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霜柒拿到了審訊記錄,一邊翻看,一邊靠在軟塌上吃喝,身體很是愜意。


    但是心情上就沒那麽舒服了。


    因為如府下人們的供詞毫無作用,甚至矛頭隱隱指向了管家,難道真的是她多心了嗎?


    “我出去一下,很快就迴來。”霜柒撂下本子,披上披風就朝外走。


    角木笑眯眯的站在門口,好巧不巧的擋住了去路,“朱公子留步,您若想出門,必須通知王爺他老人家。”


    霜柒瞥了眼隔壁房間緊閉的門窗,笑眯眯的說:“王爺的病還沒好利索,就讓他多睡會兒吧,若是這個時候吵醒他,起床氣一發,遭殃的是你們,你說是不是?而且我去去就迴,耽誤不了多久。”


    “這個…”角木咬了咬小手帕,“可是外麵說你是妖孽的流言還不少,事情沒說清楚之前還很危險,如果您被哪個不長眼的小混混欺負了怎麽辦,這罪名小的更擔待不起呀!”


    霜柒無語,她的功夫好著呢,還能被幾個小混混欺負了?


    “啊!不如這樣吧,讓鬥木跟著你出去,就可以保護你了!”角木鬆開了嘴邊的小手絹,朝站得筆直正在門口值班的鬥木招了招手,“我說的你都聽見了吧?這裏交給我,你先陪朱公子出去一趟。”


    鬥木斜眼兒瞥了下霜柒,十分不耐,“我的任務是保護主子,不能擅離職守。”


    角木抖著小手絹朝鬥木笑罵道:“你個蠢子!保護好朱公子不就是保護好主子了嗎,還不快去!”


    霜柒饒有興致的看著二人‘打情罵俏’,差點把正事兒拋到腦後,直到鬥木憤憤的瞪了她一眼,才迴過神來。


    “你們倆接著吵,說不定等我辦完了事兒迴來的時候還沒理論完呢,迴見哈!”說完,霜柒就大搖大擺的離開了。


    剩下的二人均是一愣,鬥木撇了撇嘴,“算了,我跟上他,省得又出什麽幺蛾子,你把主子照顧好。”


    “早這樣不就好了,白費了這麽多口舌,哼!”角木將小手絹整齊的疊好收到袖子裏,扭著小腰朝後廚房走去。


    …


    “你要去哪?”鬥木緊跟霜柒,身位上稍稍落後。


    霜柒沒開口,隻顧著趕路。


    鬥木幹瞪眼,又問了一句:“你要去哪?”


    “主子的行蹤是一個下人可以隨意揣摩的嗎?愛跟不跟,不跟滾蛋!”既然對方不喜歡自己,那就沒必要跟他廢話,霜柒甩了甩袖子,繼續趕路。


    鬥木是王爺的貼身武衛,哪裏受過這種侮辱,“我是下人不錯,你又是個什麽東西,不要以為得了主子寵愛就可以為所欲為,若是哪天被主子厭棄了,有你好受的!”


    “嗬嗬,我倒是很期待那天的到來呢。”霜柒聳了聳肩,“我現在不想聽到任何蒼蠅在我耳邊嗡嗡直叫,聰明的就閉上嘴巴,否則我恐怕會忍不住讓王爺把你趕走。”


    “如果你認為自己跟王爺的時間很久他不舍得放人,你大可以試試看,究竟我的話重要,還是你的忠心重要!”霜柒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她能夠感覺到王爺對她非同一般的‘愛慕’,與其迴避躲藏,不如多加利用。


    “你!”鬥木氣得腮幫子鼓鼓的,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反駁。


    他知道,主子極其喜愛朱二狗,很可能真的會聽信這小人的讒言把他趕走,現在和他硬拚並不劃算,還需徐徐圖之。


    “既然想清楚了就跟上吧。”霜柒心情頗好,隨即加快了步速。


    …


    她首先去了如家負責冰燈展的商鋪,捕頭身份一亮,順利拿到了‘地震儀冰燈’的設計圖紙,再次確認了自己的推斷。


    之後,她又馬不停蹄的趕到醉仙樓,與林子芸密談了大半個時辰。


    當然,順便敲了他一頓豐盛的午餐。


    “折騰了這麽久該迴去了吧?”鬥木杵在霜柒麵前,濃眉緊皺,明明說好了去去就迴,竟然折騰了這麽久。


    霜柒伸了個懶腰,“急什麽,太陽都曬屁股了,王爺肯定醒了,這時候迴去不是找打嘛。”


    “你什麽意思?還要胡鬧到什麽時候?”鬥木緊緊攥住佩刀,生怕一個忍不住就大開殺戒,一刀砍下那細細白白的脖子。


    “行啦,功夫不如人就別裝橫,不知道的還以為咱倆多大仇多大怨呢。”霜柒給對麵賣豆漿的小商販幾枚銅板買了兩杯豆漿,一杯自己喝,一杯塞給了老大不樂意的鬥木。


    “你不是剛吃了一大桌子飯,居然又喝東西!”鬥木不可思議的望著霜柒,這家夥什麽時候這麽能吃了?


    “還不都是被某人帶壞了。”霜柒又喝了一大口,“其實你完全不必對我有這麽大的敵意,我隻是個小角色而已…哎你喝不喝,不喝就給我吧?”


    鬥木眼角一跳,“也不怕撐死。”說完,兩三口喝光了豆漿。剛剛為了監視朱二狗,飯都沒吃好,一杯豆漿,算是收他點利息吧。


    “口是心非…”霜柒毫無形象的打了個嗝,“接下來還有件正事兒,你配合點,別一副苦大仇深的嘴臉,省得露出馬腳!”


    “什麽事?”


    “自然和案情有關。”


    …


    如府。


    小廝將霜柒與鬥木二人引入後堂,霜柒裝模作樣的為如老爺上了柱香,鬥木心中誹謗著,這種人上什麽香,真是浪費…不過他依舊木著一張臉,讓人看不出情緒。


    “多謝朱捕頭記掛著家父,不知今日前來所為何事?”如明玉神色淒然的說。


    霜柒微笑著,暗暗打量此人,清瘦的麵容,蒼白的臉色,淡淡的黑眼圈,倒是頗有那麽幾分孝子模樣,隻可惜臉上的妝容在鬢角處露了點破綻…


    “人死如燈滅,即便如老爺做了許多惡事,我們衙門也不會牽連無辜,如公子大可放心。”霜柒假裝歎了口氣,“隻可惜那些痛失愛女的家庭,真是可憐啊…”


    如明玉眸光閃閃,“大人說的是,我們如家定會出資妥善安撫受害者的家屬,不會讓衙門為難。”


    霜柒不動聲色的說了幾句感謝的話,心中卻翻起無數波濤。昨日如明玉還對如龍舉殘害女童的事模棱兩可,希望官府徹查,今日卻淡然接受,並且主動順著梯子往下爬,提出安撫人心的建議,說明他早就知曉如老爺的所作所為。


    如果說此前她懷疑如明玉僅憑第六感,那麽在看過他的資料以及口供和剛剛的試探後,霜柒已經鎖定了他,接下來就是找到供詞中的破綻了。


    她淡淡的說:“今日來找如公子還有一事相求,不知公子方便與否?”


    “大人但說無妨,如某定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如明玉做了個‘請’的手勢,“不如二位到後庭一敘。”


    “好。”


    …


    霜柒抿了口茶,“實不相瞞,今早翻看供詞時,我不小心將茶水打翻弄汙了本子,恰好就是關於公子那部分,所以朱某便親自上門,想當麵問一問。”


    如明玉眼波流轉,“大人如此敬業,如某定會好好配合。”


    鬥木靜靜立在霜柒身後,不由得眨了眨眼,這家夥真是把謊話說道一定境界了,他怎麽不知道早上弄汙了供詞?


    霜柒微微一笑,“多謝公子配合,我記得,案發當日,公子並不在現場,那麽你究竟在何處呢?畢竟據我所知,今年的冰燈展一直由公子親自操辦,你不在現場,說不通。”


    如明玉道:“迴大人,冰燈展前一日家中一間商鋪突然遭竊,我趕過去是為了清點財物並配合官府調查,這一點您應該可以在衙門的記錄中查到。”


    霜柒點了點頭,“這一點我會核實,不過公子恐怕有一事不知,案發前一日,也就是元月十四上午,我曾經拜訪過如府,如老爺親自接待了我。”


    “那日他曾經無意中提起過公子在我拜訪前剛剛離開,我想一件小小的失竊案最多兩個時辰就能備案完畢,那麽公子當日為何沒有迴府,反而歇在了那家商鋪,以至於錯過了第二日的冰燈展呢?”


    如明玉早有準備:“那是因為當天丟失了一副古畫,父親一直十分喜愛,我不想將此事稟報於他徒惹傷心,便悶在房中連夜畫了幅贗品,待真品追迴時再偷偷調換。”


    “原來如此,公子孝心可嘉,朱某佩服!”霜柒又道:“早就聽說公子的畫技乃城中一絕,不知能否一觀?”


    如明玉道:“不知大人想看哪一幅?”


    “就剛才提到的那副吧。”


    “那還要請大人移步商鋪。”如明玉對身後小廝吩咐道:“備一輛馬車,我與大人去一趟商鋪。”


    “哎呀,你瞧我,就是鄉下來的沒見識,一說到名畫就想親眼看看,希望沒有耽誤公子做生意呀。”霜柒不好意思的垂了垂眼皮。


    如明玉心中冷笑,不就是想找到他不在場證明的破綻嘛,這個捕頭倒是有些意思,不過,他總是要失望的。


    “大人這是哪裏話,您若喜歡,稍後我送您幾幅。”


    “嘿嘿,那多不好意思…”


    二人像是久未見麵的老朋友,你一句我一句的客套著。


    鬥木皺了皺眉,不明白為何好好的問著案子,怎麽就突然扯到書畫上了…


    不一會兒,馬車備好,霜柒就和如明玉鑽進了車中,鬥木騎著馬,護在一旁。


    車上,霜柒依舊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套話,可惜如明玉全部對答如流,沒有再露出一絲一毫的破綻,這讓她很是煩惱。


    “大人,到目的地了。”馬車剛剛停穩,如明玉依舊噙著溫和的笑容。


    “好。”霜柒下了車,駐足於‘如家當鋪’門前,抬頭望了望太陽,估摸著一路上用了有半個時辰的時間,原來這間商鋪距離如府這麽遠…


    霜柒緊隨如明玉進了店,與掌櫃的打了個照麵後直接拐進了後堂。


    如明玉派人奉上茶點的同時,指了指北麵牆壁上的一副字畫,“大人,此畫就是之前提到的那一幅。”


    霜柒湊近了些,仔細觀察,可奈何自己鑒賞水平太低,除了覺得畫作上的翠竹很漂亮很形象之外,什麽都沒看出來。


    如明玉暗笑不語,又從旁邊抽出一卷畫作,“大人再看看此畫。”


    霜柒迴過頭來,隻見一幅同牆上畫作一模一樣的翠竹圖緩緩展開,“被盜的寶物這麽快就找到了?”


    “沒錯,那小賊居然當天夜裏就到如家另一當鋪典當寶物,掌櫃的以現銀不足為由拖住了他,暗中通知府衙,將賊人一舉擒獲。”如明玉又道:“大人覺得哪一幅是真品呢?”


    霜柒仔仔細細查看了兩幅畫,依舊沒什麽發現,無意間望向如明玉雙眼,一瞬間,仿佛看到了戲謔之意,但定睛一看,卻又恢複了平靜。


    “我都說了,自己不過是個鄉巴佬,哪裏看得出孰真孰假。不過,真的永遠都是真的,無論贗品多麽精美,也永遠是個贗品,公子覺得如何?”


    如明玉‘哈哈’一笑,“沒錯,贗品永遠都是贗品,大人說得好!”


    “不過,大人真的就不想知道哪一幅才是真跡嗎?”


    霜柒挑眉,“猜對了能怎樣?難不成公子肯割愛將畫作送與我不成?”


    如明玉眸子一亮,突然來了興致,“既然如此,大人不妨猜猜看,如果猜對了,如某再送大人幾樣東西,全當交個朋友。”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我猜,這兩幅都是贗品,都出自公子之手,可是猜對了?”霜柒宛若繁星般的雙眸調皮的眨了又眨。


    如明玉的笑容僵了一瞬,隨後放聲大笑,“妙哉妙哉,大人說對了,不知這兩幅畫何處露出了破綻?”


    霜柒輕輕撫了撫畫紙,搖了搖頭,“公子錯了,我真的不懂畫,更不懂賞畫,我隻是覺得這兩幅畫太相似,相似到幾乎以為是拓品。”


    “我以為,即便臨摹的再像,也難以掩蓋個人下筆時的習慣,這兩幅畫這麽像,應該出自同一人之手。如公子擅長作畫,定然經常臨摹名篇佳作,手邊有一兩份臨摹作品並不奇怪,所以我也就大膽猜測了。”


    如明玉緩緩點頭,“大人果然機敏,如某佩服。”


    說著,他將手中那副贗品交給小廝,自己則掀開牆上哪幅畫作,從暗格中取出寶箱,“這一幅才是真品。”


    霜柒小心翼翼的展開畫作,如果不是畫紙左下角有些許有年頭的破損,她是絕技看不出任何破綻的,可見如明玉繪畫功底之高!


    “既然大人猜對了,便是與此畫有緣,如某就將它送給大人了。”


    霜柒心中一陣癢癢,這麽有名的畫,得值多少錢啊!真是發了!


    “咳咳,那就多謝如公子。”霜柒揉了揉鼻子,“公子這兩幅作品也是極好的,不知可否一同送給我?”


    鬥木差點被她這句話驚掉下巴,這貨的臉是有多大?朝廷命官公然受賄,得虧沒有旁人在場。


    如明玉點頭,“大人若是喜歡自當拿去就好,你我二人也算成了朋友。哦對了,前幾日我搜羅到一塊稀世美玉,與大人十分相配,不知大人可否需要一枚玉石配件?”


    霜柒樂開了花,“大人大人的叫著實在太見外,已經是朋友了,你叫我我一聲朱老弟吧。”


    如明玉笑似春風,“恭敬如不從命,朱老弟請隨我來。”


    …


    接下來,霜柒收下了美玉,並在如明玉的建議下選了玉佩紋飾,交給店裏的師傅雕琢,就等著過幾日拿成品了。


    時間過得飛快,一晃就到了傍晚。


    落日餘暉灑金房中,霜柒眯了眯眼,朝窗外望去。


    “咦,對麵那家鋪子近日起火了嗎?”霜柒指了指窗外的殘垣斷壁。


    如明玉頷首,“說起來,那家鋪子恰巧是十四日夜裏起火的,當時我正在作畫,突然被一女子刺耳的尖叫驚到,差點將墨汁滴在畫紙之上,毀了一幅畫。”


    “店鋪被燒成這樣,火勢一定很大,不知道多久才能撲滅呀?”霜柒隨意一問。


    “足用了一個時辰呢,火勢發現時已經很大,好在沒有殃及其餘商戶,也沒有人員傷亡。”


    霜柒點了點頭,“還真是萬幸呢,打擾如大哥一整天,我也該走了,再見!”


    “慢走。”如明玉吩咐手下道:“阿達,將那三幅畫包好送給朱公子。”


    “嘿嘿,真是太客氣了。”霜柒一雙大眼兒彎成了月牙兒,抱著東西離開了。


    鬥木見識到了朱二狗這副嘴臉,也不知該說什麽好,隻好跟著離開。


    如明玉靜靜佇立,直到二人的身影消失不見,嘴角才扯出一抹邪笑。


    阿達輕聲道:“公子,那副畫真就送給他了?那可是您最喜歡的作品了!”


    如明玉卻搖了搖頭,“一幅畫而已,送就送了。果然,每個人都是有弱點的,有了弱點,就不可怕,不是嗎?”


    阿達垂手,“公子說的都對,希望此事就此了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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