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日頭升至正中時,我們在一座威武的城門前停下,抬頭隻見上書石刻的三個大字——君臨城,遒勁有力,別有一番氣勢。


    隻是城牆兩側那兩行閃瞎人的話是怎樣?對待朋友要像春天般溫暖,對待敵人要像嚴冬般殘酷無情。


    小夥子見我直勾勾盯著那兩行粉刷的白色大字,解釋道:“哦,這是君臨城城主的格言,是林城主為人處事奉行的法則。”


    對待敵人要像嚴冬般殘酷無情,我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牽馬而入,城內人聲鼎沸,街道人來人往,兩側房屋鱗次櫛比,商鋪繁華非凡。我左瞧瞧右瞧瞧,先前的忐忑被滿心的好奇取代。出穀後其實我也沒怎麽閑逛,所以現在看哪都覺得新鮮。


    一騎絕塵而來,街上的人自動分開一條可供通過的道路。這一騎身後又跟著六名同樣衣飾的士兵,七人直衝至城門處,同時勒馬,隻聽一陣長嘶七匹馬立停,整齊嚴密訓練有素。果然是君臨城的人,比其他江湖門派多出幾分嚴謹。


    為首那騎調轉馬頭,行至街道正中,取出一幅畫像,展開懸於半空,朗聲道:“若見此人,速速報告城主。有隱匿者,以包庇罪論處,逐出君臨城。”他將話重複三次,轉身衝那六騎揮揮手。那六人見此躍馬而下,取出掛於馬背兩側的畫像,認真地貼在顯眼之處。


    不多時整個街道都被那畫像占滿,任你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總能看到畫中人。


    張貼完畢,五人躍上馬,絕塵奔出城去,沒有絲毫拖泥帶水。猜測應是出城張貼搜捕告示。而其餘兩人留守城門口,仔細檢查入城人員。


    我低垂著頭保持沉默,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心下卻是叫苦不迭。因為那畫像上的人不是別人正是那食草淫賊,當然也可以說是本姑娘。


    本來此行目標定在君臨城,想著一來食草蘿剛光顧過這裏,我或許能找到些線索,順藤摸瓜抓住她洗我清白;二來君臨城距秋水山莊最近,到這裏最不費力。而且聽梁墨說起,君臨城城主很有幾分王者霸氣,七煞幫等人一般不敢亂闖君臨城,再加上林玉事後也無太大反應,眾人以為他不甚在意貞操之事。這樣我的安全指數相對提升不少。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沒想到林玉反應如此遲鈍,竟於兩日後才有所行動。而其不行動則已,一旦行動卻是如此雷霆手段。林城主,你這樣會讓我壓力山大啊。


    正在我準備先避過眼下的風頭,等夜黑人靜時,偷偷溜出君臨城跑路之際,鏗鏘的馬蹄聲由遠及近,震得街道顫栗不止。


    馬速減緩,我餘光瞥去,為首是位氣宇軒昂的美男子,劍眉星目,墨發高束,舉手投足間盡顯君臨城下的王者風範。他騎一匹棗紅汗血寶馬,身後是整齊劃一軍容肅然的士兵隊。一手輕舉,眾士兵立刻止步,原本熱鬧非凡的街道上無一絲雜音。


    他驅馬緩步向前,等反應過來時,他已停於我身前。該美男唇畔噙笑,微微俯身打量我,聲沉若水道:“好久不見。”


    我仰臉怔怔看他,幾分呆愣,喃喃迴道:“好久不見。”


    他展顏一笑,爾後大手輕揮朗聲道:“弓箭手準備!”


    唰唰幾聲響動,弓箭手已搭弓上箭,箭頭個個對準本女俠,密密實實地織成了真正的天羅地網。


    我終於從美色中完全清醒,按捺住幾乎跳出喉嚨的心髒,強作鎮靜道:“閣下這是何意?”


    他再次一笑,驀地提起手中方天畫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刺來,我心下一滯,這麽近的距離,對方突然發招,我完全躲不過。閉上眼睛準備橫死街頭之際,卻隻覺冷風擦著頭發掠去,發絲飛揚,紛紛散開。


    他將我扮男子用的頭巾挑下,神色悠然氣息危險道:“現在你還有什麽話說?”


    我長歎一聲,果然是時運不濟命途多舛,還未行動便被捉住,我還有什麽好說的呢。有圖有真相,縱使我說破嘴皮也無濟於事。但一言不發又不是我蒔蘿的風格,於是我憋屈道:“你是怎麽發現我的?”


    “你初入城之時。”他目光一點點收攏,“女扮男裝或許能瞞過多數人眼目,但其中不包括君臨城之人,要知為了抓你,本城主可是著人日夜緊盯各緊要之處。而你男扮女裝不正是心虛的表現麽?所以我們先鎖定如你這般的可疑人,爾後細細與畫中之人對照。本城主倒沒想到,你竟還敢進君臨城,膽子真是不小。可惜這次你恐怕有來無迴了。”


    我額頭滲出冷汗,最終還是擠出那幾個字:“林城主,在下想可能有點誤會。”


    林玉眼中的笑意消失殆盡:“有什麽話迴牢獄再說,帶迴去。”他話音剛落,兩名手下立刻持劍向前,虎視眈眈欲將我拿下。


    腦中閃過林玉那句格言,我心覺大大不妙,垂死掙紮道:“那食草蘿不是我,我此番進城就是為追查她洗我清白。雖然我和那畫中女子一樣,但她確實不是我。林城主你要明鑒啊。”


    那兩名手下動作頓了頓,等待林玉的進一步命令。林玉扯轡欲調轉馬頭,不耐道:“帶迴去。”


    不行,不能跟他們走。若進了牢獄,那可真是要任人魚肉。蒔蘿,要逃出去。可是這天羅地網應該怎麽逃出去呢?我心急如焚。


    除非有奇跡發生。而奇跡出現的概率相當於火星撞地球,我欲哭無淚,直歎流年不吉,出穀的方式很有問題,所以才導致步履維艱,處處橫禍。思及此,不覺仰天長嘯:奇跡,奇跡啊!


    一陣莫名的嘈雜聲,奇跡竟然真的出現了。


    我偏頭瞧著擋在身前的黑衣男子,實在不知以何種心情來接受此種奇跡。


    林玉緩緩握緊方天畫戟,雖然笑著但笑意卻是極冷:“謝幫主難道要插手我們君臨城之事?”


    對,作為奇跡出現於我麵前的人正是七煞幫幫主謝一寒。


    謝一寒沒有立即迴答。從這個角度我隻能看到他的側臉,五官線條硬朗,微抿的薄唇透出嚴肅淡漠之意。我竟沒發現謝一寒也頗有幾分姿色。


    沉默在蔓延,冷意在加深。


    良久,謝幫主依舊一言不發。


    林玉拎了拎方天畫戟,語氣轉為悠然:“江湖傳聞七煞幫謝幫主惜字如金,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惜字如金?想起之前他被我和梁仁製住,也是從始至終一言不發。梁仁說,他才不會說呢。我當時還以為是句玩笑話。


    林玉繼續道:“謝幫主,識時務者為俊傑,現下可是我君臨城之內,即使強龍也難壓地頭蛇。何況七煞幫於我君臨城而言,並算不上強龍。”


    “那再加上我們呢。”輕吒聲猛地響起,兩條身影自天而降落於謝一寒左右。


    左側那人長發披散,雅致自然,幾分閑雲野鶴之意。手持判官筆,眉目間神色淡然。


    右側那人梳著頗為複雜的發型,一襲深紅衣袍,狹長眼眸,雌雄莫辨,頗為妖異魅惑。


    謝一寒傾身抱手,分別作揖道:“雲穀主,上官坊主。”


    我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原來這兩人竟是風雲穀穀主雲逸帆和名歌坊坊主上官秋。他們不是去秋水山莊抓我了嗎?怎麽會齊齊出現在此處?


    但我顧不得深究,隻盼著他們快點打起來,我渾水摸魚趁亂跑路。


    林玉見此,卻是大笑道:“這麽說來今日三位定要插手君臨城之事?”


    雲逸帆負手而立,淡淡道:“林城主此言差矣,我等追妖女至此,欲為江湖除一害。還請林城主理解配合。”


    林玉眼睛微微眯起:“這妖女已為本城主所擒,諸位先請迴。待審問完畢,本城主自會交給武林盟公裁。”


    “這妖女是我們先發現,若不是我們逼她離開秋水山莊,她豈會再至君臨城?再說此妖女尚在我們手中,可未被城主所擒哦。”低柔略帶嬌媚的嗓音緩緩響起,正是掩口淺笑的上官秋。


    林玉緊握方天畫戟,殺氣微泄:“諸位可要想好了。”


    雲逸帆見此,掃了我一眼渾不在意道:“大家別為一個妖女傷了和氣。既然我們的目的都在於嚴懲此人,不若於此地將她正法,除公害雪恥恨。”


    我心下一涼,原來表麵人畜無害之人才最可怕。這下我可是要死無葬身之地。


    “不行。”極陰極寒的聲音傳來,我循聲看去,一直沉默的謝一寒竟在此時開了口。他說,“絕不可讓她如此痛快就死。”


    “有道理。必要將她千刀萬剮方解心頭之恨。”上官秋露出狠厲的笑容。


    “不,還是將她置入百鬼齧心陣,正巧我也需要實驗新陣法威力如何。”林玉若有所思。


    “五馬分屍倒也不錯。”雲逸帆也加入討論。


    “牽機藥,不僅死得痛苦死狀也淒慘。”謝一寒沉沉道。


    “千刀萬剮吧。”


    “還是百鬼齧心好些。”


    “五馬分屍明正典刑。”


    “牽機藥。”


    “千刀萬剮一票。”


    “百鬼齧心點讚。”


    “五馬分屍好評。”


    “牽機藥置頂。”


    ……


    四人為如何處死我爭得不可開交,這個江湖要不要如此腦殘,如此兇殘啊。我眼淚長流,幾可衝倒長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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