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後,西北邊關,渭水城。兩國發起第一次大規模的正麵交戰。


    古國參戰將士十萬,由驃騎大將軍方晗率領;北國參戰將士三十五萬,由殿前都指揮使韓胤率領。


    北國依仗兵多糧足,對古國駐軍所在的渭水城進行四麵圍堵,斷水絕糧,意圖將古軍困死於城中。


    古軍堅守一月,苦等援兵不至,糧草殆盡,決定棄城突圍。


    登上城樓,望向城外一層層整齊排列開的北國士兵,再迴頭看城中麵黃肌瘦的古國將士,我心中一陣酸楚,拉了拉旁邊人的衣袖:“師姐,我們會死在這裏嗎?”


    將軍師姐笑了笑,笑容平靜而坦然:“有我在,你不會死在這裏。不然我還怎麽當師姐,怎麽向師父師娘交代?”


    眼底湧起濕意,我拽著她的衣袖:“那你呢?”


    她正了正紅纓盔帽,負手笑道:“我們是不一樣的。”


    我忍不住要哭出來:“為什麽沒有人救我們?為什麽三師兄不來,他不是皇上嗎,你們關係不是很好嗎?”


    她抬手,輕蹭掉我眼角凝出的濕意,眨了眨眼睛:“問題這麽多,那就……不迴答了吧。”


    我:“……”


    一陣羞惱,我打開她的手,氣憤憤地瞪過去:“敵軍兵臨城下,我方糧盡草絕,你還有心思開玩笑!”


    將軍師姐又笑了,伸手捏我的臉:“蒔蘿,你也要多笑笑,不要老繃著張臉。你想想啊,你笑是這般處境,不笑也是如此,何不多笑幾聲找點樂子?”她攤了攤手,一本正經,“萬一明天沒命笑了呢?”


    我撅著嘴看她,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謝南月踩著石階登上城樓,立在她身側,折扇一展搖得優哉遊哉:“方晗,下決定吧,再守下去就要全軍覆沒了。”


    將軍師姐手搭涼棚望向遠方,笑歎:“南月,如果我們棄城撤退,再將此城奪迴來的機會有多大?”


    謝南月用折扇畫了一個圈:“零。”


    將軍師姐豎起拇指:“英雄所見略同。”


    我:“……”這到底有什麽好自誇的!


    師姐又凝望遠方片刻,若有所思:“為那人守得差不多了,也該替將士們作打算了。”她轉過身,揚了揚手,“傳令下去,三更造飯,四更突圍,大家從東門出去。出城之後,想繼續作戰的跟著我向左沿大路走,想躲一躲風頭的向右從小道走,想投降的……靠,這個就別想了,要連坐的。”


    “蒔蘿,你和蘇公子向右自小道離開。”她招手,喚來那位小將,“小三,你同黑衣衛一路護送他們。”


    小三不依:“將軍,黑衣衛是您的隨身護衛,恐怕不宜離您左右。”


    將軍師姐眉目一凜:“這是命令!”


    小三瞬間立得筆直,高聲道:“是!屬下一定將蘇公子兩人安全送出,絕不負將軍囑托!”


    我難過得要哭出來:“師姐,我跟你一起,我……”


    將軍師姐抬手打斷:“師妹啊,我的親衛團都給你了,你還要怎樣?”她一臉無奈,“你知道嗎?我一見到你倆就頭疼。一個隻有半吊子武功,一個懷著身子弱不禁風,簡直是扯全軍後腿。這些天你都看到了,我這將軍當得也很艱難,對你們已經仁至義盡,你就行行好放過我吧,別再跟過來了。”


    我哭喪了臉,辯駁:“那個,我不是……”


    將軍師姐忙道:“軍醫也給你們,常伴左右照顧蘇公子安危。這樣可以了吧,放心了吧,就不要再有要求了吧。”


    我:“……”


    將軍師姐將我一路推搡下城樓:“去去去,快去準備。你家二夫人懷著娃路上經不起顛簸,你多帶些應急物品以防萬一。”


    四更時分,夜正黑,濃如墨,伸手不見五指。


    三軍將士列隊排好,臂上束了白布,各執兵器,整裝待發。城中極靜,不聞雞鳴,不聞犬吠,不聞人語聲,唯有城頭上的火把燃燒出嗶嗶剝剝的輕響。


    火光中,將軍師姐立於隊伍最前,騎高頭大馬,著一身戎裝,頭戴紅纓盔帽,左手挎弓箭,右手提著八尺雁翎槍。舉起□□,她啟唇,聲音雖不高卻足以讓眾人皆能清晰聽到:“存亡在此一舉,為國為家為自己,諸君——努力!”語畢,將手一揮,城門豁然打開。


    一聲輕叱,雙腿猛夾馬肚,將軍師姐一馬當先,率先衝出去。將士們緊隨其後,如潮水般湧殺出城。


    一時喊殺震天。


    戰亂中,我與蘇沐共騎一匹馬,他在前我在後,他護著腹中孩子,我護著他,黑衣衛則散成一個圓,將我們嚴嚴實實地護在中間。


    此次突圍戰,最初頗為順利,我軍穩占上風將包圍圈一層層撕開。然而優勢並未持續太久,敵方將領雖是文官,但打起仗來毫不遜色,迅速調來兵將重新合攏包圍圈。


    我軍氣勢洶洶地衝上去,又被對方壓迫而迴,反複數次未能撕開敵方戰線。天色漸漸泛白,突圍戰尚未取得成效,戰況陷入膠著,我方漸露窘狀。


    天際隱現亮光,我慢慢看清戰場景象。它遠比想象中更殘酷可怕,更像人間地獄,斷肢殘骸遍地,鮮血如同汙水,肆意橫淌。我駭得心膽幾裂,胃痙攣著,忍不住要吐。


    蘇沐撫上我的手,緊握了握:“阿蘿,要撐下去。”


    我點點頭,強忍了,又跟著黑衣衛向前奔出數步。


    白晝即將降臨,到時戰況將一目了然。北國也將更占優勢,而我軍就要麵臨全軍覆滅的危險。將軍師姐一把奪了繡著“方”字的殷紅旗幟,迎風一招,高喝道:“古國兒郎們,生死就此一刻,隨我殺出去!”語畢,如風般衝入敵陣,衝得敵軍戰線退向兩側。


    古國將士望見旗幟,有了目標,一股腦兒湧過來,追隨自家將軍衝殺,一路浴血奮戰,將包圍圈撕開一道口子。


    遠遠的,韓胤立於戰車之上,指了將軍師姐,厲聲高喊:“北國將士聽令,斬殺方晗者,賞黃金萬兩,官升三級!”


    北*士得了允諾,士氣再振,亦衝著紅旗飄揚之處喊殺而去。


    一時金屬交擊聲不絕於耳。


    天一點點亮起來,我騎馬帶著蘇沐,目標頗為顯眼。混亂中,對方軍士高喊一聲挺了長矛殺來。


    這軍士武藝並不精熟,套路也很簡單,隻憑著一股蠻力廝殺。他的破綻很清晰,隻要在他衝進我身旁一丈時,勒馬疾轉用劍刺他頸下,絕對能一招斃命。可這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家中或許有妻兒老母正等他迴去。有沒有一種方法既能保全我,又能不傷他性命?


    雙方對決,怎容猶豫?一瞬遲疑,生死立判。當那長矛刺來時,我感覺到其上帶來的死亡氣息,遠比冰雪要冷。


    “噗”的一聲,熱燙的血濺了我一臉,將視線都染作殷紅。殷紅中,我看見他麵容扭曲數下,脖頸處鮮血噴湧,張了張口卻沒能發出任何聲音,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手中的長矛滑落,跌入血泊中。


    蘇沐鬆開我的手,任劍尖垂下滑著一滴滴的血。他抬眼看我,冷道:“阿蘿,戰場之上,對敵人心軟就是對自己殘忍。”


    怔愣地看殷紅流淌,雙手顫得拿不住劍,我幾乎要放聲大哭。


    蘇沐驀地起身,轉過頭,捏了我的下巴,與我對視:“不許哭!你看清自己的樣子,能不能有點男子氣概?現在是你要保護我!”


    澄澈瞳子中,倒影出一張清俊的麵龐,蘇沐的麵龐。戰場之上豈容逃避?我現在是個男人,是有妻兒要護的男子漢,是頂天立地的劍塚少主,怎麽能再放縱自己軟弱下去?


    號角一聲高過一聲,聲聲催命。


    將軍師姐率領將士們一口氣衝去,將敵方戰線撕開一道口子,然而又有敵軍及時跟上將裂口彌合。雙方戰力懸殊,而韓胤又盯緊了她,不斷調出人手圍追堵截,誓要格殺。


    再勇猛的將軍也扛不住連綿如水的圍殺。師姐等人遲遲不得突圍出去,漸有疲態,屢現危機。三軍不可無將!


    我咬了咬牙,勒轉馬頭,將手一指喝道:“諸位,支援方將軍!”語畢,正要像師姐一樣帥氣地一馬當先衝去。


    孰料,命令未落,黑衣衛齊齊掉轉馬頭,雙腿猛夾馬肚,以迅雷不及掩耳奔出,一路喊殺著衝去援手。


    黑衣衛本就是將軍師姐的親衛,一直貼身保護她的安全,個個都是千挑百選過的,跟著師姐無數次出生入死,無論是戰鬥力還是與她的配合,皆非其他士兵所能比擬。所以他們湧過去後,師姐那方立刻大漲勢頭,衝突進退猶如一體,配合無間所向披靡,將敵方戰線硬生生撕開,衝散。


    有了破綻,我軍如同潮水般湧向那道裂口,衝出死局般的戰場,贏到生存機會。


    臥槽,我的一道命令竟然改觀了戰局,從未想到自己會如此重要,如此英明!正在我為剛才的決定而竊喜時,蘇沐抬眼望來,指了指從四方圍過來的敵軍,麵無表情:“黑衣衛都走了,那麽阿蘿,我們該怎麽辦?”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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