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諛看著月滿西樓上空那張臉,眉頭緊皺。


    他有點沒搞懂此人意欲何為?


    但很確信的一點是。


    身在別處,能直接將攻勢落在月滿西樓,甚至險些破除符陣,絕非洞冥境巔峰修士可以做到。


    莫家兄弟居然傍上了一位澡雪境修士!?


    可苦檀裏何時出了這麽一位?


    想到渾城,想到妖怪襲擊的事件,李諛很快反應過來。


    因薑望破境澡雪的事情被裴皆然和申屠煌揭露後,至少在酒仙郡內,薑望的名聲已經傳開,隻是薑先生三個字讓李諛沒有第一時間想到擊退大妖烏侯的薑望。


    而畢竟是月滿西樓的樓主,他能直接稱唿薑先生,也不會讓人起疑。


    根據薑望沒能直接毀掉符陣,卻消耗了近九成符籙來看,縱是澡雪境修士,修為也不會太雄厚。


    因除了六甲符籙本身的力量,月滿西樓裏也隻有數十位洞冥境修士以炁催符,符陣並非是最強的。


    目前有更多月滿西樓的修士趕來,若能匯聚足夠的力量,苦檀裏除劍神外,便沒人能做到一擊攻破符陣。


    李諛很有自信。


    此前雖有料敵先機,可終究事先沒想到所謂薑先生會是澡雪境的大修士,準備不夠充分,不管薑望意欲何為,有時間積攢更強的力量,對月滿西樓而言,都不是壞事。


    薑望出刀落下的位置,就已經使得月滿西樓的總樓暴露,李諛當即吩咐下去,讓已經來到酒仙郡的成員以最快速度趕過來。


    西門諳合悄摸來到李諛身邊,哪怕是傳音,也下意識把聲音壓得很低,“樓主,此事有些不太妙啊,雖然那人腦子不好使,但強是真的強,我們最多隻能匯聚目前在酒仙郡的修士,各郡修士想要趕來,恐是來不及。”


    李諛沉聲說道:“這都是你做的好事。”


    西門諳合神情微變,說道:“若樓主早知莫家兄弟身後有澡雪境大物,是否直接就放棄我了?被打落幽冥的就會是我?樓主現在後悔了?”


    李諛盯著他,冷笑道:“背刺的是你,但出手把人打落幽冥的是我,那位薑先生肯為了莫家兄弟直接打上月滿西樓,絕非簡簡單單的小交情。”


    “我確實沒想到,莫家兄弟有這本事,他們身無長處,又沒什麽值得人在意的術法寶器,卻能讓得一位澡雪境修士幫他們出頭,在某種程度來說,他們確是我月滿西樓很需要的人才。”


    “可事已至此,我後悔也沒用,你也最好藏住沒必要的小心思,若非劍神那般存在,隻他一人,想毀掉月滿西樓?那我這些年的籌劃豈不是白費?”


    “最壞的結果也就是總樓保不住罷了,但我們必須牢牢抓緊天時地利人和,隻要民心仍在我們這裏,以總樓為代價,解決一個澡雪境修士的麻煩,不算虧。”


    李諛停頓片刻,淡淡說道:“反正月滿西樓很多,哪裏都可以是總樓。”


    話雖如此,但他其實並不想讓總樓毀於一旦。


    總樓之所以為總樓,自有特殊的地方。


    除了月滿西樓最位高權重,且最得李諛信任的人,沒人清楚總樓的特殊在哪裏,也包括西門諳合。


    因此李諛這番話,也給予了西門諳合信心。


    無論如何,縱然總樓被毀,他們依舊能占據不敗之地。


    他跟李諛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沒必要互相猜疑。


    薑望真的就那麽看著越來越多的月滿西樓修士破空而至,絲毫沒有再出手的意思。


    而因薑望的大臉呈現於整個酒仙郡,雖然因距離及角度的不同,所看到的麵積也不同,哪怕薑望的聲音在酒仙郡中外圍的人聽不太清楚,但在月滿西樓總樓周圍的城鎮,都能聽得真切。


    有曾受到月滿西樓幫助的百姓,自發匯聚,誓要為月滿西樓討迴公道。


    跟渾城百姓不同的是,李諛也是展現過此般手段的,讓得這些百姓不會輕易把薑望奉若神明,何況就算都是神明,李諛在百姓心裏的尊敬程度,是薑望踩飛劍也趕不上的。


    而薑望也目睹到那些畫麵。


    說實話,他還是有點驚訝的。


    薑望倒是沒有懷疑月滿西樓降妖除魔庇護百姓的善舉,因事實最能證明。


    但薑望也沒有懷疑青袍和白袍修士被背刺的事實,他真正目的是救人,隻需鎮壓月滿西樓,把證據亮出來就好,從最開始就沒想著造成血流成河的場麵。


    因此,這些事情不會動搖他。


    夜遊神借助青袍修士的飛劍查出大概位置,自也能根據飛劍感知到其主生死,在某些時候,夜遊神還是很靠譜的,薑望可以有很多時間陪月滿西樓慢慢玩。


    有數以百計的修士來到月滿西樓,後麵仍有更多修士在途中。


    而總樓所在的城池,已經有自發匯聚的百姓,或舉著鋤頭,或提著鐮刀,或舞著菜刀,或扛著斧頭,更甚者抱著白菜,提著雞蛋,再有李諛暗中示意,有人幫忙引路,很快便湧入月滿西樓。


    似謝吾行和柴彼他們都沒本事隔那麽遠目睹月滿西樓的畫麵,但林澄知卻看得真切。


    場麵可謂鬧得很大。


    牽扯那麽多普通百姓,不管薑望想做什麽,都注定失敗,除非他把百姓全殺掉。


    可如果薑望真的那麽做了,別說月滿西樓,劍閣跟青玄署會爭搶著第一個弄死薑望,以平民憤,甚至把潯陽候府也得連根拔起。


    林澄知也在做著準備。


    縱然覺得薑望天賦異稟,可若鬧出大亂子,真有百姓傷亡的話,他必須得出手。


    申屠煌和裴皆然也在看著那副畫麵。


    “就算月滿西樓裏真有人做了什麽,所謂冤有頭債有主,薑望怎麽做也沒人說什麽,但沒有證據就算了,直接露麵威脅,更激起百姓的憤怒,此舉甚蠢。”


    申屠煌搖頭說道:“薑望或許有很高的天賦,但腦子有坑,我真得再好好想想,所謂神明降臨一事,他是不是真的沒有想到,才露出那麽多破綻的。”


    裴皆然則淡淡說道:“在沒有結果前,無需蓋棺定論,隻要薑望能拿出證據,局麵就可翻轉,他沒說,不代表真的沒有。”


    申屠煌笑道:“那就拭目以待吧。”


    ......


    月滿西樓裏,李諛麵色淡然。


    西門諳合暗自冷笑。


    百姓們群情激奮。


    修士們則又取出符籙,讓得新符陣再次呈現。


    且很恰到好處的護住百姓。


    讓得百姓的情緒更激烈了些,瞧瞧月滿西樓修士多好啊,這才是真正在世活神仙。


    薑望默然。


    強大的實力可以摧毀一切花裏胡哨的東西,若沒有,隻能說實力不夠強。


    他早已讓夜遊神盡可能找出青袍和白袍修士的準確位置。


    而在證據亮出前,該是他表演的時候了。


    百姓的憤慨,甚至咒罵其不得好死,都凝聚出一股氣息,導致神國蠢蠢欲動。


    弑神之戰,貌似讓得神國汲取養分的方式又升華了。


    百姓們同仇敵愾,雖然個人轉換的氣息很微弱,但人多勢眾的時候,亦是不可小覷。


    薑望對此倒是很有想法。


    神國屬於仙人。


    百姓供奉也能使得仙人更強大。


    但被百姓唾棄,讓神國更強的情況,貌似很有問題。


    夜遊神給出了解釋。


    百姓供奉的是仙人,而非神國,世間萬物都可以是神國的養分。


    在當世已經很少有百姓供奉仙人,城隍廟和菩薩廟是僅有的,剩餘被供奉的廟宇皆是神隻。


    神國雖然屬於仙人,但無法跟仙人相提並論。


    真正的神國,哪怕一坨屎,也能成為養分。


    正因如此,神國才能不朽。


    正因如此,有仙人隕落,神國隻會遺落,能將神國一塊摧毀,乃非常手段,古往今來,也唯有燭神做到過。


    薑望又想到,那以後自己豈不是要日日得罪人,日日找罵?


    你罵我越狠,我越強?


    就氣你,氣死你。


    就喜歡你看不慣我,又幹不掉我的樣子。


    薑望不寒而栗。


    他是個正常人,沒有找罵的癖好啊。


    夜遊神略有嘲笑,說道:“隻是多了一種方式而已,又非必須隻能這麽做,像現在這般數以千計的人罵你,哪可能隨便就碰到?如果不是境界夠高,尋常一個兩個,把你罵死,也汲取不到什麽養分。”


    薑望迴以冷笑,說道:“你以為我想不到麽,我隻是在給你表現的機會。”


    夜遊神很無奈,“對對對,你說的都對。”


    惹不起還躲不起嘛。


    薑望在侯府裏的藤椅上正襟危坐。


    呈現於月滿西樓上空的臉也變得很肅穆。


    他沒有急著開始表演。


    而是機會難得,反正來到來了,便讓髒話來得更猛烈些吧。


    實則薑望仍是有些羞恥。


    他得有很強的心理承受能力,否則挨不住的。


    但薑望的不作為,讓得西門諳合更是信心倍增。


    此局穩了。


    澡雪境修士又如何?


    難道還敢濫殺百姓不成?


    李諛及時製止有要叫囂意思的西門諳合,抬眸看著薑望,朗聲說道:“李某發誓,未曾背刺閣下的朋友,此事有誤會,若閣下退走,我月滿西樓可當做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


    沒錯,背刺好兄弟是西門諳合做得,跟我李諛有什麽關係?


    百姓們搖旗呐喊。


    瞧瞧李神仙多好啊。


    麵對這種事情,都沒想著怪罪別人,反而息事寧人。


    我們不護,誰來護?


    李神仙,人間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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