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河浪湧,百丈高的妖王,仰天嘶吼。


    方圓數百裏皆清晰可聞。


    更惹來大地震顫,群獸哀鳴奔逃。


    薑望掏了掏耳朵,想著這些妖王雖然有些能耐,但對比雪姬仍是差遠了。


    難道要故意露怯讓陳景淮得償所願?


    他微微抬眸,見夜空裏烏雲卷積,道道閃電劈嚓作響,接著便是狂風席卷江河,滔天駭浪化作道道龍卷直達蒼穹,仿佛貫穿天地的水柱。


    場麵不可謂不大。


    但薑望對此麵無表情。


    他直接把夜遊神喚了出來。


    雙翅一振,伴著嘶鳴,夜遊神身軀迎風見長,幾乎是遮天蔽日。


    現在夜遊神也已恢複到澡雪巔峰的道行,雖然是偏弱的,但畢竟是正神,隻要差距不算太大,都能用神性壓製,再借著體型,僅是低空疾速掠過河麵,便把妖王們紛紛掀翻。


    而見到夜遊神的那一刻,相比於慌張,妖王們更是心頭一喜。


    陳景淮說薑望身負仙緣,祂們自然也不會隻聽一麵之詞,可正神的出現,便完全證實了這件事。


    喜悅之後便是惶恐。


    若是極大衰弱的仙人,祂們尚有能殺仙的信心,但正神在前,背後的仙人怕是怎麽都不會弱。


    有數頭妖王被迫反擊,倒是跟夜遊神打得你來我往。


    這雖能表明一些問題,可剩下的妖王再三考慮,把薑望身負仙緣,更有正神護佑的事想辦法告知某位兇神,似乎才是上策。


    眼前的正神哪怕沒有想象中的強,但薑望卻並非易於之輩,祂們沒有十足的信心可以全身而退並且殺死夜遊神和薑望,萬一惹來仙人,祂們更會死無葬身之地。


    遇事不決,奪路而逃。


    念及此,妖王們再沒有半點猶豫。


    既然證實薑望身負仙緣一事,就沒必要枉送性命。


    但薑望又怎會放走這些養分。


    放出夜遊神是給陳景淮看的,而不是給這些妖王迴去報信的。


    薑望閃身便攔在第一頭妖王麵前,勢大力沉的一刀猛然砸落。


    那頭妖王縱然及時反應,卻仍是落得瞬間身死的下場。


    除非是雪姬九嬰那般道行極高的妖王,剩下能抵薑望一合之敵者寥寥無幾,何況他出刀毫無保留,緊跟著又向另一頭妖王斬出第二刀。


    薑望在滔天駭浪間穿梭,這些神都附近有名的妖王便形同蠃顒般廢柴,可謂是一刀一個。


    不僅是妖王們感到驚懼。


    時刻注視此間畫麵的陳景淮更是心頭直跳。


    因老內侍之死而生出的糟糕情緒也蕩然無存。


    聽曹崇凜說現在的薑望有多厲害,遠沒有親眼目睹來得更真切。


    在薑望刀下,那些妖王與螻蟻何異?


    曹崇凜凝眉說道:“那尊正神能陪著薑望來神都,足以說明更多問題,陛下或許可以問問琅嬛正神,看看能否識出背後是哪位仙人。”


    陳景淮點頭說道:“雖然薑望能對付那些妖王,但免得有心人察覺,國師還需出手解救。”


    曹崇凜身影霎時消失在禦書房裏。


    陳景淮沉默片刻,起身離開,屏退左右,朝著皇宮深處行去。


    此處是禁地,甚至常人根本看不到。


    邁入修建的院落裏,神龕展露眼前。


    陳景淮跪坐蒲團上,注視著濃濃煙霧遮掩的神像,輕聲說道:“琅嬛神,朕需要你開眼瞧一瞧,七十裏江河畔那尊正神是何來曆。”


    神龕前靜謐非常。


    陳景淮話落後便保持沉默。


    院裏忽然起了一陣風。


    有聲音縹緲響起,“吾不可洞悉。”


    陳景淮眉頭緊皺,問道:“這是何意?”


    “便是字麵意思。”


    陳景淮驚異道:“是祂背後仙人力量強大?讓你都無法觀之?”


    琅嬛神沒有給予肯定,也沒有否定。


    再三詢問無果,陳景淮臉色變得很難看。


    ......


    江河畔搖曳的馬車裏,阿姐緩緩收迴目光。


    薑望全力以赴出手,又有夜遊神壓製,很快那些妖王就無一逃脫,盡皆喪命。


    也就在斬殺最後一頭妖王,正觀察湧入神國的養分的時候,曹崇凜的身影突兀出現。


    薑望微微一愣,接著心下大為警惕,難不成陳景淮發現了什麽問題,要直接弄死他?


    他沒有第一時間求助阿姐。


    是因為沒覺得阿姐有能和曹崇凜抗衡的實力,畢竟阿姐再強,麵對大隋第一強者,怕也夠嗆。


    若難逃一死,他更不願牽連別人。


    沒想到曹崇凜卻笑容和善,說道:“有數以萬計的妖怪襲擊神都,範圍波及上百裏,剛除神都妖患,我便趕來,不成想你已自解危機,果然是年輕輩翹楚啊。”


    薑望聞言,皺眉說道:“怎會如此巧,我剛到這裏,便有妖怪襲擊神都?”


    曹崇凜說道:“妖怪的心思哪能猜得明白,誰知它們突然會冒出什麽念頭,好在傷亡很小,已是萬幸,事不宜遲,為防再起事端,這便隨我入神都吧。”


    薑望暗自撇嘴,但也沒有非要掰扯的打算,曹崇凜不是來殺他的,就已是萬幸了。


    雖是如此,薑望其實也有點困惑。


    哪怕摸不清所謂仙人的底細,曹崇凜若藏匿暗處,親自出手試探,事成真相大白,隻要刻意收著力,不成也能留些退路,該是值得一賭的,為何沒有這麽做呢?


    他正想著,眼前又突兀出現一道身影。


    帝師朝著曹崇凜微微頷首,便急切來到馬車前,他看向李神鳶,稍微穩住情緒,笑嗬嗬說道:“我其實很早便有找過你,隻可惜貌似無緣,何況那時僅是聽聞,如今親眼得見你的言出法隨,我心下更篤定,也深知,緣分到了。”


    李神鳶沒說話。


    帝師毫不在意,先是自我介紹一番,然後問道:“姑娘,可願拜我為師啊?”


    李神鳶皺眉說道:“我有老師。”


    帝師擺手說道:“這並非問題啊,人的一生原本就需要經曆無數老師,教你說話的父母,教你啟蒙的恩師,教你各種知識的老師,再有教你修行的老師,實在不勝枚舉,現在僅是再多一個老師罷了。”


    李神鳶平靜說道:“雖然很有道理,但真正叩拜行師禮的,確實隻有一位老師。”


    帝師啞然片刻,他似是想到什麽,麵色正然道:“言出法隨並非是別人能教會的,就算你的老師是一位大儒,在你領悟言出法隨後,他便無法再教你,除非你的這位老師也懂言出法隨。”


    李神鳶搖頭道:“她不懂。”


    帝師認真盯了李神鳶良久,忽而笑道:“所以你想讓言出法隨更進一步,隻靠著自己摸索,實在緩慢,整個大隋,唯有我能教你,讓你的言出法隨進步神速。”


    李神鳶聞言,陷入猶豫。


    薑望在旁看著,總覺得不太對。


    帝師接著曉之以情動之以理,費了頗多口舌,李神鳶才勉為其難同意道:“我願意拜你為師。”


    帝師大喜,連道三聲好。


    然後轉身向曹崇凜和薑望說道:“我帶徒兒先行一步!”


    曹崇凜笑著恭喜帝師收得高徒。


    薑望莫名其妙看著帝師直接拽住李神鳶的手腕,大喝一聲,“我們在魚淵學府!”


    兩個人就驀然消失無蹤。


    薑望當即以心聲詢問阿姐,“咋迴事啊?自己徒弟重新拜了個老師,你一點反應沒有?”


    阿姐懶洋洋說道:“你當她故意用言出法隨殺夢魘是為了什麽?”


    薑望意外道:“她原本的目的就在帝師?”


    不用阿姐多說,薑望很快便想到其中關鍵。


    李神鳶來神都是找記載朝泗巷的那卷書的,或者更準確地說,是找她父親的蹤跡,如果在神都能多個身份,而且還不低的話,做這件事顯然會更容易。


    那沒有比同樣懂得言出法隨甚至是大隋儒道第一人的帝師更合適的目標了。


    談靜好在神都裏也有熟人。


    好像是其父平陽侯的至交。


    兩女在神都皆能有個靠山,對薑望來說,也是極好的事情。


    薑望沒有同意曹崇凜要帶著他們直接遁去神都的提議,前麵道路似乎因妖患變得破敗不堪,馬車難行,他便一手一個抱起談靜好和小魚,再背著阿姐,跟著曹崇凜慢慢飛向神都。


    事實正如曹崇凜所言,途中到處都是妖怪的屍首,簡直觸目驚心。


    “神都周圍的妖怪都冒出來了?”


    曹崇凜笑著點頭說道:“但它們也都死了,所以接下來一段時間神都會很平靜,你們可以好好逛逛,欣賞欣賞神都景色。”


    薑望表麵不動聲色,心裏卻有些驚訝。


    什麽神都妖患,他怎麽可能會信?


    分明是故意搞出來的動靜。


    但不管陳景淮用了什麽辦法,事後卸磨殺驢倒是玩得挺好。


    居然直接把神都周圍的妖怪全殺幹淨了。


    再往前飛出一段距離,便有驍菓軍和青玄署鎮妖使在清掃戰場,薑望看到了荀修真和寧十四的身影,但並未下去跟寧十四打招唿,直接飛至神都城前。


    曹崇凜說道:“若無許可,神都禁止懸空高百丈,百丈以下沒人管,而且神都有帝師的言出法隨約束,說什麽話,做什麽事,旁人遠距離是聽不見也看不見的,包括我在內。”


    薑望眉頭一挑。


    曹崇凜笑道:“神都寶瓶巷裏有陛下為你選的潯陽侯府,是想直接過去休息,還是四處逛逛,都隨你,等陛下有空閑了自會見你,入讀魚淵學府不在一時,你現在想做什麽都行。”


    說著,曹崇凜便消失在薑望麵前。


    把小魚和談靜好放下,阿姐仍纏著不下地,薑望繼續背著她,抬眸看向城上神都二字,在守城驍菓軍的目光注視下,跨入城門。


    城內一側停著一輛馬車,薑望剛入城,站在馬車旁邊衣著邋裏邋遢,活像個乞丐的人便笑著迎上去,揖手道:“侯爺,許久未見,可還記得我?”


    薑望看著眼前不修邊幅的家夥,稍作迴憶,便想了起來,“宰相?”


    那人再揖手道:“正是在下。”


    他指著旁側馬車,說道:“我家公子已等侯爺多時。”


    薑望微微眯眼,宰相到訪渾城給他一枚扳指的時候,就有猜測扳指對麵之人的身份可能是某個皇子,壟蟬那件事後,就再沒聯係,薑望差點把這個人給忘了。


    剛到神都,這家夥就來接觸自己,是完全不懂陳景淮的意思,還是想搞什麽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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