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陰沉得駭人,漫天櫻花肆意翻飛,空氣中彌漫著的令人作嘔的血腥味,昔日美幻的櫻花島在此時此刻猶如煉獄場一般。


    一身穿玄色金絲鎧甲的俊美男子持劍而立,劍鋒所指的,乃是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絕美女子。


    “凰女沐桐,我最後問你一次,可否知罪?”


    那女子名曰沐桐,乃鳳凰一族公主凰女,因私戀凡人鴻離,觸犯天規,天威震怒。


    如今那持劍而立,麵色泠然孤傲的男子,便是天帝第九子夜南冥,奉命下凡捉拿沐桐。


    沐桐嘴裏滲出絲絲鮮血,美眸含淚,望向不遠生死未卜的書生,眼神淒涼。


    “七情六欲,人皆有之,世間萬物,皆應平等,仙凡亦應平等,沐桐不知犯何罪,有何錯。”


    字字鏗鏘,句句悲涼,說完便一隻手扶著自己腹部,一隻手指向夜南冥,“今日你殺我夫,弑我兒,我以凰女的身份詛咒你,生生世世,愛而不能相守,求而不可得,思念而成疾。”


    那巋然而立的男子身形微顫,深不見底的黑眸猛地一陣緊縮,隨即散發出一道銳利的光芒,“你既執迷不悟,休怪我等無情。”


    語罷手中長劍指天,字字威嚴:“凰女沐桐,私通凡人,汙我天族血脈,其罪,當誅。”


    頃刻之間,宛若一個旋渦的夜空雷聲大振,烏雲滾滾而來,夜南冥手中的長劍幻化成無數劍雨,簌簌而下,沐桐身中一百零一劍,灰飛煙滅。


    與此同時,林間十裏櫻花齊凋,地上的花瓣順著那一縷青煙飛逝的地方飄去,林間恢複平靜。


    夜南冥自覺心口氣息難平,唿吸漸漸溫暖,終於一口鮮血噴濺而出,倒在地上。


    見天兵天將護送夜南冥紛紛撤去,一農夫從林間幽幽走來,環顧四周櫻樹,無奈長歎:“孽緣啊!”


    說罷長袖一拂,那倒在地上的書生便沒了蹤跡。


    走到那株百年櫻樹下,攤開手掌,隻見手心有一瓣櫻花,散發著淡淡柔光,似是有生命一般。


    “萬物輪迴,皆有定數,你母親已亡,無母胎孕育,我便將你寄身於這櫻花樹中,以後便由這天地之氣滋養你,孕育你。”


    說罷不知那農夫施了什麽法術,那瓣櫻花便化作一道白光,鑽進樹幹之中。


    自那以後,那農夫便在樹前蓋了一座茅屋,日夜守護著那棵櫻花樹。


    百年過去了,整座櫻花島,唯獨那棵櫻花樹,得百年櫻花釀滋養,獨自綻放,所開之花也有所不同,香味更為清冽,且有淡粉色光暈籠罩,縹緲夢幻,甚是好看。


    一日,晴空萬裏,忽的一陣風拂來,十裏櫻花爭相綻放,櫻花在空中旋飛成型,先是狀如鳳凰,繼而幻化成人形。


    那農夫出來便瞧見一妙齡女子躺在櫻花樹下,覆著一層花瓣,淡粉紗裙隱隱可見,似是沉睡,走近方才得以看清,隻見那人唇不點而紅,眉不畫而翠,腮凝新荔,鼻膩鵝脂,恍若神女臨世。


    不消片刻,見那女子睫毛微顫,緩緩睜開眼,眸子倒是比星空更明亮幾分。


    緩緩站起身來,紗裙微撫,周圍櫻花縈繞,一頭青絲傾瀉而下,甚是美妙,且還氤氳著一股清冽的酒香。


    那農夫掐指一算,撫著花白胡子緩緩而語,“世間萬物,皆天意二字不可逃,不可逃啊。”


    這女子便是百年前那凰女沐桐與凡人所生之女,當日沐桐死後,農夫將她的一魄留於這百年櫻花樹裏,如今得仙氣滋養,倒是修成了真身。


    “我是誰?”那女子打量著眼前的農夫,開口問道,聲音著實好聽得緊了。


    農夫放下手中茶盞,爽朗而笑,“今日初一,你且又生在這櫻花島上,便喚你初櫻即可。”


    女子一雙朦朧水眸微顰,“我父母是何人?”


    “無父無母。”


    “那我從何處來?”


    農夫捋了捋花白胡須,指了指萬裏晴空,“天機不可泄露。”


    初櫻著實是不甚明白,看向農夫,隻聽得他繼續道:“如今你且出島,到炎州大陸尋找一位有櫻花木簪的少年,此生便是要守護他,待他羽化登仙之時,便是你功德圓滿之際。”


    “為何要護他周全?”


    “萬物相生相克,有得有失,你既得以重生,便也要接受這命運安排,這即是你的宿命。”


    話音一落,他便從她身體裏取出一縷紅絲,收入袖中之際幻化成雙,“我且先收了你這情絲,也好讓你免受些苦難。”


    林間櫻花肆意翻飛,女子也隨即消失不見。


    一男子從樹後出來,豐順俊朗,謙謙如玉,望著樹下,滿目蕭然。


    “你當真是想好了?”農夫將半縷情絲呈到他麵前,緩緩開口,似在確認。


    隻見那男子慘然一笑,結果那情絲,化成一隻簪子,愴然道:“這是她的命。”


    農夫無奈歎氣,“你已經瘋了,為了複仇,連自己的骨肉都不放過。”


    ……


    櫻花落盡階前月,象床愁依薰籠。


    櫻花樹下,少女手持一淺粉玉雕酒葫蘆,背靠樹幹,麵若桃花,卻又更紅潤幾分,頗有幾分醉意。


    她來晟州已經數月,人未尋到,酒量倒是練得了幾分。


    “九弟,你且說說,我特意邀你出來一醉方休,你倒好,兩杯下肚便說是醉了,教我如何信你?”


    初櫻正欲閉眼小憩,聽見有人說話,便睜開水眸,微微側頭,瞧見不遠處一男子走在前麵,後麵簇擁著一群侍從,身側還有一風流倜儻的男子,想必是剛剛出聲之人。


    醉意闌珊之際,華燈初上,借著那昏黃的燭光,方才看清那男子的容顏,俊眼修眉,顧盼神飛,泠泠然似孤傲神祇,雖說處身在這煙火之地,卻也難以侵襲其超然之氣。


    不由的看得癡了,“世間竟有生得如此俊俏之人,莫不是我要守護之人?”暗自嘀咕道。


    “七哥先迴去罷,莫叫佳人久等,不知為何,近日總覺著乏得很,我且先歇息片刻。”隻聽得那男子緩緩而語,帶著些許慵懶之意。


    襟離麵上笑意漸深,意味深長的看了對方一眼,“也罷,你且先去休息,待我迴宮之時再喊你。”說完就轉身帶著侍從離開了。


    不知為何,初櫻總覺著那離開的男子臉上笑意不純。


    “殿下,可要迴宮去休息?”身邊護衛上前詢問。


    隻見男子擺了擺手,“罷了罷了,七哥的心思我還不清楚?你也退下吧。”


    “是,殿下。”那護衛抱拳退下。


    偌大的院子裏登時隻剩下他一個人和躲在樹後的初櫻。


    初櫻慵懶的半睜著眸子,見夜南冥在石凳上坐下,一隻手托著腦袋閉目假寐,殊不知他是在為自己逼出那春香之藥。


    她且低頭看了看手中的酒葫蘆,又喝了一口,邁著輕盈的步子朝夜南冥走去。


    俗語講得好,酒壯慫人膽,她雖不慫,膽子卻也不是頂大的。


    她走路似風,所走之處,清冽的酒香和淡淡的櫻花香味相得益彰。


    一隻彩色羽毛的小鳥站在她肩上,見她悄無聲息在那男子麵前停下,竟撲騰著翅膀飛走了。


    隻見她微微彎腰,湊到他麵前,好奇的打量著他,“這嘴唇看起來甚是好看,相想必味道定是香甜。”


    說完不容多想便湊上前去,輕輕貼上對方的嘴唇,明亮的眼珠子胡亂轉了一圈,好奇的伸出舌頭舔了一下,不料本來閉著的眸子倏地睜開,一時間,四目相對。


    初櫻眸子愈發睜得大了,卻忘記了自己還親著對方。


    “嗝……”


    濃烈的酒氣讓麵前的男子眉頭微鎖,帶著幾絲嫌棄。


    初櫻趕緊捂住自己的嘴,臉頰微微泛紅,傻笑一聲,“公子見諒,今日貪杯了。”


    “這紫玉軒的姑娘投懷送抱的本殿倒是見過不少,唯獨你這見麵便吻我的,第一次碰見。”男子語氣輕佻,較之之前倒是多了幾分風流之氣。


    初櫻不解的摸了一下自己的嘴唇,據理力爭,“我且是瞧你這嘴唇生得好看,想要嚐嚐是何味道罷了。”


    “那你可有嚐出是何味道?”男子劍眉微挑,玄色衣袍在月華下更顯得神秘清冷。


    初櫻認真的點了點頭,“微甜,又有點辣,想必是飲過酒的緣故。”


    聽到這裏,男子笑意漸濃,玩味十足的審視著初櫻,繼而又道:“我且瞧你長得不錯,平日裏見慣了胭脂俗粉,換換口味倒是不錯的,今日你既主動撩撥了我,我便為你贖身,隨我進宮可好?”


    “萬萬使不得。”初櫻趕緊擺手,著急拒絕。


    男子神情微頓,“為何?”


    初櫻有些為難,義憤難平的喝了一口酒,“我聽這裏的姑娘說,喜歡一個人,始於顏值,陷於才華,忠於人品,癡於肉體,迷於聲音,醉於深情,如今我雖見了你的美貌,聽了你的聲音,又嚐了你的肉體,覺得甚合我意,但是,我還是不能隨你離開這裏,我須得在這裏等一個人。”


    “你既嚐了我的肉體,便隻能隨我進宮,不論你要找何人,本殿幫你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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