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望沒有急著前往霽城,而是在房間裏跟童伯聊了聊家常,順便用仙人撫頂之術拔高童伯的修為。


    不同於蘇長絡和汝鄢青這些想讓他們多看看沿途風景的徒弟,已是澡雪巔峰的薑望,自是第一時間想著讓童伯能活得更久,那麽沒有比破境更快捷的方式了。


    童伯的舊疾也在此刻徹底痊愈,修為直入澡雪境。


    薑望的修為越高,仙人撫頂之術的運用也就更純熟,童伯瞬間便仿若新生,他難以置信感受著體內源源不斷湧出的強大力量,再看向薑望的眼神便如同見了鬼。


    而薑望隻是以目前澡雪巔峰的境界來解釋,畢竟童伯也沒真正接觸過澡雪巔峰修士的力量,縱使震驚,也沒有懷疑薑望的話,隻道澡雪巔峰原來這麽厲害,還能瞬間拔高別人的修為,甚至就像是自己修煉出來的一樣。


    童伯更多是欣慰於薑望此刻已變得這般強大。


    薑望提醒道:“童伯莫要掉以輕心,現在僅是入了偽境,真性蘇醒,渡過心魔劫,才算破境澡雪,我會幫您護法。”


    童伯當即麵容嚴肅。


    真性心魔劫是修行路上極大的關隘,成則澡雪,敗則跌境,甚至陷入瘋魔,更有生命危險。


    可以說,古往今來,百名洞冥巔峰修士裏也至多有十人能安然渡過,因此殞命者不知凡幾,所以多得是哪怕到了能破境的時候也不敢破境的人,洞冥巔峰修士從而泛濫,就算再是天賦異稟,也不敢說麵臨破境澡雪時能絲毫不緊張。


    但有過來人把關,甚至是澡雪巔峰及以上修士護著的情況下,安穩破境的概率便能拉高很多。


    而這對於護法的修士來說也是極耗精力的事情,過程裏一旦出了什麽問題,護法者輕則也得十幾年修為不得寸進,就算這種現象並不多見,可若非很重要的人或弟子,沒有誰會願意隨便護法。


    童伯隻知破境澡雪的心魔劫難渡,不知護法可能會麵臨的代價一事,薑望也沒有解釋的必要,何況這裏是渾城,有神國護佑,他不認為會有太大的問題出現。


    事實證明的確如此,在真性徹底蘇醒,心魔劫降臨的那一刻,童伯緊閉雙目的臉上並未有什麽情緒出現,就像純粹隻是閉目養神,薑望沒急著觀察童伯心魔劫裏的場景,為保證萬無一失,當然要多做準備。


    神國的灼熱氣息裹著童伯,更有夜遊神坐鎮,薑望甚至取出一滴神性以助童伯鎮壓真性,他隨即意念連通童伯識海,入得心境,呈現在眼前的是一座很大很大的城。


    大隋神都。


    薑望明白童伯的心魔劫是跟父親薑祁有關。


    心魔劫似真非真,真假參半,為得便是讓渡劫者沉浸其中不可自拔,相比於他的第一類真性來說,童伯的心魔劫截然不同,要更為複雜。


    童伯既是渡劫者,也是切身參與者。


    眼前的場景便是離都那一日。


    童伯曾向薑望描述這個畫麵,但並未說他自己當時是什麽樣的心情,又在想些什麽。


    既然能被童伯記到現在,甚至被真性捕捉為心魔之劫,童伯的內心怕是沒有表麵上那般平靜。


    畢竟在童伯眼裏,薑祁是被冤枉的,敵人是陳景淮,想要舉家搬離神都哪有這麽容易,他從一開始便做好了戰死的準備,是拚盡一切也要讓薑祁能安然離開,他不容此事有失,就算所有人都死在這裏,薑祁必須得活著。


    跟薑望所知不同的是,薑祁沒能離都,是被驍菓軍楊統領直接斬殺在街上,這是童伯最恐懼最不希望看到的畫麵,心魔劫讓他的恐懼成真。


    於是童伯陷入癲狂。


    薑望明白這都是假的,但要讓此時的童伯清楚認識到,卻沒那麽容易。


    他能做的便是找到童伯的真性,解決出問題的人,自然就能解決問題。


    然後他選擇了最簡單的方式,那就是把在場的人都殺死。


    首當其衝當然便是楊統領。


    但薑望是外來者,要做成這件事是很有難度的。


    尋常人是沒辦法直接介入別人的心魔劫,隻能通過外在因素影響,更遑論殺死心魔劫裏的人,而作為統禦心魔劫的真性,卻有無數種辦法對付外來者,所以就算是護法,自己也得小心謹慎。


    薑望則渾然沒有此般顧慮。


    真性歸根結底是神魂的升華,本真的複蘇,薑望自己做不了什麽,但神國力量可以。


    在真性統禦的世界裏,楊統領的修為更強大數分,薑望一時之間竟也奈何不得。


    他時刻能感知到童伯真性想將其推出此方世界的拖拽力,但他自巍然不動,長夜刀攜裹著神國灼熱氣息不斷轟擊在楊統領身上。


    而遠處看戲的陳景淮忽然抬手,神都氣運驟然凝聚,如泰山壓頂讓得薑望錯不及防半跪在地。


    他略有驚愕看著對麵的陳景淮,想著童伯的真性竟有此般能耐,明明是虛假的世界,卻能借助同樣虛假的陳景淮搬來神都氣運為己用,這讓他都差點分不清此方世界是真是假。


    是因為自己擁有神國,所以心魔劫難度沒有那麽高,其實別人的心魔劫都是這樣的?


    怪不得除了更多本就未見破境之機的,剩下有那麽多洞冥巔峰修士不敢輕易破境,這跟韓偃壓境的情況可是完全不同,前者破境也隻能是少數人可以跨入澡雪,原來是因為這裏麵的問題比想象的更誇張!


    薑望臉色由此變得很凝重。


    童伯真性似是明白他要做什麽,根本不露麵,依照把在場之人全殺死來揪出真性的難度也更高了。


    哪怕是假的,但正所謂假假真真,壓迫在身上的神都氣運是無比真實的,搞不明白其中關鍵的話,薑望還真不一定能耗得過。


    如果童伯的心魔劫是正常的,那麽真性能搬用的力量便該是源於地點,好比薑望第一類真性所化場景是在潯陽候府,那麽也隻能在潯陽候府,那裏可沒有多少力量可供真性使用。


    薑望很好奇,事實明明是有神秘人幫忙,父親薑祁等人逃出了神都,楊統領後麵也被唐棠斬殺,為何童伯對此耿耿於懷?


    純粹隻是因為尚未逃出生天時要助薑祁脫離的執念?是因為沒有切實幫到薑祁什麽,哪怕結果是好的,可童伯依舊自責的緣故?


    他沒有時間細想,因為整條街的驍菓軍甲士都朝著薑望衝了過來。


    童伯仍在砍殺,紅著眼,似是不覺有薑望的存在。


    薑望讓自己保持冷靜,若心魔地點便等於心魔劫的難度,古往今來,怎會沒人洞察?要麽是沒法解決,總不能一輩子都待在貧瘠之地,要麽不管心魔劫難度強弱,都有能一擊破開的關鍵,這考究的便是自身毅力及神魂之力。


    但童伯明顯已陷入其中,落了圈套。


    渡劫失敗的概率會很高。


    薑望觀察著街道,同時揮刀斬殺著驍菓軍甲士,試圖尋到破劫關鍵。


    薑望不懂得別人幫助他人渡劫是怎麽做的,但應該會比現在更難,否則真要很輕鬆的話,澡雪巔峰修士每日裏啥也不幹,就幫人渡劫,天下早就遍地澡雪了。


    有神性穩著童伯,縱然失敗也不會有太嚴重的後果,所以薑望有的是時間解決問題。


    隻是畢竟跟最開始想得不一樣,霽城那邊的情況他也無暇多慮。


    此刻目標唯有陳景淮,真的暫時殺不了,就先殺個假的,也能借機看看沒了陳景淮,真性是否依舊能夠搬動神都氣運,又或者眼前的陳景淮就是童伯的真性所化。


    薑望竭盡全力襲殺,縱使場間人比以前真實的他們更強大,可除了楊統領之外,剩下的在澡雪巔峰力量麵前仍是不堪一擊。


    但在陳景淮的氣運壓製下,薑望的行動也尤為艱難。


    他邁著沉重的腳步,踏著屍山血海,距離陳景淮越來越近。


    神都上空忽然雲霧卷積,漸漸化作龍首,緊跟著便是真龍驀地從雲霧裏鑽出,龍吟響徹四野,振聾發聵,薑望下意識捂住耳朵,他眯眼盯著前方,所有的一切都是通過陳景淮的手施展出來,對方是真性的可能就更大了。


    他抬眸看向真龍,攥緊手裏的長夜刀,神國力量源源湧入,竭盡全力斬出一刀。


    刀芒橫貫神都,真龍頃刻崩散。


    “終究是假的,你還能一直使用神都的力量不成?”


    “想跟我耗?那就看誰耗得過誰!”


    薑望朝著陳景淮揮出一刀又一刀,眨眼便是數百刀,抗著神都氣運的壓力,不曾有半步退讓。


    此般僵持,薑望漸漸有些氣喘。


    但距離陳景淮也隻剩三丈之遙。


    他剛要再次舉刀,忽有所覺,驀然轉頭,卻見到李神鳶的身影憑空閃現。


    薑望麵露一絲錯愕。


    李神鳶朝著他漸行漸近,說道:“我來找你,卻見你和童伯都在入定,意識到童伯在渡劫,而且情況有些不太妙,便來幫幫你。”


    薑望詫異道:“你自己都尚未入澡雪,是怎麽進來童伯心境世界的?”


    李神鳶說道:“想進自然便進來了。”


    薑望狐疑道:“又是言出法隨?這也可以?”


    李神鳶解釋道:“就像在壟蟬的時候,我們相距很遠,卻依舊能幫到你,老師說是因為我飲了你太多血,而且貌似是血液裏的力量很特殊,再加上我也有些特殊,從而產生了一種強大的力量。”


    “我雖未入澡雪,但言出法隨的力量已足以對抗澡雪巔峰修士,不會再像當初麵對拂魈君那般消耗巨大,來到童伯心境世界自然很容易,甚至我還能做到更多。”


    薑望滿臉疑惑。


    隻見李神鳶攤開雙手,淡然自若說道:“童伯心魔劫可渡。”


    薑望聞言,搖頭說道:“你想一句話就讓童伯破了心魔劫,未免太異想天開了吧?”


    可他話音剛落,陳景淮便忽然崩散,緊跟著心境世界也劇烈顫動,很強大的拉扯力瞬間便把薑望拽了出去。


    看著熟悉的房間,再見到童伯微微喘氣,已然清醒過來,成功破境澡雪的模樣,薑望瞠目結舌,抬手指著李神鳶,顫抖著聲音說道:“你......你......”


    他你了半天也沒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隻覺得這件事簡直離譜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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