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的除了主力人馬,還有早前被留在後邊的民夫、輜重等。


    李善道先已尋下適合築營之所,徐世績親去看了,覺得不錯,便一麵令各部入駐,預備築營、攻城;一麵召來校尉以上諸將,商議攻城事宜。


    卻諸將尚未到齊,遣在城外近處的斥候飛馬來報:“城門開了,出來了數十人。”


    徐世績登高望之,果見數十人自北城門而出,過了放下來的吊橋,徑往本部軍所在之此處來。


    劉胡兒笑道:“郎君,看來封丘城可以不戰得之了。此必城中吏、士見郎君旗幟,故獻城降。”


    猜得一點不錯。


    那數十人到了軍前,略停了下,很快便在前部軍將的引領下,來到了徐世績等所在處。


    帶頭的是一個四十來歲的縣吏,行禮罷了,自報門戶,原來是封丘縣的主簿。


    出城的這數十人,縣吏、士紳隻占了少數,多是仆役,或抬著酒、或趕著羊,亦有抬財貨者。


    徐世績等與這縣主簿不熟,但跟在這縣主簿後的縣吏、士紳中,卻頗有徐世績等相熟者。往常從大伾山寨,往來滎陽郡擄掠時,也常路經封丘,與胙城的劉玄意等一樣,封丘此處,因亦有徐世績等的熟人、眼線。此刻那幾個徐世績等相熟的縣吏、士紳,即是這樣的人。


    昨晚夜半,李善道率部到後,其實封丘城裏就在商量獻城的事了,唯李善道的名氣還不夠大,和城裏頭的這幾位瓦崗寨的熟人、眼線也不相識,是故昨夜,他們才沒有開城投降,直等到了這會兒,親眼看見了徐世績的將旗,眼前的這些位乃才打開城門,前來投降獻城。


    徐世績大喜,握住了縣主簿的手,笑道:“公,我郡之右姓也;世績久慕公之大名,早就渴求能得與公相交,常能得聆聽公之教誨,今日心願得償,俺心快慰,十分歡喜。”


    這位縣主簿,其家係是東郡的名族,雖不能與關中諸姓和山東各地的一等名族相比,卻也是堪稱地方冠族,至少亦一郡縣之名門是也。徐世績的這番話不為假話,他一向來禮重儒士、推崇閥閱,的確是很高興,能得到這位縣主簿主動地獻城來降,可謂是“人、城兩得”。


    繼與跟在這位縣主簿後邊的那些縣吏、士紳,尤其是他們其中的那幾個熟人們,徐世績又一一地殷勤見禮,彼此敘話。


    比之治軍時,砍部曲人頭毫不遲疑的狠辣作風,此際的徐世績,端得溫良有禮。——也是多虧了他大家子弟的出身,這要換作是羅孝德等草莽之徒,還真是難以能夠做到像他這般。


    李善道陪在旁邊,不作說話,暗暗地細觀、學聽徐世績的舉止、言語而已。


    待徐世績與出迎人中的相熟諸人都說過話,縣主簿咳嗽了兩聲,熟人中膽色最好的一個,遂賠笑說道:“大郎,聽說昨天,費青奴這廝不知死活,居然敢突襲大郎?結果反為大郎所敗?”


    “昨天暮時,確是與費青奴部交了一戰,其將賀賴平、楊傑等誠然驍悍,然非我軍對手。”徐世績輕描淡寫地說道,示意劉胡兒等掀開邊上不遠的幾輛輜車上蓋著的油氈,又指了指劉胡兒等牽的馬,笑道,“這些鎧甲、槊、刀,還有這些馬,便是昨暮戰後所得繳獲中的部分。”


    羅孝德等這才恍然,為何適才徐世績一見城中出人,就立刻下令,命從後邊的輜重隊裏把這幾輛車推將過來的原因,卻是他已料到城中出來的人必會問及昨暮之戰,為的正是用在此時。


    府兵的鎧甲、馬槊、橫刀都是製式的,做不得假;至於府兵的戰馬,馬身上烙的有其馬所屬之軍府的烙印,亦是做不得假。因此封丘的縣主簿等,一眼便都認了出來,這些確實都是費青奴部的兵械、戰馬。費青奴部昨晚大敗的消息,由此來看,確鑿無疑矣。


    須知這個費青奴,不是一般的地方軍府的主將。當今朝廷設立在帝國境內各地的分屬十二衛所統的軍府,加上楊廣搞的“驍果”軍府,總數何止上千,也就是說,帝國現役的將領中,鷹揚郎將、鷹擊郎將等這些地方軍府的主將,總數在一兩千之多,然費青奴所任的“武賁郎將”,整個帝國也僅四十八人。且之,費青奴在這四十八個現有的“武賁郎將”裏麵,還是以驍勇出名者。如此一來,費青奴的竟被徐世績所敗,委實是一件足以揚徐世績威名的事情!


    封丘的縣主簿等,麵對徐世績的態度,由是愈加地恭謹了。


    竟乃導致那個問到費青奴的徐世績的熟人,囁囁嚅嚅,下邊的話不敢再說了。


    徐世績摸著絡腮胡子,審視了他片刻,旁顧縣主簿等人,笑道:“諸公是不是有話想與俺說?”


    縣主簿沒奈何,隻得鼓起勇氣,自來將他們商量好的,底下欲請求徐世績的話道出,說道:“明將軍大敗費青奴,威名遠震,鄙縣士民無不敬畏。知道明將軍部剛經鏖戰,或缺補給,鄙縣士民因主動願獻糧、財與明將軍。在下鬥膽,敢請明將軍說一個數目出來,必傾力滿足。”


    徐世績哈哈笑道:“俺知道了!公等是擔心俺會縱兵入城搶掠,殘害貴縣士民。諸公,請放心吧,如公等所言,俺等既是義兵,自然非盜賊之類,斷然是不會幹出有害於貴縣士民之惡事的。俺等會兒就會傳下將令,不許我軍將士擄掠貴縣士民。”


    縣主簿等聞言,又驚又喜,齊齊叉手為禮,同聲說道:“明將軍仁厚愛民,我等代鄙縣父老,多謝將軍!”


    羅孝德等在旁,聞得徐世績此言,卻不禁多是皺眉。


    徐世績與這縣主簿等又說了會兒話,請他們先到一邊稍待。


    等縣主簿等離去,羅孝德迫不及待地開口了,說道:“大郎,真不討進奉了?”


    “二郎,你怎不說話?你是什麽意思?也覺得俺不許你各部入掠的這個決定,做得不對?”


    李善道正色說道:“在下愚見,大郎不許入掠城中此令,下得很對,正該如是。”


    “為何?”


    李善道說道:“封丘與別城不同,咱們是打算以此城為據,攔截張須陀部南下滎陽郡的。既然如此,那城裏頭的士民,咱能不擄掠,當然便是不擄掠為好。隻有這樣,才能在將來的守城、攔截張須陀部時,可以做到後顧無憂。”


    徐世績拊掌讚道:“有勇有謀,二郎是也。”與羅孝德、聶黑獺等說道,“俺之所以決定,不許部曲入掠城中之緣由,正二郎之所言也。封丘和離狐等城不同,咱們是要以此為憑,來阻擊張須陀部南下的,若是卻在阻擊之前,咱先把城給洗了,惹得城中士民怨恨於咱,那試問之,當張須陀部到時,咱們還怎麽能安安心心地守城、阻擊?是封丘此城,不可掠也。”


    羅孝德、聶黑獺等乃才明曉徐世績答應那縣主簿不搶城中的緣故,盡管已被徐世績的這個理由說服,但諸將仍是大都頗有猶疑。


    “百裏公剛不是說了麽?願主動獻財、糧與我軍。等他們把財、糧獻到,糧食做咱守城時的儲糧;財貨,則便拿出大多數來,盡分給你們各部的部曲。”


    ——百裏公,說的便是封丘的這位縣主簿,其複姓百裏。


    聶黑獺說道:“郎君,這麽做的話,士氣是能得到恢複,可還有兵員呢?”


    “餘下的財貨拿出來,在城內招募壯勇,此其一;令縣中諸吏幫咱在縣中招募丁壯,此其二。”


    徐世績是個心有大誌,有遠見的人,他其實也早就想到了,為了義軍的長遠發展,肯定是不能每打下一座城,就都搶掠一通的!如果這麽幹的話,“匪兵”的名聲勢必會落在頭上,這還隻是其次;勢必會將各地的士族、右姓大多得罪,在政治上大大失分,這是最重要的問題。


    所以,他盡管沒說,但和李善道一樣,他實際上最近也一直都在考慮“軍紀”這個問題,也是已早有心想要約束部曲,不許部曲在打完仗後隨意擄掠,隻是一直沒有得到合適的機會,來實現他的想法。


    現今機會來了,可用“阻擊張須陀部”為由,不許部曲擄掠封丘縣城,則他自是不會將此機會放過。故而,“不許擄掠封丘縣城”的這個決定,對徐世績來說,實是一箭雙雕。一方麵,有利於“據城為守”;另一方麵,亦是他在“不許部曲擄掠”,但同時卻又能保持士氣、補充兵員上的一個試探。這些,都是徐世績的謀算,且也不必多說。


    迴答完了聶黑獺,徐世績摸著絡腮胡,笑與李善道說道:“二郎,俺承諾過你,等打下封丘後,讓你先挑壯勇。這話,俺沒有忘。你便且先再稍等,等俺與百裏公等議定了從城中招募丁壯的辦法,招來了丁壯以後,你就先來選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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