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師姐置筆提劍。


    她仍端坐案前。


    那雪白無瑕的劍,在夜色裏尤為醒目。


    呂青梧在兩個時辰前便已來到此地,她是場間最緊張地人。


    田玄靜在看劍。


    鋒林書院首席掌諭那把純白無瑕的劍,其實到底是否真的無瑕沒人清楚,因為目前能看到的隻是劍鞘,未曾拔劍,自然無法得見真身。


    田玄靜問道:“此劍何名?”


    三師姐說道:“流蘇。”


    呂青梧說道:“真好聽的名字。”


    田玄靜不置可否,他看向書院外麵,說道:“韓偃已經準備出劍,雖非出自劍山,但也稱得上一名劍士,有著劍士的招,有著劍士的意,師承大隋國師曹崇凜,那位迄今為止活得最久的人。”


    “韓偃此刻劍意之盛,就連我也感到些許驚駭。”


    呂青梧手指糾纏在一起,彰顯出她極為緊張的心情,但又很篤定說道:“老師肯定能贏!”


    韓偃本無需詢問首席掌諭所在的位置,可等他真的注視鋒林書院,卻怎麽也沒找到對手,端王殿下適時說道:“那位首席掌諭是很特別的,若沒有氣息外露,確實很難被感知。”


    他幫韓偃指明位置。


    韓偃沉默著遞劍。


    劍出鞘的刹那,大半個覃都城皆被劍意籠罩,覃國師柳謫仙第一時間出手,讓得百姓能不受影響,他在皇宮大殿裏與覃帝呂澗欒下棋,殿內靜謐非常。


    “青雉殿下已做好準備,隨時都能下劍宗。”


    呂澗欒聞言,伸手落下一顆白子,沉吟道:“此戰掌諭勝算幾何啊?”


    柳謫仙拾起一顆黑子,思索著落在哪裏,同時說道:“那位首席掌諭的能耐多數是猜疑而來,但真正大物自然能瞧出一二,韓偃縱使很強,兩人也是差著道行呢。”


    呂澗欒說道:“朕以為韓偃入覃另有深意,曹崇凜若是給了韓偃什麽底牌呢?”


    柳謫仙皺眉說道:“的確不排除這種可能,可若是首席掌諭都敗了,青雉殿下又能有幾分贏得希望?曹崇凜真有什麽安排的話,那就不單單是年青輩的事情,我自然也有理由出手,所以陛下無需擔心。”


    呂澗欒悠悠說道:“但韓偃劍挑全覃已然是事實,那跟曹崇凜給的底牌沒有任何關係。”


    韓偃若是真動用了不屬於他的力量,西覃大物自能看得出來。


    事實上,那就是韓偃自己的力量。


    這才是最嚴峻的問題。


    所以鋒林書院首席掌諭必須得贏。


    伴隨著細碎腳步聲,有內侍入得大殿。


    “啟稟陛下,熊院長到了。”


    “請進來。”


    內侍退出大殿,很快便有讀書人形象的中年男子入殿。


    他長得豐神俊朗,一舉一動皆是儒雅,月白長袍輕甩,揖手說道:“參見陛下。”


    呂澗欒抬手笑道:“熊院長快請坐。”


    熊院長微微頷首,落座於棋局一側,又朝著柳謫仙點了點頭,後者迴敬道:“熊院長仍然是氣質絕佳,好像又更年青了些。”


    熊院長笑道:“國師是整個西覃最長壽之人,我也隻是居於第二,您看著可比我年青多了。”


    兩人互相吹捧幾句。


    呂澗欒直入話題,說道:“熊院長是最了解首席掌諭的人,你對此戰有何看法?”


    熊院長很自然說道:“沒什麽特別的看法,陛下且觀。”


    呂澗欒看向在書院外麵遞劍的韓偃。


    書院裏麵的田玄靜拉著呂青梧距離三師姐遠一些。


    “韓偃出劍並未在巔峰,看來是想先試探。”


    呂青梧說道:“若老師迴以最強一擊,是否能直接結束?”


    田玄靜搖頭說道:“遞劍雖未在巔峰,但在過程裏,隨時都能攀越巔峰,韓偃遞出的這一劍,非比尋常。”


    呂青梧更緊張的說道:“那老師為何還不拔劍?”


    田玄靜說道:“我也很好奇。”


    三師姐坐姿端正,那把雪白無瑕的劍鞘靜靜躺在桌案上,其內的劍也很平靜。


    韓偃劍意跨越書院的距離,直抵後山竹林。


    呂青梧隻覺唿吸困難,幸而得田玄靜保護,否則劍意臨近的刹那,都有可能直接要了她的命。


    田玄靜微微眯眼,出自劍門的劍士,例如劍宗,滿棠山,劍閣,迄今為止沒有聽聞哪個年青一輩能斬出像韓偃這樣的劍,有接近者,但絕無持平或超越者,非劍門的劍士,有此劍意,當真匪夷所思。


    韓偃確不愧是天才。


    而且是一等一的天才。


    隋國有韓偃,無疑是很大的幸事。


    又何況還有磐門那位何郎將。


    此戰勝負意味著很多東西。


    饒是田玄靜也難免緊張起來。


    皇宮大殿裏,呂澗欒皺眉說道:“韓偃劍意已臨頭,首席掌諭為何不出劍?”


    熊院長老神在在般說道:“她心中自有章程。”


    柳謫仙說道:“別的不說,此般做派,倒是與熊院長很相似。”


    熊院長笑著說道:“很有氣派?”


    柳謫仙說道:“很會裝。”


    熊院長表情微微凝滯。


    呂澗欒笑了笑,說道:“既然熊院長很有信心,朕當然也有信心,唯有好奇書院首席掌諭會怎樣打敗韓偃。”


    熊院長說道:“那便請陛下拭目以待。”


    呂澗欒拾棋,落子,啪地一聲,“好。”


    。。。。。。


    隋國苦檀山清水秀的某地。


    劍神坐在溪旁石頭上,此地相距磐門較遠,但卻是距離西覃都城最近,說是近,其實又何止億萬萬裏,那是難以估量的距離。


    正因如此,他依舊無法清楚得見西覃帝都的景象。


    程顏揮指,劍氣刺破溪流,有魚兒飛躍,很快便架在火上。


    “難以看見,又何必再看?”


    劍神沒有說話。


    程顏默默烤魚,稍顯得生疏,“說起烤魚,滿棠山裏無疑是穆師姐為最,她總能玩出各種烤魚的花樣,味道皆是極其美味,來到苦檀這麽久,我真有點想念穆師姐的烤魚了。”


    劍神挑眉,問道:“你口中的穆師姐是何人?”


    程顏很意外說道:“你居然沒有聽說過穆師姐?”


    劍神說道:“大半個世間怕是都沒聽過,除了經常在外行走的你,以及未行走但盛名在外的山主,有幾人知曉滿棠山裏究竟是什麽情況。”


    程顏拍了拍腦袋,說道:“話說的也是,我沒必要跟你說滿棠山的情況,但除了年輕弟子,長輩隻有三人,山主和我以及穆師姐,自滿棠山建立,穆師姐的確從未下過山,可在滿棠山建立之前,穆師姐應該也有些名號吧?”


    劍神問道:“她叫什麽名字?”


    程顏說道:“穆闌潸。”


    劍神沉思片刻,搖頭說道:“沒聽過。”


    程顏說道:“那看來穆師姐自始至終都很低調啊。”


    劍神聽出別的意思,問道:“她很強?”


    程顏笑道:“滿棠山裏誰不強?”


    劍神再次問道:“與你相比呢?”


    程顏認真烤魚。


    劍神瞥了他一眼。


    然後又瞥一眼。


    程顏很是羞惱般說道:“姓林的,你哪來這麽些問題?反正穆師姐肯定比你強!”


    劍神了然道:“所以也比你強。”


    程顏不服氣說道:“我可比你強多了!”


    劍神直接橫劍,“打打看?”


    程顏搖頭說道:“每迴見麵都打,實在沒什麽意思。”


    雖然隻在剛來苦檀的時候打過一架,但跟曾經一樣沒有分出勝負,若不能贏,自然便很沒意思。


    劍神漠然再看西覃方向,明明什麽都看不到,可也能隱隱察覺到遙遠距離的莫名氣息,韓偃再強,終歸年輕,稱不上大物,劍意很難跨越這麽遙遠的距離,那股莫名的氣息又是屬於誰的?


    。。。。。。


    渾城棲霞街。


    正在侯府屋簷上躺著的李神鳶忽然挑眉。


    她猛地坐起身,眺望西覃。


    同樣在院中樹下躺著的薑望注意到李神鳶的異常舉動,好奇問道:“你怎麽了?”


    李神鳶搖頭說道:“沒什麽。”


    薑望嘖了一聲,嘀咕道:“果然病得不輕。”


    李神鳶表情稍有些嚴肅。


    她聽到了薑望的話,但沒有理會。


    隻是默默看著極其遙遠的地方。


    三師姐拿起了劍。


    但劍依舊未出鞘。


    她抬眸看著韓偃的劍意,劍意盛到極致,自然便有形。


    整片竹林皆被摧殘。


    在三師姐拿起劍的刹那,彎曲的竹子便好像有了靠山,紛紛挺直腰背。


    劍鞘指向劍意。


    劍與鞘的碰撞無聲無息。


    站在鋒林書院外麵的韓偃卻眉頭緊皺。


    “你們這位首席掌諭的確有些能耐。”


    端王殿下縱然就在韓偃身後不遠的位置,可對這場戰鬥一無所知,周圍很安靜,但他意識到兩人已經交手,而且韓偃沒能像往常那般一劍取勝。


    哪怕數日的接觸,讓他並不討厭韓偃,但他畢竟是覃人,而且是皇室,當然很希望書院首席掌諭能贏。


    他難掩麵上喜色。


    然而安靜的氛圍很快被打破。


    劍鳴聲陡然響起。


    韓偃真正出劍。


    端王殿下雙手遮耳,有護衛第一時間奔襲而至,護著殿下撤入酒樓,他們皆是驚出一身冷汗,就算是在韓偃背後,過程裏仍像是過刀山下火海般,明明隻是幾步路的距離,卻險些走完了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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