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真在電話裏冷笑說,你終於肯接電話了,怎麽不繼續縮著尾巴躲下去了?


    我簡直滿腦袋的問號,這又是哪跟哪啊?我是出去避禍去了,但也不是躲著他啊。這人一副高高在上的口氣,聽著就讓人心煩。我說,法真道長,你講的話我怎麽聽不懂呢?還有,你很不禮貌的在我家門上留了張字條,難道連發短信都不會嗎?


    結果法真蹦出來一句讓我大跌眼鏡的話,他說,我覺得貼張傳訊符,要正式一些。


    原來,法真也查到了他師兄製作陰童,並用作獻祭一事,天師道門裏是沒有這樣的邪術的,他順藤摸瓜查到了了塵居,看到了我的一些布置,認定我就是那個與他師兄合謀之人。那時候我正準備進陳老板別墅一探究竟,他自然是找不到我,更找不到他的師兄,他多方打聽,知道了我的電話號碼,結果我已經進了地下墓室,自然打不通,他以為我覺得事情敗露,害怕他來找麻煩,所以躲起來了,這才在我的門上貼了張傳訊符,以起到震懾和警示的作用。


    怎奈,他畢竟是個不到二十歲的年輕人,前後還沒說幾句,就被我把話套完了。


    想想也是,我質問他為什麽很不禮貌的在我家門上貼了道符,他的迴答會如此實誠,明顯是缺乏江湖經驗的菜鳥。


    我知道了前因後果,語氣也有所緩和,把這件事的始末跟他說了一遍,法真聽後,十分嚴肅的說要找我麵談,問我在哪,我說我已經迴了了塵居,他便說明日要來拜訪。


    看來去孤兒院探望的事情,要往後拖上一拖了。掛了法真的電話,終於是沒有人打擾了,白天睡得太多,晚上倒是也不困。竹子心血來潮,拉著我去後山的山頂看星星。


    算了算時間,也有許久不曾如此悠閑過了。孤兒院的事情算是水落石出了,我心中的大石頭也落了地,難得的輕鬆,我便隨著竹子往山頂走去。


    一路月影稀疏,山頂的風帶了點秋天的寒意,我把身上的長袖脫下來給竹子披上,自己隻穿了一件背心。隨著修行精進,環境的變換對我的影響也越來越小的。照這麽下去,像美國大兵蘭博一樣,下雪天隻穿背心的日子也不遠了。


    我們在山頂的大石頭上坐下,當初在這裏喚靈,差點被豆漿反噬變成白癡,要不是有老師關鍵時刻為我擋住,我現在正鼻歪眼斜的躺在床上,拉屎撒尿都要人伺候。


    轉眼間天人永隔,老師的笑臉仿佛又浮現在夜空中,我在心裏默默的說,罪魁禍首已經找到,離給你報仇的日子也不遠了。


    星河燦爛,自墨黑色的蒼穹上橫貫而過,鬆針在夜風裏搖曳,便從樹椏間灑下細碎的光芒。竹子裹了裹身上的衣服,慵懶的斜靠在我的肩膀上,開始哼一首不知名字的歌謠,“夏河橋逆遊的魚,三世孤寂自言自語,他曾在蘆葦蕩見過你,暮風中背著長笛。。。。。。”


    我在清澈幽長的歌聲中放空思想,感覺生活又迴歸了他本來的樣子,簡單、安靜,時光細細的流過,記憶就變成了泛黃的老照片,如果能夠一直這樣,該多好。


    竹子忽然說,你看天上的星星好多啊。


    我說是呢,越看越多。


    竹子開始咯咯的笑,止也止不住,我有些莫名其妙,也不禁跟著笑起來,我問她,你笑什麽啊?


    她說,越看越多,哈哈,越看越多。


    第二天,我們起了個大早,酒吧裏許久沒有打掃,落了淡淡的一層灰塵,竹子在做早飯,我便打了水,把酒吧的桌椅細細的擦過一遍,心裏想著這下也算是可以開門迎客了。


    沒想到我擦桌子水還沒倒掉,了塵居便迎來了第一個客人。不是別人,正是法真道士。這家夥昨天說要來,沒想到來的這麽早,竹子才剛把清粥小菜端上桌子,法真就推門進來了,要不是他推說吃過了,我真懷疑他是故意來蹭吃蹭喝的。


    我央他先去酒吧坐,自己趕緊胡亂扒了兩口飯吃,不管怎麽說,來者是客,不管他是抱有善意還是心懷惡意,總是不能先怠慢了別人。我這麽給竹子說著,顯得自己頗有俠士風範,結果被竹子一句話頂了迴來。


    竹子說,你是怕人家天師道門來頭太大吧。


    我撂下碗筷,表示不想理她。


    法真正在酒吧裏好奇的四處閑逛,他對門後麵兩個木人傀儡頗感興趣,用手指頭戳著傀儡的腦袋,似乎還想把一張道符貼在傀儡腦袋上。我在他背後輕咳了一聲,法真燦燦的轉過頭,寬大的水袖往後一揮,以四十五度角仰望窗外的天空,嘴裏說道,這兩個木人是陰穢邪物製成的吧,我勸你以後少沾染這些術法,體修法心,持中守正,方能證道。


    我說,不好意思,我學的就是邪術,對證道也沒有什麽興趣,就不勞您操心了,你喝點什麽?


    法真對我的頂撞混不在意,卻盯著我一櫃子酒問,你這些都是什麽酒?我都沒見過。


    我一看這小道士竟然對酒感興趣,便調了一杯“寂寞”給他喝。法真抿了一口,兩眼都放出光了,一口就喝的見底,然後毫不客氣的說再給我一杯。


    我說你以前都沒喝過酒嗎?


    法真說,喝是喝過,不過山上喝的都是些水酒(就是剛釀出來的一種米酒),一點勁道都沒有,這次下山以後,別人請客喝過茅台啊,五糧液啊,不過那些酒又太烈,喝不了幾杯就頭暈的不行,沒有你這酒好喝,這個酒叫什麽酒啊?


    我又給了他一杯,既然是愛酒之人,氣氛也就沒那麽尷尬了,隨口聊了幾句,這個不到二十歲的小道士,說話完全沒設防備,兩杯酒下肚,我便知道了好多消息。


    法真六歲入天師道門,正所謂山中修行無歲月,一入道門深似海,這十餘年間法真一直都在山上修習道法,以期有朝一日得證大道,成就仙位。天師道門位於江西鷹潭龍虎山,從前山供遊人賞玩的景區到後山的峰巒峻嶺都是天師道門的地盤,雖說如此,他們這些入室弟子卻不得不忍受修行清貧之苦,常年與後山上老林為伴,隻有遇到重大祭祀活動或者師傅法外開恩的時候,才能跑到前山景區裏去玩一玩。


    法真曾隨火頭房的師傅去過山腳下的小鎮,不過規模還比不上一個村子,一兩間賣雜貨的小店,一個菜市,兩家鄉野酒館而已,那便是法真接觸到的最大的社會。


    這次算是他修道有成以來第一次正式下山,他於修道一途天賦異稟,人也十分聰慧,人情世故,他不懂,但是卻能洞悉。他喜歡用一雙眸子盯著人看,仿佛能看到別人心底裏麵去,說話便顯得老成,給人城府深重的感覺。怎奈社會經驗幾近於一張白紙,因此也會對我的一櫃子酒感興趣的雙眼放光,這時候又會讓人覺得,他隻不過是個還沒長大的孩子。


    連喝了五杯酒,法真伸手還要,我還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招待客人也要有個限度,哪有要起來沒完沒了的。我不滿的說,還喝,你以為不要錢的啊。


    法真說,多少錢,我給你。


    我說一杯一百,總共五百塊。法真從懷裏摸索了片刻,掏出一個小布包來,又從布包裏掏出一遝人民幣,看厚度沒有一萬也有八千。他認真的數出十張毛爺爺,放在桌子上說,我再要五杯。


    看不出來這還是個有錢的主。我隨口問到,你挺有錢啊?


    法真睜著一雙無辜的大眼睛說,下山的時候,前山正一觀管錢的主事給了我一張卡,卡上有五十萬,很多嗎?


    我聽後為之氣結,大門大戶就是不一樣,一個弟子下山走動,出手就是五十萬的銀行卡,哪裏像我一樣,還要為娶不起老婆發愁,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法真這次下山,紅塵曆練是一個方麵,還有就是奉了師傅之命,想帶他的大師兄法劍老道迴山。道家有專門的尋人術,隻要法劍老道動用天師道門的術法,法真就可以找到他。可惜上次孤兒院後山鬥法,老道士使了個障眼法跑了,從那以後,法劍知道沒了珠子鬥不過法真,便刻意隱藏不在使用本門法術,法真也失去了他的蹤跡。


    我又問七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導致法劍判出天師道門。這迴法真支支吾吾的,不肯再說了。我出言激將,說你不說我也知道,不就是個掌門之位嘛,不過是個虛名罷了,你們爭來爭去的有什麽意思?


    這迴法真像看白癡一樣看著我,說你知道天師道門旗下多少產業?地產,酒店這些先不說,單是正一觀一年的香火錢就不下千萬,這些產業的所有人都是掌門的,你竟然說這是個虛名?


    我嚇了一跳,這才明白這幫道士怎麽會這麽有錢。合著掌門就是個土財主啊,有這些錢還修什麽道,難怪法劍老道怨念如此深重。


    我又與法真說了劉向榮害死諸多無辜兒童的事情,也不知道能有什麽辦法讓兇手伏法。


    法真說,這個簡單,一劍殺了了事。


    我不得不耐著性子跟他講遵守秩序的重要性,我們生存在有秩序的社會中,是秩序的既得受益者,如果我們跳脫於秩序之外,破壞秩序,最終會因為不受約束而給整個社會帶來毀滅。不過我的內心獨白卻是,實在不行,一刀宰了算了。


    法真說,天師道門與俗世裏許多有權勢的人都認識,可以找這些人幫幫忙看看。


    正商量著,法真忽然接了個電話,也不知道電話那頭的人跟法真說了什麽,隻見法真露出了滿臉不可思議的表情。


    我問怎麽了。法真說,你爬出來那個墓穴,棺槨裏的屍體被人偷走了。


    我心裏一驚,說怎麽可能,不是說都戒嚴了嗎?負責看守的人都是白癡嗎?


    法真也不清楚具體情況,急匆匆的就要去現場看看。我本來也想跟著去,可是如果要去勢必還要帶上竹子,找不到法劍人在哪裏,始終覺得如有針芒再背。我心疼竹子不想讓她再奔波折騰,隻好留在了塵居,隻與法真約定好一有消息立刻通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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