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的戲曲接近尾聲,人群開始逐漸散去,遠處熾烈的煙花,河上魚鱗般漂浮的畫舫,街上鬧花燈的人群,夜還很長,似乎還有很多可以玩樂的地方。


    竹子又拉起我,說,快點,黃仙姑爺的婚禮要開始了。說著拉著我隨著人群湧去。


    我想問問竹子黃仙姑爺是誰,但是竹子隻是拉著我蹦蹦跳跳的往前走,嘴裏唱著不著調的童謠,大姑娘,上花轎,穿紅衣,放鞭炮。。。。。。


    前方有人喧鬧,看起來到了一個廣場一樣的地方,廣場的一邊栽著一棵老樹,上麵掛滿了大紅燈籠,老樹下有一座青磚綠瓦的屋子,門窗上貼著大大的喜字。一個英俊的男子站在屋子門口的台階上,他穿一件黑色綢絲馬褂,胸前帶著大紅花,一副新郎官的打扮。他朝人群作揖,嘴裏說著些歡迎蒞臨在下的婚禮,不勝榮幸之類的賀語。


    竹子拉著我來到人群後麵,我忽然覺察到新郎官的目光,在隔著人群注視著我,他雖然臉上帶著笑容,目光裏卻盡是冰冷。他看了我幾眼,搞的我有點摸不到頭腦,我心想你又不認識我,幹嘛老瞪我。這時候有人亮開嗓子喊,天上鳳凰鳴,地上金雞叫,吉時已到,新郎接新娘上花轎。


    眾人一片哄鬧,有幾個人去推新郎,把他推進了屋子裏。不一會兒,新郎用紅繡球牽著一個女子出來,這女子鳳冠霞帔,帶著紅色的大蓋頭,走到屋簷下,伸出一隻玉足,跨過了門檻。


    早有人在一邊等候,劈裏啪啦的放起鞭炮,新郎官扶著新娘的手往前走,人群讓開一條通路,每個人都大聲祝賀著,吵吵嚷嚷的,又有好多小孩圍著新郎新娘打鬧,好不熱鬧。一頂花翎轎子擠過人群,停在新娘和新郎麵前,抬轎子的四個轎夫有意思,是四個瘦瘦小小的家夥,勾著背,臉上皺皺巴巴的,每個人都長著兩顆突在外麵的大板牙,看起來不像是人,倒像是耗子成精。


    我潛意識裏覺得哪裏不對,卻又說不上來,竹子抱住我一條胳膊,輕輕地啜泣。我問她,這麽喜慶的日子,你哭什麽?竹子說,你不知道,黃仙姑爺為了娶文二姨當老婆,等了幾十年了,文二姨年輕的時候救過黃仙姑爺的命,是個大大的善人,但是好人沒好報,文二姨受了一輩子的苦,連死了都不得安寧,黃仙姑爺為了報恩,說要娶了文二姨呢,你說他們這麽恩愛,感不感動?


    我聽得有點糊塗,這個叫文二姨的新娘子,都已經死了,怎麽能嫁給黃仙姑爺?


    竹子說,誰說死了就不能結婚了?陽婚結不成可以結陰婚,但是黃仙姑爺法力高強,聽說可以用什麽辦法讓文二姨還陽呢。


    我好像聽懂了,也好像沒聽懂,隻能木訥的點點頭。


    這時候新郎光牽著新娘子走到我和竹子的麵前,花頂的轎子跟在他們身後,人群湧上來,我一下子被圍住了。


    新郎官朝我作揖,說兄台你好,咱們算是有緣人,不知道兄台是否肯幫我一個忙?


    我撓了撓頭,稀裏糊塗的問,幫忙?幫什麽忙?


    新郎官說,兄台請看我娘子的繡花鞋,還請幫我點了這一對鴛鴦的眼睛。


    新娘子朝我伸出一隻玉足,紅色的繡花鞋上繡著一對金色的鴛鴦,但是奇怪的是,這鴛鴦的眼睛處沒有繡線,而是插著一隻繡花針。


    新郎官這是要我幫忙給鴛鴦縫上眼睛,我腦子一片空白,眼睛裏就剩下這一隻繡鞋,一對鴛鴦和插在繡鞋上的針。我伸出手去捏起繡花針,手指尖有點微微的顫抖,我想去給這一對鴛鴦縫上眼睛,但是不知怎的,心中卻十分抗拒。我試著點了幾下,都沒能點準,手就像不聽指揮了一樣,怎麽也紮不準。我心下一橫,不管三七二十一,一針戳下去,沒想到用力過猛了,針紮進鞋裏一半,一下刺中了新娘的三寸金蓮。


    新娘發出一聲怪叫,我有點不好意思的抬起頭,從我這個角度,剛好可以從紅蓋頭的縫隙裏看見新娘真容的一角,這一眼差點把我嚇得背過氣去。


    那張臉哪裏是紅妝美人,分明是一個貓臉。一對明黃色的眸子狠狠的盯住我,月牙一般的瞳孔眯成一條縫,三瓣嘴巴咧開,漏出一排鋒利的牙齒。


    新郎官看到我的樣子,一下子也兇惡起來,麵目說不出的猙獰。他吼道,你縫啊,你怎麽不縫了,你快點縫上眼睛啊。說著便拿手來抓我的手。


    那根本不是人手,而是四根帶毛的利爪,他一下抓住我,就把我的手往鞋子上按。繡花針屁股後麵的黑線打了一個結,這隻爪子嫻熟的一刺,一勾,線結剛好落在鴛鴦的眼睛上,那隻鴛鴦被點上眼睛,栩栩如生的就像活過來了一樣。


    新郎官想去點另一隻眼睛,就在這時,異變陡生。不知道從哪裏竄出來一隻白狐狸,一下子掀起新娘子的紅蓋頭,轉身便跑。


    新娘子的貓頭一下子暴露在眾人麵前,她氣的哇哇大叫,滿臉的兇戾神色。新郎官也顧不上我了,他去追那隻白狐狸,四肢一起趴在地上奔跑,速度快極了。白狐的速度也快,在人群中閃電蛇形,一會便沒了蹤影。


    周圍的人靜悄悄的,全都呆立在原地,再也沒有剛才熱鬧的景象。新郎光撞開人群,去尋找隱沒的白狐,一個個人被他撞的飛起來,橫七豎八的倒了一地。


    頂著貓頭的新娘子哇哇的亂叫,忽然惡毒的看向我,張開嘴,朝我咬了過來。這一下我身子自然有了反應,手上也不知道怎麽出現了一隻毛筆,一下子架住貓臉新娘的利齒。牙齒與筆杆相交,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嘎吱的聲音。貓臉新娘的力氣很大,她把雙手伸出來,確是兩隻貓抓,她瘋狂的抓咬,在我胳膊上和胸口留下一道道抓痕,鮮血淋漓,好不淒慘。


    我奮力抵擋,把她往後推。正在僵持的時候,那隻白狐又從貓臉新娘的背後竄出來,一下子咬住了怪物的脖子,使勁一甩,一扭,一下子把貓頭咬的掉了下來。


    那隻貓頭掉在地上,齜牙咧嘴的還不肯消停,在地上一跳一跳的,像個皮球一樣。遠處傳來一聲淒厲的嚎叫,新郎官奔走過來,又撞飛了許多人。白狐焦急的朝我叫了兩聲,叼起貓頭,轉身跑了。


    新郎官跑到近前,我定睛一看,哪裏還有英俊少年的樣子,一張臉生的獐眉鼠目,分明是一隻黃鼠狼的模樣。他來不及管我,隻朝白狐跑掉的方向追去。我喘息未定,忽然被人掐住了脖子,正是沒了頭的新娘,從我的角度剛好看見黑洞洞的脖子管,正唿唿的往外冒著血。


    我把沒頭新娘推開,手上騰起一股有藍色火焰,一下子把她的整個身子點著了,著了火的身子瘋狂的撲打,跌進人群中,又把周圍的人也點著了,火勢洶湧蔓延,不一會,整個廣場就變成了一片火海。遠處緊跟著傳來幾聲巨響,又有火焰騰起。


    我腦袋一整劇烈的疼痛,似乎從噩夢中醒了過來一樣,白狐帶著穿新郎光衣服的黃鼠狼兜了一圈,又跑了迴來,嘴裏還叼著貓腦袋。我腦袋雖然渾渾噩噩的,但還是一眼認出來,這隻白狐正是我的召喚靈,豆漿。再看周圍著了火的人群,他們又哪裏是活人,分明是一群宣紙紮成的紙人。


    豆漿跑到我身邊,把貓腦袋也甩進火堆裏,親昵的圍繞著我轉圈,好像在說,你終於認出我了。


    也不知道哪裏的機關被觸動了,周圍開始景物開始晃動,河流變成汙水槽,畫船變成小紙船,屋舍變成柴草搭的窩棚,此時巫火縱橫,把周遭的一切都吞噬掉。


    一隻毛皮鮮亮的黃鼠狼出現在我的視野中,他一副要吃人的表情,像人一樣用兩條後腿站立,兩隻前爪搭成一個古怪的手勢,我所站立的土地忽然凸起數根尖刺,我心有所感,將將躲開。


    豆漿示意要我跟著她,我不再遲疑,隨她朝一個方向奮力奔跑。


    腳下的土地抖動的厲害,不時有尖銳的石柱凸起,我奮力躲閃,有幾次都險些被捅個對穿。頭頂也開始簌簌的落下泥土,我發現自己竟然身處一個山洞之中。周圍的岩壁不斷變形擠壓,洞中的空隙變得越來越小。


    眼看我就要被泥土埋沒,眼前終於是出現了光亮,豆漿一馬當先衝了出去,我緊隨其後,手腳並用,終於在山洞徹底合圍之前,狼狽的從一處洞口滾出。


    身後的山體中傳出轟隆轟隆的聲音,我迴身去看,逃出來的洞口已經徹底被落石封死。我驚魂未定,靠在一棵樹幹上喘息。遠方的天際泛起一抹亮色,太陽從林海的那一邊升起,我發現我又迴到了陳家大院後麵那一片熟悉的山林,山下的村落騰起炊煙,顯得寧靜而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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