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過擁擠的人群來到側麵的走廊裏,這裏空無一人。我試著往長廊的深處走去,在一個岔路口麵前頓住腳步,在這裏,不管向左還是向右,都看不到黑衣男子的身影。我心裏擔心竹子的安全,沒有繼續追下去。


    迴到喧鬧的大廳,一個人忽然從門廳的一邊竄出來,衝到我麵前,臉都快貼到我的臉上了。我嚇了一跳,仔細一看,卻是剛才與黑衣男子說話的黃西裝男人。


    他盯著我看,眼瞼的肌肉有微小的抽動,看了十幾秒鍾,好像忽然發現了什麽開心的事情一樣,哈哈的笑起來,笑的腰都直不起來了。


    我在一邊看的莫名其妙,心想這貨是個神經病吧。這時,男人停止了笑聲,刷的一下伸出手,說道,你好,我叫陳天水。


    這個神經病變臉比翻書還快,我本不欲理他,忽然注意到他的姓氏。這不會就是吳院長口中的陳老板吧?我遲疑的伸出手,握住陳天水的手,手上傳來一股很大的力道,被陳天水抓住上下搖了搖。


    我問,你就是每年去孤兒院選孩子的陳老板?


    陳天水鬆開手,開始隨著音樂的節奏擺出怪異的姿勢,好像在跳舞,姿勢卻難看無比,更像一個演技拙劣的小醜。他一邊扭動著身子,一邊一頓一頓的說,是的,是的,孤兒院的可憐鬼,長脖子的小倩,沒腦袋的軒軒,他們喊我陳叔叔,我就是陳叔叔,我就是陳老板。


    說完,陳天水轉了一個圈,好像舞台謝幕一樣,左臂放在胸前鞠躬,右手高高揚起。


    我皺了皺眉頭,不知道這個瘋子究竟在說什麽。我問了一個我最關心的問題,你每年帶走的孩子都送到哪裏去了?


    他忽然把頭探在我的肩膀上,貼著我的耳朵說,這是一個秘密。說完嘿嘿的笑,便笑邊後退,衝我招手,嘴裏說,來呀,來呀,我要送你一份大禮。


    我跟著陳天水來到大廳的一角,他站在一襲繡著精致百合花的窗簾邊上,把手探在窗簾的裏麵。摸索了一下,似乎抓住了什麽東西,開始慢慢的往外抽。嘴裏還發出噔噔的模仿配樂的聲音。


    我依舊皺著眉頭,搞不懂陳天水究竟想幹嘛。


    忽然,他猛地抽出手,手上抓著一個白色的物體,他把這團白色的東西朝我扔過來。我多次經曆生死之戰,差點就把一團巫火砸出去。我努力克製住我的條件反射,把這團白色物體抓在手中。


    陳天水把白色東西扔給我就開始跑,空中留下一連串的笑聲,聽起來有幾分癲狂。


    我目送他消失在大廳的人群中,然後把手中的物體展開。發現這是一個揉成一團的白色紙兜。就是逛街買衣服的時候常見的那種紙兜,正麵印著兩個紅色的字母,h&m。我聽說過這個牌子的衣服,又便宜又新潮,在cd挺受歡迎的。我把紙兜翻過來倒過去的看,發現這就是一個空紙兜。我無奈的歎了一口氣,把紙兜重新握成一團。我四下大量了一下,發現這個豪華的大廳裏竟然沒有垃圾桶。


    拿著一團廢紙簡直太損傷我的高人形象了!


    我偷偷打量了一下周圍,發現沒有人注意到我,於是我掀開窗簾,把這團廢紙又塞迴窗簾後麵,心裏想著,你從哪裏來就迴哪裏去吧。


    就在我放下窗簾的一瞬間,有一點光芒從我眼角劃過,我再次掀開窗簾的一角,在窗簾後麵的窗台上,發現了一把鑰匙。


    我把鑰匙拿在手裏,這是一把銅鑄的鑰匙,造型非常複古,在電影裏麵民國時期的老鎖頭,多配的是這種鑰匙。我若無其事的把手插進兜裏,離開了大廳的角落。


    我迴到竹子身邊,她還在開心的品嚐美食。看到我過來,高興的把一塊糕點遞到我麵前,說你快嚐嚐,可好吃了。


    我寵溺的摸了摸她的頭,柔聲問,吃飽了嗎?吃飽了咱們就撤吧。竹子點點頭。


    大廳裏的光線放暗,有幾束光打在小舞台上。拉大提琴的美女收起琴走到一邊,劉向榮從容的走到台上。大廳安靜下來,劉向榮開始致辭,說著一些冠冕堂皇的話。我拉著竹子,在昏暗中安靜的離開了大廳。


    一路走出曲徑通幽的山莊,也沒有人攔我。山莊的大門空空蕩蕩的,來時看見的諸多豪車也不知道停到哪裏去了。山莊裏麵的音樂聲傳到這裏,有些微弱而不可聞,那些我唾手可得的繁華的生活,終究不屬於我。屬於我的,是麵前昏黃的路燈,頭頂稀疏的星月和身邊巧笑嫣然的身影。


    這裏是cd的郊區,這條緩緩上山的蜿蜒小路上,自然是打不到車了。竹子穿了高跟鞋,下山的路顯得異常難走,我心裏疼惜她,也不管她的反對,把她背在了背上。


    這幾個月以來,我被接踵而至的事情壓的幾乎窒息。此時的山路上,清風徐徐吹來,我索性放慢了腳步,散步一樣背著竹子晃悠悠的往山下走。巫術改造過的身體異常健壯,竹子一百斤出頭的體重對我來說猶若無物。


    美人在我的耳邊吐氣如蘭,我們開心的聊著天,肆意的開著玩笑,山路上留下我們一連串的笑聲。兩個年輕而炙熱的靈魂,彼此碰觸依偎著,世界化為虛設,茫茫宇宙隻剩下兩顆相連的心。


    我說,過年跟我迴老家吧?


    竹子說,幹嘛,幹嘛要跟你迴去?你裏藏了一肚子壞水水,我才不要跟你迴去。


    我說,迴去自然要見爸媽呀,我給他們找了這麽優秀的一個兒媳婦,必須要迴去炫耀炫耀。


    竹子說,誰呀就是你爸媽的兒媳婦了,什麽好處都沒有就像騙我跟你迴去?


    我說,有啊有啊,我到時候送你一張紅色的護身符,這護身符裏凝聚了我的無上秒法,有了這張護身符,你就可以肆無忌憚的生小娃娃了,想生多少生多少,生一支足球隊,你可以給他們當教練。


    竹子說,啊哈,露出狐狸尾巴了吧,還紅色護身符,你就說是結婚證嘛。你想就這麽把我騙到手,還想讓我給你生娃娃,怎麽聽都是我吃虧,我可沒那麽傻。


    我說,也不知道是誰喝多以後穿了件黑色蕾絲的睡衣勾搭我。老衲一時失足,竟委身於你,也不知道咱倆誰吃虧。


    竹子氣的擰我的胳膊。


    打鬧了一陣,我講起在酒會上陳老板的奇怪表現,我說也不知道姓陳的幹嘛扔給我一個h&m的破紙袋子。


    竹子說,h&m是歐洲的一個著名服裝品牌,幾乎占據了潮流服裝品牌市場百分之八十的份額。h和m是創建這個品牌的兩位創始人的名字縮寫。不過就中國人的理解來說,h和m卻有很多種含義。


    我想起來竹子的轉業,她大學是學外語的,貌似精通英語和日語兩種語言,於是我趕忙向她請教。


    竹子說,最容易讓人想到的單詞組合就是helpme,是幫幫我的意思。此外還有heavymetal重金屬,harbourmaster港務長,his[her]majesty陛下,等等多種多樣的含義。


    聽著竹子的講解,我忽然有所明悟,莫不是陳老板想要借機向我求助?結合他種種怪異的行為,我越發覺得這種可能性很大。那兩個鮮紅的字母,正是helpme的縮寫。如此想來,窗簾後麵的銅鑰匙,恐怕也是陳老板故意留下的線索,而他把一團廢紙砸向我,恐怕也是為了轉移某些視線吧。


    我與竹子說著我的分析,整件事情的發展再次向不可預知的方向發展,顯得更加撲朔迷離起來。


    正在這時,我若有所感,有人觸動了我在了塵居布下的禁止。巫術諸多駁雜的咒法當中,有一種輔助型的法陣,可以附著在山石草木之間,如果周遭幻境發生劇烈的變化,便會向主人示警。黑衣人第一次出現之後,我就開始在了塵居布置下大量的法陣,這預警法陣正是第一批試驗產物。


    此刻,我清晰的感知到有人出現在了塵居的小院中。


    我加快了腳步,山路已經走到盡頭,正連接了一條由南向北的主幹道。大路上,已經有如梭的車流。


    又往前奔跑了片刻,終於攔到一輛出租車,我催促司機飛快的朝都江堰方向疾馳。


    大概一個小時之後,出租車停在了了塵居的小停車場。我推開車門,一步踏在霧氣飄渺的台階上。


    我並沒有著急上去,了塵居隱匿在黑暗之中,不知道黑暗深處潛藏著怎樣的危險。


    豆漿響應了我的召喚,從玉佩中鑽了出來,當先向上飄去。我從豆漿的視角觀察著了塵居的情況,卻沒有發現任何異常,整個小院似乎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安靜當中。


    我把竹子護在身後,沿著台階慢慢的往上走。我一間房子一間房子的探查,直到所有的燈光都打開,才確定入侵者已經離去。我在小酒吧的門上發現了一張紙條,上麵歪歪扭扭的寫了一個字,死!


    豆漿朝我發出一個奇怪的信息,她似乎在後山發現了什麽。竹子迴屋換上一身運動裝,我們一起朝後山的雞舍走去。


    小山坳裏的霧氣似乎更為濃烈,清冽的月色被擋在濃霧之後,霧氣的底層沉澱著一層顏色更深的霧氣。


    豆漿仍然一馬當先,她在底層深色的霧氣中遊弋了一圈,向我反饋了一個極度危險的信號。我在向下的台階上停下腳步,將一絲巫力凝聚在指尖,向下探去。巫力匯合了一點飄動而上的深色霧氣,將之纏繞分解,並吸收迴我的體內。我能分辨的出,那深色霧氣是毒氣。


    僅僅吸收了一點,我就感覺頭暈欲吐,我趕緊催動巫力,將體內的一絲毒氣排出體外。這山坳四麵環山,山風吹不進來,劇毒之氣沉積於此,會經久不散。恐怕此時,這山坳中已經再沒有一隻活物了。


    豆漿再次向我傳遞了一個信息,這劇毒之氣對她來說,反而是美味的食物。


    包括之前與法劍老道鬥法之時也,豆漿可以將對人類致命的黑色霧氣轉化,以此來增強壯大自己。以巫術召喚而來的靈,是各種毒素、毒物的天然克星。


    我向豆漿示意,她在我腦海中發出歡快的鳴叫,開始長鯨吸水般將毒氣倒吸進她的體內。大概十分鍾左右,山坳中沉積的毒氣已經被豆漿吞噬一空。她跟喝醉酒一樣晃晃悠悠的飄迴我的麵前,似乎還打了一個飽嗝,然後鑽進玉佩沉睡去了。


    月光灑下來,我終於看清了山坳中的景象。雞和鴨的屍體遍地都是,一片死寂的狼藉。一棵矮樹上,正有一個黑影被掛在樹杈之間,微微擺動。


    我看清了那是何物,心中騰起的盛怒吞噬了所有的心神。


    竹子在我身邊發出啊的一聲,她飛快的跑上去,把油條的屍體解下來。


    其實在我進入了塵居的時候就心有所感了,這隻傻狗沒有像往常一樣撲上來舔我的臉。


    他就這樣走了,被人勒緊脖子掛在樹上,眼睛無法閉上,似乎還在眷戀這個懵懂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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