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望掃量著空穀,悚人的戲音在各處迴蕩,他下意識往三師姐身邊湊了湊,低聲問道:“找到是從哪裏傳來的了麽?”


    三師姐閉上眼睛,很快又睜開,指著空穀某處山壁說道:“在那兒。”


    薑望順目看去,便見一伶人正在壁上奏曲,他瞳孔猛地一縮,“拂魈君!”


    三師姐看向他,“誰?”


    薑望麵色嚴肅說道:“漠章之子拂魈君,是妖王裏麵力量最巔峰那一檔的,但祂應該被送迴了涇渭之地才對,居然這麽快又跑了出來。”


    他大概能猜到,拂魈君可能是借著唐棠和黃小巢入涇渭之地時跑出來的,隻是這件事沒必要告訴三師姐,他隻是很好奇,拂魈君為何出現在磐門附近?


    目前神國力量仍然沒辦法湧現,而且哪怕汲取了從三師姐那裏得到的養分,自信要比同九嬰一戰時更強許多,但拂魈君的力量是不亞於九嬰的,甚至可能更勝半籌。


    有三師姐在,薑望倒也不擔心,他更在意拂魈君何時來的磐門,又待了多久,為何沒有被曹崇凜發現,又或者曹崇凜早有察覺,那麽坐視不管,是否有陳景淮的意思在裏麵?


    倒也不怪薑望非得往這方麵想,畢竟他一直在想著陳景淮會有什麽動作,不管是借著覃人的手,還是借著奈何海裏妖怪的手,哪怕隻是想試探,也該做點什麽。


    在荒林裏的時候,拂魈君雖有壓抑著力量防止被發現蹤跡,可也無法保證,祂真能做到讓所有人都毫無察覺,如果曹崇凜亦或是神都大物目睹到那般畫麵,隻是沒有動作,也未可知。


    那麽就肯定會清楚,自己和拂魈君有一段舊怨。


    正好意外得知拂魈君藏在磐門附近,借此利用,並非沒有可能。


    “漠章之子啊,有點意思。”


    三師姐臉上多了些情緒變化。


    薑望未做多想,除了燭神,漠章便是最恐怖且最強大的妖,跟祂扯上關係,很難不被人在意。


    “我現在可是沒多少戰力,拂魈君的道行尚在澡雪巔峰的巔峰,除非祂壓抑著道行,不敢全力施為,但哪怕如此也非同小可,楚姑娘覺得能有幾分勝算?”


    三師姐很認真想了想,說道:“四成吧。”


    薑望頓時麵露苦笑,“那就隻能跑了。”


    三師姐平靜說道:“祂好像是有備而來,此地已被封鎖,與外界隔絕。”


    薑望臉色有些難看,說道:“我是想著謹慎點,所以才離營地這麽遠,沒想到反而給了拂魈君機會,祂恐怕早就等著找時機殺我呢,結果我卻自己送上門來。”


    三師姐看了他一眼,說道:“怪我沒有提前叫住你。”


    薑望搖頭說道:“當然不能怪楚姑娘,祂想殺我,總會找到機會,無非早晚罷了,何時遇到祂,其實都沒有區別。”


    三師姐說道:“我剩餘的力量其實很多,但能用的不多,所以勝算確實不高。”


    薑望聞言笑道:“楚姑娘果然在兩朝會沒有拚盡全力啊,我也能理解,因為我同樣藏著力量,隻是要用這股力量的話,得付出一些代價,此事原也跟楚姑娘無關,可想活下去,務必需要姑娘幫忙。”


    三師姐似覺意外,但也沒有特別的反應,問道:“怎麽說?”


    薑望摩拳擦掌,說道:“祂的目標是我,楚姑娘且掠陣盡可能恢複些力量,雖說上次被打得很慘,可說實話,我也未曾見識過拂魈君真正的實力,所以能堅持多久,我無法保證,總得來說,要做好陷入苦戰的準備。”


    三師姐倒是沒什麽廢話,聞言便直接席地而坐。


    薑望執刀向前,看著山壁上唱戲的拂魈君。


    戲音漸漸止息,拂魈君麵無表情注視著薑望。


    能在此相遇說不上早有預謀,恰逢判官離了奈何海,祂又得知薑望在磐門這件事,是否要有行動其實是經過多番猶豫的,隻是機會忽然擺在眼前,祂終究還是難以控製內心裏的情緒。


    伶人麵相的拂魈君每一種表情變化雖不像變臉那般誇張,但也顯得很是清晰,祂此刻便露出了怒相,“姓薑的,許久未見,吾甚念。”


    薑望笑道:“勞拂魈君掛念,真是受寵若驚啊。”


    拂魈君陰惻惻笑道:“隻是可惜,那個紅衣丫頭沒在,但某方麵來說也是好事,畢竟吾至今也沒辦法躲避她的能力,便先殺了汝,再去報複那丫頭。”


    薑望好奇問道:“你應該有目睹兩朝會裏的情況吧?我身邊這位姑娘雖沒有李姑娘那般讓你忌憚的能力,可戰力之高是匪夷所思的,而且我也並非從前的我,真要殊死一戰,哪怕將此地隔絕,也未必不會有氣息外露。”


    拂魈君皺眉說道:“吾是有......聽聞什麽兩朝會,但汝等再強又能強到哪去?上迴吾僅用十之一二的力量便將汝打成狗,莫談汝在這段時間裏能變得多強,就此刻虛弱不堪的樣子,吾一掌就能將汝拍死。”


    薑望暗想,且不談拂魈君有沒有幫陳景淮掩蓋的可能性,哪怕是有,也沒必要裝作連兩朝會的情況都不清楚。


    那麽很顯然,在此之前,拂魈君身處的地方有古怪,祂隻知有兩朝會這件事,卻沒能目睹。


    如果是陳景淮臨時起意,想再借助拂魈君的手,那為保萬無一失,縱使不會詳細描述,也該告知拂魈君現下情況,又或者是一石二鳥,讓拂魈君有所大意。


    畢竟不明就裏的拂魈君哪怕吃虧,也很難直接被反殺,對陳景淮來說,最好的結果是拂魈君殺了薑望,稍好的結果也是兩敗俱傷。


    可薑望又想到壟蟬妖患一事,堰山君是幕後布局者的概率很大,神都肯定也會有所懷疑,身為大隋皇帝,表麵上將與妖為伍者定為大罪,暗地裏也未必不會跟拂魈君牽扯,何況此舉正好能針對漠章血脈,於公於私都沒什麽問題。


    在常態下,一滴神性隻能讓他斬出澡雪巔峰力量的一刀,宴席期間神國自行補充的可用神性要拖到神國力量再次湧現明顯是不可能的,但薑望也沒有直接打破神國平衡,取用更多神性,說不得正好借著拂魈君對現在的自己不夠了解,能一刀將其重創。


    薑望沒有刻意的偽裝更虛弱,隻是臉色顯得稍微有些難看,更故意看了一眼閉目調息的三師姐。


    拂魈君的怒相轉為喜相,雖然有些滑稽,可看久了也頗為驚悚,祂身影翩翩自壁上落地,攤開雙手說道:“吾能瞧得出來,這位姑娘身上確實有點怪異,但還是那句話,不管她巔峰戰力如何,汝等虛弱成這樣,要殺汝等,簡直易如反掌。”


    “汝想等她恢複些力量,但也要考慮到汝是否有反抗的餘地。”


    拂魈君纖細修長的手指輕輕一抬,自天而降一股強大的威壓瞬間便把薑望鎮趴在地,“區區澡雪境,而且沒剩下多少力量的汝,吾縱想折磨,怕汝也支撐不住,吾便大方些,給汝一個痛快。”


    薑望艱難抬眸,冷笑道:“能死在漠章之子拂魈君手裏,倒也不算虧,可我怎會甘願就這麽死掉,拚著燃燒一身炁血,也要從你身上扯下一口肉!”


    拂魈君笑嗬嗬說道:“何必讓自己死得這麽慘呢,但汝既有此願,吾便成全汝。”


    祂手指下壓,迫力更盛,薑望渾身骨骼都在咯嘣作響,不由得慘叫出聲。


    拂魈君開懷大笑道:“真是美妙的聲音啊,吾倒想看看,汝能撐多久。”


    祂猛地握拳,薑望所在位置十丈範圍頃刻炸裂,揚起漫天煙霧。


    緊跟著便是連綿不絕的炸響。


    整整持續了盞茶時間。


    拂魈君揮手驅散煙霧,喃喃說道:“怕是炸成泥了吧,吾原想讓汝痛快死去,汝偏偏選了慘死。”


    看著那處深不見底的大坑,拂魈君徑直走向三師姐,頗為感慨般說道:“汝與吾無冤無仇,可惜汝同薑望待在一起,那便也順手解決了吧,可別怪吾。”


    三師姐睜開眼,平靜看著祂。


    拂魈君腳下一頓。


    看著麵前這白衣長裙的姑娘,祂暗暗驚詫,這個眼神當真怪異。


    是屬於極致的平靜,其內不見絲毫波瀾。


    就像對世間萬物都無欲無求。


    “看來薑望所言不虛,汝當真非凡人。”拂魈君握拳在前,忽而將掌心麵向三師姐,眯眼說道:“那吾便送汝一份大禮。”


    整個被封鎖的空間都在震顫,好似隨時都會湮滅無形。


    三師姐眉頭一挑,這一擊可比韓偃和何郎將他們全力出手的力量都更勝一籌,果然不愧是漠章之子,以她目前的狀態,完全擋不住。


    可饒是如此,三師姐依舊麵色平靜。


    平靜到讓注視著她的拂魈君心頭漸漸生出怒意,“真是惹人厭惡的一張臉啊,死到臨頭還能這般平靜,汝是天性如此,還是藏著什麽底牌?但都無所謂,吾會將此方天地盡數化作飛灰。”


    祂話落,便直接出手。


    但就在此刻,身後寒風唿嘯。


    拂魈君下意識轉眸,映入眼簾的是一抹黑色。


    緊跟著是薑望的一張臉。


    長夜刀勢大力沉狠狠斬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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