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平十五年,正月初七,時值傍晚。


    棲霞城門已完善。


    薑望站在城頭,看著城下搖搖晃晃行來的妖怪傲因,揮手讓蘇長絡上前。


    阿空趴在城頭啃著包子,汝鄢青與其並肩趴著,她倆腳下都墊著板凳,後者很驚奇地瞪大眼睛,跟著父母在江湖上行走,自然是見過妖怪地,隻是像傲因這種存在,他們都是有多遠躲多遠。


    莫白袍稍微有些氣喘,現下渾城周圍實在沒什麽妖怪,他找到傲因便費了很大工夫,甚至直到現在,他都沒明白薑先生故意吸引妖怪前來是何目的。


    謝吾行和小魚分別站在薑望左右,看著被薑望叫上前來的蘇長絡,謝吾行驚訝問道:“你想讓他對付傲因?”


    薑望說道:“正好換個家夥練練手。”


    蘇長絡頗為緊張。


    畢竟傲因是澡雪境以下妖怪裏相當強大的存在。


    薑望囑咐道:“多與鎮守神後裔力量契合,提高彼此默契,剩下的雜念盡數剔除,隻管出劍即可。”


    不管鎮守神的由來是怎麽樣的,事實便是國君獨有的力量,沒必要棄之敝履,能多一個手段,自然是很好的事情。


    有關蛟龍的問題,沈澹雅已從掌祭老人給予的記憶裏獲悉,毫無保留的告知了蘇長絡。


    戾王朝的鎮守神後裔得其父母的傳承,便天生會與戾王朝皇室子弟裏氣運更多的人親近,兩者是互相成長的關係,這也是為何後來諸國皇室更篤定鎮守神代表的真龍天子之意。


    蘇長絡攥緊手裏的劍,重重點頭。


    而城下傲因正抬眸凝視著城上的人。


    披散的長發從兩側傾斜,露出傲因那張仿若塗抹著胭脂水粉般白皙俊俏的臉龐,它綠油油地眼睛直勾勾盯著薑望。


    生來便有的天賦讓傲因清楚記得薑望的臉,某種意義上來說,它曾無數次死在薑望手裏,那是似海深的大仇。


    薑望樂嗬嗬朝它打招唿,“麻煩傲兄給我徒弟當個陪練,等會兒我再親自殺你。”


    這顯然是很大的侮辱,但傲因沒有絲毫表情變化,它麵癱般盯著薑望,平靜迴複道:“有朝一日,我會親手殺死你。”


    薑望說道:“等天下隻剩一個傲因,或許有點機會,可到了那時候,我也早已不是現在的我,所以,你這句話沒有任何意義。”


    傲因向前跨出一步,蘇長絡幾乎同時從城頭躍下,他拍了拍懷裏的蛟龍,沒有半句廢話,直接提劍殺出。


    往日裏與謝吾行對招,蘇長絡是有很顯著進步的,他的劍是戾王朝最堅固的物品鍛造,一往無前,便可斬碎世間大多數事物。


    縱然因境界的緣故,目前破壞力有限,但鋒芒顯露的刹那,便已讓得傲因第一時間探出隱藏在袖中的利爪,以自身最尖銳的武器迎擊。


    飛濺的火星把傲因綠油油地眼睛映照的頗顯陰森,蘇長絡離它很近,自然便看得很清楚,他有些毛骨悚然,劍與利爪擦掠而過,兩者調換了位置。


    蘇長絡持劍的右臂微微顫抖。


    而傲因無堅不摧的利爪出現了劃痕。


    城頭上的謝吾行笑道:“我也算他半個老師吧?剛剛那一劍很利落,但他心境有片刻恍惚,讓那一劍弱了力道,相比最開始的他,已經好很多了,畢竟他第一次麵對妖怪,能斬出那樣一劍,很值得鼓勵。”


    薑望以手肘撐著牆沿,淡然說道:“傲因在洞冥境巔峰妖怪裏應該接近最強,長絡未入巔峰,能給傲因造成一些傷害,的確很不錯,但也隻是這樣了,他的修行還差得遠。”


    眼前的傲因並非是他曾遇到的傲因裏道行最深,也不是最弱,蘇長絡依靠自身實力的確隻能做到這樣,而有蛟龍之力加持,他有機會重傷傲因,隻是因經驗尚淺的緣故,同樣很容易被反殺。


    謝吾行嘲諷說道:“你都沒教過他,這些日子可是我在教他,倒是真會擺老師的譜。”


    薑望笑道:“你再怎麽教他,他的老師也隻有我。”


    謝吾行撇嘴說道:“我可沒興趣跟你搶徒弟,教徒弟這種事麻煩的很。”


    他似是想到什麽,又壓低聲音說道:“韓偃入覃的事情你可有聽聞?”


    薑望皺眉說道:“他跑西覃做什麽?”


    謝吾行說道:“有來往隋覃行商的人帶迴來消息,韓偃從奈何海出發,直抵西覃帝都,一路上敗盡西覃天才,整個西覃年青輩已是被他打得烏煙瘴氣,真是讓人羨慕啊,什麽時候我也能這樣?”


    薑望隻聽聞韓偃之名,並不了解此人,但若傳聞屬實,韓偃的確相當厲害,他很好奇,韓偃入覃行此壯舉,是否被神都授意?這裏麵是否牽扯別的事情?


    “韓偃打敗了這麽多人,西覃肯定會想辦法解決,否則年青一輩若是被韓偃徹底打垮,損失的不僅是現在,也是未來。”


    謝吾行點頭說道:“那是自然,但西覃年青輩最強的溫暮白尚且無法戰勝韓偃,除非老一輩不要臉的出手,否則誰能製止韓偃再出劍?”


    薑望好奇道:“韓偃真的這麽厲害?”


    謝吾行篤定說道:“自韓偃第一次嶄露頭角至今,他便一直都是第一,磐門冒出來的何郎將是怎麽迴事,我不太清楚,但這並不影響韓偃的強大。”


    “西覃老一輩有劍聖,隋國年青輩有韓偃,雖然兩者相提並論有些誇張,可足以見得隋人修士對待韓偃的態度,你這位弱冠澡雪與之相比,隻是個娃娃,再是天賦異稟,沒有成長起來,便毫無意義。”


    薑望切了一聲。


    他很有自信能超越韓偃,甚至超越那位劍聖也是很正常的事情,畢竟咱有神國。


    隻是目前來說,跟那兩位相比,他的確啥也不是。


    “好劍!”


    謝吾行突然高唿一聲。


    薑望險些沒反應過來,想著你敢罵我?


    但很快意識到他在說蘇長絡。


    那是加持著蛟龍之力的一劍。


    蘇長絡雙手握劍,平地卷起狂風,衣袍獵獵作響,那也是蓄勢待發的一劍。


    傲因麵無表情,它當然沒理由給蘇長絡蓄勢的機會,高大而修長的身影掠出,利爪散發著金屬光澤,在奔襲中拖拽出兩道光線,伴著塵土飛揚,狠狠砸落。


    然在最後一刻,蘇長絡眼眸微凝,整個人放鬆下來,驅策飛劍拽著身軀陡然橫移,腳下發力,很快止住身形,在避開傲因一爪的同時,猛地揮動手臂,劍鋒直掃傲因腰背。


    哢哢地破空撕裂聲攜裹著劍鳴,若能斬中,便很大概率能直接將傲因一分為二。


    正是此般畫麵讓得謝吾行讚歎一句好劍。


    在蓄勢關頭遇襲再施以反擊,可謂是電光火石。


    那都是他的功勞啊。


    自己果然比薑望更適合當老師,雖然並不願意當老師。


    薑望卻微微眯眼,說道:“該我出手了。”


    謝吾行驚愕說道:“徒弟的漏也撿?”


    薑望很無語地說道:“你真把傲因當白癡了?”


    話落,他便掠下城頭。


    謝吾行注視蘇長絡那一劍,在即將命中的時候,傲因腰身很詭異的彎曲扭轉,利爪直襲蘇長絡下頜,那便是更驚險的反敗為勝。


    但傲因的利爪被薑望伸手牢牢扼製住。


    他看著蘇長絡說道:“打得很好,但仍需努力,迴去吧。”


    蘇長絡歉意說道:“讓老師失望了。”


    薑望說道:“我沒有失望,別瞎想,純粹是誇讚你一句,再往迴拉一句,這隻是一種話術。”


    蘇長絡滿臉愕然。


    雖然懂您的意思,但何必直接這般說出來呢?


    他默默迴到城頭。


    汝鄢青跑過來說道:“師兄你真棒。”


    蘇長絡笑了笑說道:“我還差得遠,但我會更加努力,變得更強,這樣以後也能保護師妹。”


    汝鄢青很正經的說道:“我也要變得很強,這樣就能保護師兄,也能保護好看先生。”


    蘇長絡揉著她的腦袋,說道:“你要真能保護老師,那我就得叫你師姐了。”


    汝鄢青眼前一亮。


    謝吾行上得前來,擺出老師的威嚴,說道:“你可知戰鬥裏犯了幾個錯誤?”


    蘇長絡微怔。


    說著教徒弟麻煩,結果明明很樂在其中,沒有在意扮演老師的謝吾行,薑望看著麵前的傲因,很可惜的說道:“你要再強一些就好了。”


    傲因皺眉,它沒有說出什麽話,因為下一刻就被薑望直接轟成齏粉。


    縱有很特殊的天賦,但傲因哪怕真的隻剩一個,也很難被薑望瞧在眼裏,傲因存在上限,集合所有傲因的道行至多晉入澡雪境,而傲因那麽多,若是打這個主意,薑望就會覺得很浪費工夫。


    感知著微末的養分,薑望長歎一聲,道阻且長,仍需努力啊。


    。。。。。。


    覃都城,鋒林書院。


    夜幕降臨。


    韓偃立於長街,看著刻寫鋒林書院的石碑。


    在酒樓前的端王殿下輕聲問道:“韓先生準備好了?”


    韓偃點點頭。


    他能清楚感知到來自整個覃都城甚至城外的視線。


    不管那位首席掌諭是真有實力還是徒有虛名,接下來都會是韓偃最強的一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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