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國,上京。大雪飄揚,素樸的馬車緩慢的行駛在被潔白的雪花覆蓋著的官道上,馬車兩旁是全部黑色勁裝左臂上繡著暗灰色刀劍交叉標識的男子,這些男子騎著高頭大馬,沉默冷厲,一身煞氣凜然,一望便知是真正的殺過人見過血的。


    這輛馬車並無標識,可一看護衛著馬車的這些護衛,冒雪趕路的路人都紛紛的露出驚駭敬畏的模樣。


    “那,那是……黑甲軍?!”


    “不是!黑甲軍是我們慶國狼頭標識,這些標識從未見過!”


    “嗬嗬,爾等孤陋寡聞!此乃慶國神策軍的標識!”


    “神策軍?從未聽聞。”


    “啊啊,我想起來了,曾聽老父說起,慶國神策軍,神行千裏,算無遺策!可是,可是他們不是早就已經戰亡了!已經被取消番號了嗎?”


    “……對,對呀……難道,難道我們遇上鬼行軍了?!”


    “啊啊啊啊……鬼啊啊啊!”


    路人尖叫一聲,隨即紛紛的四散開來!


    駕著馬車的書童侍從嘖了一聲,喃喃道,“真是膽小!”


    “也怪不得他們,神策軍被主子重編一事,也就幾個人知道而已。”另一個書童侍從笑嘻嘻的說著。


    “而這次……主子這般大張旗鼓的將神策軍帶了出來……”駕著馬車的書童輕輕的說著,沒有說出的話是……真夠任性的。


    “清風,小主子……不來慶國過年嗎?”笑嘻嘻的書童忍不住好奇的小小聲的問道。


    “不知道。”清風微微皺眉,看了眼馬車簾子,又默默的轉迴頭繼續緩慢的駕著馬車前行,“紅日,不要多話。”


    小主子的事,豈是他們可以好奇的?


    紅日摸摸鼻子,從清風的話語裏聽出了警告,心頭不由更加好奇了,但卻也不敢多話了。


    清風駕著馬車,雪花紛飛,但這輛素樸馬車的卻未曾沾上半分,因著那紛飛的雪花尚未靠近,就會被護衛馬車四周的衛士們給震蕩開來。


    他們一路沿著官道,急行軍,很快就會到達目的地——上京的京郊皇家祖祠。


    主子不入上京,他的目的地,隻有皇家祖祠,他會在皇家祖祠齋戒一天,上香,祭拜,隨後便會離開,返迴寧陽。


    清風想,那些在上京或者幸災樂禍,或者翹首以盼主子歸來的人,恐怕都要失望了。


    主子連年節都要在寧陽過了。


    然後,他們一定會去打聽,打聽主子的一路行程,主子之前所整編的神策軍便會出現在眾人跟前,五年前,主子提出,重編神策軍,但被太皇太後以軍費花費太多,不宜再編新軍為理由,駁斥了主子的提議。主子當時便笑笑說,如此也好。


    隨後主子以瑞王府需要府兵為由,將神策軍堂而皇之的歸於瑞王府的名下,隻是並未明文公示,太皇太後隻知瑞王府有了府兵,而府兵是從兵部裏發出來的。太皇太後卻不知道,神策軍被強製解散後,那些人都被瑞王提前歸於兵部的兵丁名冊上,本身神策軍隻有三千,三千府兵對一個王府來說,合乎禮儀規製。太皇太後就算起疑又能如何?


    主子的帶兵能力是不用說的,即便薛大元帥也曾讚譽過黑甲軍的整編人。


    現在,曾經與黑甲軍齊名的慶國神策軍再次重現,而且是以瑞王府兵之名!嗬嗬嗬……真想看看慶國那些人的嘴臉!


    馬車裏,沈深緩緩攤開不久前送達的溫相的信,信上簡明扼要的說明中宮形勢,太皇太後的確貴體有恙,溫相已經見過太皇太後,並也看了脈書。而晉王也被急招迴京,沈玨也是,晉王迴了上京,除了服侍太皇太後病榻前,並沒有什麽多餘的動作,太子爺也沒有。皇太後也很安分,一切看上去非常的河蟹~當然,暗地裏的小動作自然也是有的,隻是似乎都非常注重分寸,並沒有鬧到明麵上來。


    唯一不和諧的是,皇太後再次提起了瑞王的婚事。說趁著過年的大好日子,給瑞王挑一個好的親事。


    當然,這個不和諧再次被太皇太後怒斥了。


    皇太後也非常識相的不再提起。


    信的末尾,溫相附帶了太皇太後的幾句話:鬧夠脾氣了就迴來,不迴來,老婆子就去寧陽找你過年。不想薛家被人知道的話,就迴來。


    沈深勾勾唇,拿薛家威脅他?


    沈深手指輕輕一彈,手中的信紙便化為粉末飄散空中了。隨後,沈深微微閉目,半靠著軟榻,和這些人費心思,倒不如陪著阿寶兒說話來得輕快高興。


    “主子,宣王殿下過來了。”外頭,清風的聲音輕輕響起,帶著恭敬。


    沈深依然微微閉著眼睛,半晌,才淡淡的嗯了一聲,“他愛跟著就跟著吧。”


    宣王沈洪看著馬車,素樸的馬車一點都不起眼,可偏偏卻讓人敬畏三分,不敢造次。再看四周整裝待發,森冷凜然的護衛們,沈洪攥緊了馬鞭。


    除了黑甲軍,三郎還訓練出了神策軍!這是什麽時候的事!


    “殿下,主子的話,您也聽到了,要不,殿下您就先行?”紅日上前,拱手笑笑說著。笑容不卑不亢。


    “你們此行的目的好像不是上京東城門?”沈洪問道,微微的眯起了眼睛。


    “主子去哪裏,豈是我等可以猜測的?”紅日說著,帶著幾分惶恐,“宣王殿下莫要亂講!”


    沈洪,“……”勞資還什麽都沒說!


    清風適時上前,“殿下,您看這……”


    “本王跟著!”沈洪搶先開口,帶著幾分堅決,隨後來到馬車旁,揚聲說道,“三郎,一筆寫不出兩個沈字!”隨後,沈洪便打馬揚鞭,奔至最後。


    清風和紅日對視一眼,紅日聳聳肩,清風搖頭,兩人迴到馬車車轅前,再次駕駛馬車朝京郊的皇家祖祠進發。


    沈洪看著馬車進發的方向,深吸一口氣,果然三郎是不打算入京,京郊的話,難道是祖祠?沈洪苦笑一聲,如果是祖祠,他還有什麽理由來攔著三郎?


    *******


    這個時候的薛春昭在自家娘親的院落裏,捧著手爐,坐在軟榻上,跟前,跪坐著明月和永平兩人。


    “……都已經安排好了,那就好,天氣冷,寧陽的收成並不是很好,之前又被舜國的那些官們抽走了那麽多的提成糧食,我們義馬樓能多布施一些便是一些,不過,也不可一昧的隻是布施,掃雪,清理道路,搜救被大雪掩埋倒塌的房屋,都可以做,縫些被褥,熬些糖粥,凡是有幹活的,都可以多給一些糧食衣物,沒有幹活的,就按照之前我們定做的標準來做。若是有人來滋事鬧騰,都不要留情,讓魏伯伯派人維持秩序,不可亂了我們義馬樓的寒冬布施的活。”薛春昭一字一句緩慢柔和的說著。


    永平認真聽著,不時點頭,他已經明確,在小主子身邊,他要做的便是這些對外的活兒。主子年歲尚小,且身份有些敏感,不宜出麵,他是主子身邊的大侍從,這些活兒便都是他來做了。


    薛春昭又看向明月,彎彎眉眼,“老師走得匆忙,我也忘記問老師的下榻地址了。你若是得空,告訴老師一聲,他給阿寶兒做的標識,我很喜歡。”


    明月弓腰拱手,“是,小的一定記得。”


    薛春昭笑了笑,笑容淺淺透著靦腆,他低頭看著手頭上的紙張,那是一張白色的絹紙,絹紙上是一火紅色的太陽正從雲霞上升起,旁邊還有兩個字——破曉。


    破曉,破曉,嗯,他喜歡這個字,待他年長,他便以破曉為字。


    “小主子,快馬幫的名單也已經擬好,待過了春分,便可讓他們幹活了。”明月說著,從懷裏摸出一本小冊子,恭敬的呈遞上去。


    薛春昭接過,說道,“不可等到春分,此刻正值冬雪茫茫,重華和雲鎮之間的道路阻斷,這個時候,正是快馬幫揚名的時機,明月,你辛苦些,問問這名冊上的人,可願冒雪送貨?若是,傭金提成都可以再加一分。”


    明月一怔,隨即點頭應道,“是,小的迴去便問一問。”其實即便不問,他們也都是願意去做這份工作的。本身快馬幫的傭金提成就高,再加一分的話,那即便是大戶人家的管家也比不上他們快馬幫了。


    “章程擬好,也須得有人專門負責,快馬幫需要重信守義的人,在沒有找到合適的人選之前,明月,你且辛苦些,幫我盯著。”薛春昭說著,頓了頓,“迴頭等老師來了,我會和老師仔細解釋的。”


    “小的為小主子做事,這是本分職責所在。”明月低聲說著,恭恭敬敬的再次拱手做禮,“小主子無需解釋什麽。”


    薛春昭歪頭看著明月,半晌後,點頭,“如此,那便好。”


    ******


    這時候的慶國京郊,早已接到名碟的守著祖祠宗廟的沈家老人匆匆走了出來。見是沈家三郎,便露出了笑容,上前一步,在沈深拱手做禮前,先行跪下磕頭,隨後才在沈深和沈洪的攙扶下站起,“來了!來了!二郎,三郎,難得你們還記得冬至要祭祖啊。”


    沈洪愣了愣,隨後有些不自在了。


    而沈深,年年祭祖必到,神色淡定溫和,“太叔,冬日嚴寒,我們先進去吧。”


    “好好好……你來信說今年要多加一份供奉,我就做主再買了一隻雞,一隻鴨,還有一條魚,很大的,七斤呢。還有果蔬,都已經備好啦,紙錢方麵,我就沒有加了,上京送來的都已經很多了……哎,說是祭祖,老祖宗們這會兒也不知道投胎去哪了……這些啊,都是給活人看的。……可惜呀,自打你太爺爺去世,也就隻有你,年年來了,年年到……”沈家的老人碎碎念著。


    沈洪默默的走在沈深身後。


    沈深聽著,每年來,都聽這麽一迴兒,他也早就習慣了,扶著老人在椅子上坐下,清風紅日,早已備好了炭爐,又端來了熱茶,祖祠裏服侍的人也有,但都是獲罪的罪奴,被割了舌頭,神色呆滯木然的。


    沈家老人繼續碎碎念著,沈洪聽著覺得不自在,便找了一個借口,溜走了。


    沈深在沈洪離開後,示意清風紅日在門口守著,便開口阻斷老人的碎碎念,“太叔,今年我想在族譜上添一個名兒,就在我的名下。”


    沈家的老人眼睛大亮了,盯著沈深,迫不及待的問著,“可是你在外頭的孩子?”


    沈深,“……”他什麽時候有孩子了?!


    “有孩子就好!那孩子叫啥名啊?哎,等等,那老太婆不知道吧?”沈家的老人興奮的揪著沈深,急急的說著,“萬萬不可帶迴來啊!想當年啊,若不是你爹死心眼,將你帶了迴來,也不會被那老太婆給奪去,偏說什麽是太上皇的風流一夜的種!啊呸!明明,你就是玉郎的兒子!你這眉眼都跟玉郎一模一樣……當年喲,玉郎可是我們沈家最好看的……人又聰明……偏偏啊……”


    “太叔!”沈深無奈的再次阻斷老人的滔滔不絕,那些個陳年舊事,爛穀子的事……他都懶得去理會,偏偏太叔還記得。


    “那孩子叫薛春昭。你直接記在我的名下就是了。”沈深幹脆,一口氣說了出來。


    沈太叔愣愣的看著沈深,“不是你的孩子嗎?為什麽姓薛呢?”


    沈深,“……”他什麽時候說過是自己的孩子了?


    “也好,也好,不姓沈也好,等你將來做了皇帝,再改迴來也一樣的……”沈太叔繼續碎碎念。


    沈深,“……”他什麽時候說要做皇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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