薛大問道。


    “老師沒有說。”薛春昭認真應答。


    “既然你們老師沒有說,那你也不需要多問了。”薛大摸摸胡子,想著,或許是因為年節到了?但他總覺得這裏頭有什麽緣故?


    “那宣王好像也迴去了。”薛二說著,夾起一塊果子糕,一邊嚼著,一邊含糊不清的說著,“我覺得這肯定和那沈天極有關!”


    薛春昭默默垂眼,他隻知道老師是不想迴去,但不得不迴去,所以,老師心裏肯定會有很多不高興,而老師的脾性是不會委屈了自己,所以……迴去的老師,隻怕所作所為一定不會讓上京那邊的人滿意就是了。


    “不過,這些都和我們沒有什麽大的關係。”薛大說著,看向泡茶的薛如玉,“玉兒,待過了新年,你想如何安排?”


    “我想做專做女子閨閣的珠寶生意,芳國有珠女,我想舜國也可以有珠女,走女子門戶,進女子閨閣,售賣最好的最美的珠簪金衩,換得閨閣消息,女兒以為,消息最全的最多的,不在前堂,而在後宅。侍女仆從,貴婦小姐,他們的隻言片語,不經意間反而會得到很多意外的消息。”薛如玉正色說道。


    而一旁的薛春昭手指微微抖了抖,他有些恍惚,娘親的這番言論,讓他想到了前世,暖暖在建立珠光商會前,興奮的對他說的那些話……


    ——“哥哥,做女子的生意好啦,這樣,我們就可以從那些貴婦小姐那裏打聽消息啦。”


    薛大沉吟了一會兒,看向薛春昭,和藹問著,“阿寶兒,你以為如何呢?”


    薛春昭迴過神來,捏了捏手指,看向彎眼對他笑著的薛如玉,低聲說道,“這主意極好,不如,就叫珠光商會吧。”


    薛如玉琢磨了一下珠光商會四個字,捏捏薛春昭的臉頰,溫柔又高興的點頭,“這名字真好,咱阿寶兒真聰明!”


    “雖然說這是一個很好的想法,但實施起來卻不容易啊。”薛大說著,看向薛如玉,“你要細細挑選珠女,珠簪金衩,你都要仔細挑選,這前期,你是賺不到任何錢的。”


    “無妨,除了珠光商會,我還有其他的生意。”薛如玉說著,神色冷靜,“章程我也仔細擬好,爹,暖暖在這裏頭也給我想了好多有趣的法子。”薛如玉說著,忍不住笑了起來,笑容得意又透著甜蜜,她遇人不淑,可卻生養了兩個好孩子。


    這一生,縱容前途黯淡忐忑,荊棘遍地,她也不怕了。


    薛二好奇的問著,“哦,咱家的暖暖兒想了什麽好主意?”


    “暖暖兒說,以後珠光商會辦大了,她要辦一場金光閃閃的賽珠簪大會。”薛如玉說著,笑了起來,暖暖還不大懂,可珠簪大會卻說得頭頭是道,她聽著分外有趣。


    “不錯,這倒是個好主意。”薛大說著,笑了笑。


    薛春昭一旁安靜的聽著,垂下眼簾,珠簪大會?暖暖的確辦了……就在那一場珠簪大會上,暖暖見到了那個男人,那個男人……救了暖暖,也害了暖暖。


    “阿寶兒,這幾日和舅舅去玩吧。”薛二摸摸薛春昭的頭發,笑著說道。


    薛春昭迴過神來,看向薛二,淺淺一笑,“好。”


    “玩的事情,以後再說。”薛大有些不忍心,難得的過節休息,可阿寶兒卻不能出去,薛大頓了頓,看向薛二,語氣稍微有些嚴厲,“你這兩日不是有事要做嗎?”


    薛二縮縮脖子,小聲的說著,“我這不是想著是晚上去做……”白天就可以陪阿寶兒和暖暖兒玩了啊。


    “正事重要。”薛大放緩語氣,盡量溫和的說著,自從薛家遭難,他的脾性倒是越來越好,對著這僅有的幾個家人,他都舍不得大聲說話了。若是過去,薛二這般胡鬧,他早就揍一頓再說了。


    薛二正色的點頭,“爹,你放心。”


    薛春昭看了看薛二,忍不住出聲問著,“外公讓舅舅做什麽?”


    “查一些事罷了。”薛大說著,柔聲說著,“時候不早了,阿寶兒也該休息了。”


    “對。阿寶兒你該休息了。”薛如玉說著,就起身,抱起薛春昭,薛春昭忍不住扭了扭,想下來,但薛如玉卻笑嘻嘻的拍了拍薛春昭的背脊“喲,阿寶兒還害羞拉?”


    “娘親!”薛春昭瞪眼,臉色紅了。


    被老師抱,他沒有什麽感覺,甚至覺得有些,有些安心,可是……被自家娘親抱著,好歹他都算是成年的男子了啊。隻是這個總角小童的外表,他沒有辦法。


    見薛春昭已經惱得臉色都紅了,薛如玉也不捉弄他了,便放下他來,薛春昭一落地,趕緊站好,朝笑嗬嗬的薛大和薛二分別拱手做禮,隨後,才牽住薛如玉的手,離開了偏廳。


    待薛如玉和薛春昭一離開,薛大臉上的笑容就慢慢的收了起來,沉聲說道,“沈天極是瑞王一事,阿寶兒應該知道的,隻是其他的,他並不清楚。”


    “爹,沈瘋子很忌諱瑞王。”薛二低聲說著。


    “慶國上京不管有怎樣的變局,慶國的黑甲軍在,天一閣在,慶國便無憂。這些都和我們關係不大,眼下最重要的事,便是找出宋文成,他定然還活著!”薛大說著,語氣有些森然,“皇甫文若是嫡係,他手頭上便應該有舜國的暗影!宋文成不會無故背叛我們。找到他,我們才能進入舜國的暗影!”


    “爹,我會想辦法的。隻是,爹,剛剛妹妹說要弄那個珠光商會,這個可行嗎?若是皇甫文手上真的有暗影……那豈不是……”


    “不論何事,都會有風險。我們必須有我們自己的消息來源。”薛大語重心長的說著。


    薛二點頭,起身說道,“爹,那我出去了。”


    “去吧,小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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