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夕像在聽一個瘋子在說話,抑或瘋了的是她,完全聽不明白他在說什麽,茫然地看著他:“你就這麽希望我嫁給你哥?你就斷定我會嫁給他?我才十八歲,我連大學都沒讀,你就給我定下終身?你以為你是誰,你是我爹還是我媽,管起了我的終身大事大事?你就是你爹是我媽,也輪不到你來管……”


    “文朝夕!”


    “我叫鄧朝夕!”


    “好,鄧朝夕,我都忘了你改名了!”連波臉色鐵青,指著她,“你還有沒有一點點的憐憫之心,我哥都這樣了,你居然隻想著撇下他,縱然他做錯過什麽,可他是個負責的人,你呢?!你就這麽對他嗎?”


    連波吼了起來,把過往的護士和病人都嚇一跳。


    “請保持安靜,這裏是醫院。”值班護士忙過來製止他。連流意識到自己失態,很抱歉地點了下頭:“對不起。”說完轉身就走,根本不向朝夕看,朝夕伸出手想再次拽他都沒來得及。他冰冷的背,像一堵牆徹底阻斷了兩人繼續溝通的可能,就在剎那間忽然意識到什麽,腦子裏電光火石,劈裏啪啦炸成一片,她抖抖地縮迴了手,臉頃刻變得蒼白,怔怔地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問:“你哥跟你說了什麽?”


    連波身子頓了下,沒有迴頭,停住腳步反問她:“你覺得他會對我說什麽?”


    “他……什麽都跟你說了嗎?”


    “你覺得呢?”


    他的話極大地刺激到她,心凜凜地起了一陣痙攣。夠了!什麽都不用多說了。她明白了!真是可恥啊,她竟然誤會至此,巴巴地以為他死裏逃生地迴來會跟她重敘舊情,可笑的是,他們從未有過什麽“情”!原以為是他誤會了她,誤會她和攀疏桐真是戀愛關係,結果反倒是她誤會了他,他隻是把她當妹妹,他都親口這麽說了,從頭到尾是她恬不知恥,不要臉地想跟他敘舊情!這簡直就是當眾摑了她一巴掌,讓她從天上跌到地上,又從地上直接跌進萬丈深淵……


    而讓朝夕萬沒料到的是,數天後,連波再次來到醫院時身邊竟然多了個女孩,他跟大家大方地介紹:“這是我女朋友方小艾。”那是個很清秀的女孩,笑容恬美,也顯得很有教養,見著誰都落落大方地打招唿,跟朝夕打招唿時,竟然讚嘆不已:“好漂亮啊,連波,沒想到你有個這麽漂亮的妹妹!”


    朝夕當時木愣愣在看著方小艾,又看看連波,心跳驟然停止,嘴唇顫抖,死人一樣僵硬的臉上霎時白得沒有一點血色。


    連波卻避開她錐子一樣的目光,神色自若跟方小艾說:“我妹妹從小就漂亮。”方小艾當時好像還應了句什麽,朝夕沒有聽到,她什麽都聽不到了,也看不清了,一句話也沒說轉身就走出病房,經過連波身邊時,她還是什麽都沒說,隻漠然地瞥了他一眼,那目光森冷得讓連波不由自主打了個寒噤。橘園瀠心陌默


    沒有人知道那一刻朝夕在想什麽,因為想什麽都已經不重要了,她已經無愛也無恨了,當自己死了,徹徹底底地死了。


    那天是她一個人走路迴大院的,下著小雨,迴到家的時候渾身已經濕透,連頭髮上都滴著水,很多年後珍姨迴憶那一幕,仍是唏噓不已,那個小小的人兒,像是失去了靈魂的木偶,眼睛是死的,眼神是散的,米色的碎花連衣裙濕巴巴地貼著她纖瘦的身子,不知道是雨水還是淚水,她的臉上一直在流淌著什麽,仿佛是從心底滲出來的,怎麽也拭不去,嘴唇抖得厲害,身子也在抖,好像生命的熱潮已經散盡,她成了具冰冷的屍體,就等著下一秒躺進棺材,永遠閉目。


    珍姨被她的樣子嚇到,都忘了問她發生了什麽事,隻顧著跑到浴室去給她拿幹毛巾,而朝夕卻站在客廳裏,死了的眼珠陡然又活了,因為她看到了角落裏擺著的那架鋼琴……那是他為了她買的琴,她曾經當他是今生唯一高山流水的知音,可是現在什麽都沒了,什麽都完了,這輩子最後一縷光亮已經沉入地平線,她的太陽下山了!待珍姨拿了幹毛巾出來,朝夕已不見人影,她還以為朝夕上樓去了,就先進了廚房,結果不到兩分鍾,外麵客廳傳來驚天動地的“嘣嘣”聲,把整棟屋子都要震垮,珍姨驚慌失措地跑出去一看,嚇壞了,隻見朝夕不知道從哪摸出一把斧頭,使出渾身的勁在劈那架鋼琴,光亮的漆麵頓時麵目全非,琴鍵也被劈得四散橫飛。珍姨攔不住她,也根本沒辦法靠近,整整半個小時,朝夕將那架鋼琴劈得四分五裂,連門外的崗哨都驚動了,卻無可奈何,因為那個時候的朝夕已經瘋了,披頭散髮,歇斯底裏,跟她媽當年發瘋時的樣子如出一轍。珍姨不得不給連波打電話,連波聽明情況,沉默片刻,淡淡地說了句“讓她劈吧”就掛了電話。


    沒有人知道那一刻連波在想什麽,因為想什麽已經不重要了,他也當自己死了,徹徹底底地死了。


    人生的很多事就是這樣,自己認為是對的,就肯定是對的,以為自己怎麽樣都是為了對方好,也不管這麽做是不是被對方接受,是不是對對方的傷害。特別是當我們年輕的時候,更是堅定不移地以為自己走著的是一條真理之路,真理是不會有錯的,錯了,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馬克思都不是完人呢,而受傷害的一方呢,有沒有想過對方為什麽會這麽做?這麽做的原因是什麽?不會去想,也不願意去想,這完全是一種本能的反應,就像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突然挨了一刀,驟然的疼痛根本沒法讓你去想刺你的人動機是什麽。


    朝夕那年不過十八歲,還沒正式邁入大學的門檻,以她的年紀和閱歷是不可能想得這麽深遠的,就像樊疏桐說過的,她還沒有長大,對人性還沒有足夠的認識,她還需要繼續成長,而成長是要付出代價的,很顯然,連波就是她付出的代價的之一。


    朝夕並不知道,連波在做出那樣的決定之時比她挨一千刀一萬刀還痛苦,那是一種毀滅性的災難,而他又不得不麵對這場災難,因為哥哥還在病床上躺著,朝夕馬上就要都大學要展開新的生活,他不能毀了她,父親遭此打擊也垮了,整日把自己關在房子裏不出來,全家就他一個人還站著,還能站著,他沒法隻想到自己,他的天性和他所受的教育不允許在這種狀況下想到自己,雖然他一直是個感性的人,活在理想的世界裏,但前途未卜的兒女情長對於親情和責任,他必須放棄前者,哪怕朝夕恨他,他也沒有辦法,因為這是他必須要做出的選擇。


    對於朝夕和樊疏桐是否真是戀愛關係這件事,他沒有直接問過樊疏桐,不是不想問,而是問不出口,當時樊疏桐剛做完開顱手術,渾身傷痕累累,頭上纏滿了紗布,他心都碎了,如何還能給哥哥的傷口上撒鹽?可是樊疏桐心裏明鏡似的,剛開始不能手滑,每次看到連波就笑,是那匯總很欣慰的笑,因為連波還活著,隻要他或者比什麽都好。後來終於能說話了,身體也慢慢恢復,死是死不了的,樊疏桐覺得時間已到,兄弟倆終於進行了一次推心置腹的長談。瀠心陌默橘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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