貪墨一案,因攝政王的一時之怒,掀開了不知多少人的遮羞布。


    雷厲風行的抄家判罪,手段快得叫那些世家大族還來不及反應,便已是舉族下獄,等待裁決。


    確鑿的證據擺上來,朝堂空了近半的人,管他什麽黨派,皆被殃及。


    連坐之人無數,往下延伸至郡縣以下。


    大理寺、刑部的牢獄空前熱鬧,牢無空房。


    前任刑部尚書抄了對頭家後沒兩天,在大理寺調審時被對頭持證舉報,鋃鐺入獄,喜提抄家,跟對頭住了對門兒的牢房。


    大理寺的獄卒天天聽他們吵,聽八卦聽出來不少道道,又是許多人被牽連。


    翰林大學士抄了兩年書,抱著那點兒微薄俸祿吃糠咽菜了兩年,吃到了這次貪墨案的福利,從無品級的修撰官員,直升正三品刑部尚書。


    因查處人數眾多,大理寺與刑部連著加班三個月,優先處理了重大貪墨案件,按律斬首百人,貶級流放者從官員到官眷,多達上千人。


    懲處力度之大,整個京都並就近三十二行政州縣,無不被波及,一時惶惶不安者有,拍手稱快者亦有。


    坊間有關攝政王的評價,從最初統一的奸賊之言,漸漸成兩極分化。


    這些黎安都沒功夫管。


    刑部和大理寺在加班,他作為主掌一切的攝政王,一些重大案件,少不得要他親自批閱。


    就算拉著小皇帝一起加班,也忙了一個多月。


    這一個多月裏,國庫的收益空前的好。


    除了有點費人、費官外,簡直沒有比這來錢更快的。


    “不是說沒錢打仗嗎?”


    近期的一場朝會上,黎安看著空了一半的朝堂,心裏很是舒坦,“這下,多的都有了。”


    被當朝氣暈過去的老太師,重迴朝堂,這次倒是難得對黎安有了幾分和顏悅色,“遠征的事確實有必要。隻是現下朝堂空缺眾多,年底官員考績之事,怕是沒法順利進行。”


    黎安看了他一眼,卻是示意小皇帝說話。


    受到黎安示意,小皇帝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地背書,“著國子監已獲監照之貢生返鄉,戶部擬官籍冊,填補地方官員空缺,由各鄉鎮舉人監察考績,年底上呈戶部,禦史台抽查下鄉考核如實與否。”


    “功績突出者遷,虛假瞞報者撤官取消來年春闈院試資格。”


    既然現役的官員不夠,那就將預備役先提上來用。


    小皇帝背完書,看了黎安一眼,小聲同他商議,“皇叔,朕以為,此次貪墨案牽涉甚廣,涉案金額巨大,可見各鄉各城百姓受剝削之嚴重。朕以為,今年當減賦稅,以安黎民之心。”


    黎安很有些意外地瞧了會兒小皇帝,垂眸淡淡應了,“陛下有此主意,當同朝臣商議。”


    聞言,小皇帝老實向朝臣提了自己的想法。


    老太師差點兒當場哭出來,可視線著落在黎安身上時,他的麵色瞬間變得古怪。


    朝中的人也莫不是將視線投向黎安,不知這是小皇帝自己的主意,還是黎安在借小皇帝的口做什麽。


    如果是前者,黎安的態度就很值得他們好好考慮該怎麽說話了。


    此次貪墨案的開端,就是有人動了攝政王當成自己錢袋子的國庫。


    現在小皇帝也開始打國庫的主意,他不會將小皇帝如何,但他們這些說話的會被如何,那就說不定了。


    如果小皇帝這話是黎安借他的口說的,那黎安的立場就很值得人思考了。


    “看本王做什麽?”


    看著底下心思各異的人,黎安輕抬眼瞼,嗤了一聲,“陛下在問你們話,諸卿沉默不言,是對陛下的決定有所異議?”


    “陛下所慮甚是。”


    一聽黎安開口,老太師立時迴神,不給黎安攛掇人反對的機會,搶先開口,“所謂國庫,乃天下萬民供養所得。既是取之於民,就該用之於民。陛下有仁德之心,天下萬民之福。”


    小皇帝被誇得有些不好意思,掩飾般咳了一聲,抬眼小心去看黎安。


    黎安瞧著他那求表揚的模樣,唇角微翹,麵上仍是一派漠然,“既然朝臣無異議,便按陛下所想的去辦吧。”


    小皇帝瞬間彎了眼,又倏地反應過來,立刻收斂笑意,做出副嚴肅威嚴模樣,提高了聲音叫人擬旨。


    除了減免賦稅,由老太師和丞相各自提議,國庫撥款,加一倍舉人進京趕考的津貼;撫恤邊疆陣亡將士之親屬,並將陣亡將士親屬的置業等事,算作此次地方官員考績項目之一。


    另外,鄉試加試一場,為空缺眾多的朝堂,選拔更多可用之人。


    等官員空缺等相關的事確認得七七八八,黎安將遠征之事再提。


    以暴力手段處理了一批人後,朝堂上主和的聲音少了不少。


    剩下的,提出的隱憂也確是在情在理,但奈何攝政王一意孤行,且就邊防形勢所作之解釋,亦是合情合理。


    一向跟黎安不對付的老太師,在遠征之事上,都認同了他的觀點。


    張文潛被點了名,遷兵部侍郎,賜尚方寶劍,封欽差大臣,持虎符到各州縣征調兵馬。國庫撥巨款,湊集兵馬糧草,由張文潛、李承璟押運至邊疆,以備遠征。


    另有貪墨被連坐、涉案較輕者,準許投軍立功,以抵過錯。


    一場規模巨大的查貪,豐了國庫,湊齊了軍餉糧草,甚至連做苦力的勞工都找好了,可謂是一舉多得。


    下了朝,老太師進宮給小皇帝授課時,路遇黎安,還悄悄問他,是不是早就打算這麽幹,之前一直在放長線釣大魚。


    “老太師莫不是書讀壞了腦子?”


    黎安抄著手,一派悠然,“這世間人說話行事,莫不是有所圖。忠義之士求一展抱負,輔政救國;奸佞之人,自然爭權奪利,攬權貪財。另有混水摸魚者,左右逢迎,占盡好處。”


    老太師少見的沒因他懟自己而生氣,隻是接著他的話,意味深長地問,“攝政王屬於哪一種?”


    “本王?”


    黎安沉吟著轉身看著四角宮牆外的天,長長歎了口氣,“本王啊,屬於不想別人舒坦的那一種。”


    說罷,他轉頭朝老太師一笑,“您這被扣了三個月的俸祿,府上開銷可夠?”


    一聽這話,老太師頓時什麽意味深長都沒了,黑沉著臉瞪了他一眼,“托攝政王的福,還吃得起青菜蘿卜。”


    黎安失笑,“素食有助於延年益壽。”


    老太師哼了一聲,不願再搭理他,往禦書房去尋小皇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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